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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天灯》-中篇 ...

  •   「天灯祈福,魂兮归来」
      ——题记
      中篇<<<
      有人曾说,时间太瘦,指缝太宽。来到圣斯丁学院已经几个月了,冬季来临,海龟岛却依旧温暖,没有旧居那种寒风呼啸的刀割般的冷。
      圣斯丁学院的学期制度也与众不同,一年分冬、秋、夏季学期。当我感觉到海龟岛才开始冷的时候,秋季学期已经结束,学院放假。
      家中发来了信息,说假期让我在海龟岛度过。
      也许是家里的事还没处理好,不想我回去给他们增添麻烦吧。
      同宿的露露早在一个星期前就回去了,学院内除了少数的人留宿学校,大多都早已归家。我现在整天做的事就是呆在图书馆看书,预习下学期的功课。看起来枯燥无味,但我也再没有别的消遣。
      两周的假期很快过去,离校的学生都陆续回来,圣斯丁学院的冬季学期也随之开学了。
      我望了眼身旁空空的位置,低眸沉思。
      2008年的来临之际,据说那块遥远的东方故土发生了许多事。
      然而我什么都不能知道,只能沉默的呆在四季宜人的海龟岛,安静的上课,学习。
      圣斯丁学院内,来自东方的学生算不得少,但大多数都是混血儿,很少有纯血的东方人。2008年的除夕夜到来的时候,寂静的海龟岛上空绽开无数绚丽灿烂的烟火,那样的光芒,连星辰的微光都覆盖了去。
      那时候,很多人都在抬头仰望夜空的火花。然而站在我身边的,却只有露露。
      “新年快乐,霏霏。”
      在2008年的新年到来之际,这个与我相识了五个月的女孩笑着,给了我一个拥抱。
      我没有拒绝。
      在这个传承千年合家团聚的日子里,我身在异国,家不能归。
      海龟岛没有北风呼啸,没有寒冷,没有冰雪,自然也没有傲然雪中的梅。
      我记得上年,我曾把家中院里的腊梅落的花瓣拾起,夹在书中当做书签。至今我还能从书中嗅到那种冰凉馥郁的香气。
      除夕夜时,圣斯丁学院中有来自东方的学生聚集举办了露天聚会,很多人都去了。而我,是被露露拖着过去的。
      她说,因为圣斯丁学院与众不同的校规,每一年的除夕夜,学生们都会自发的聚集,以放烟火和聚会等仪式庆祝新的一年到来。就算是没有东方血统的学生甚至老师也会加入,这早已成了圣斯丁学院每一年除夕夜的惯例。
      我只是沉默着,静静地看着每一个参加聚会的人,仔细地观察他们的表情。我发现他们之中,有落寞,更多的却是开心。
      一年将尽夜,万里未归人。
      远在异国他乡的我们,在此时此刻相聚的理由,只是想要在这个没有故土气息的地方,寻求一丝安心。就像两个行走在冷风中陌生的人,相互靠近,拥抱彼此,只是为了那一点点渴求得到的温暖。
      哪怕只有一点点……也足以让被冻伤的心回暖。
      <<<
      正月初一的傍晚,唐晓翼回来了。
      他似乎是日夜兼程赶回来的,面色苍白没有多少血色,好看的眉宇间缠绕着掩饰不去的疲惫。
      那时候我正在图书馆预习第二天的课,四周安静的只有我翻动书页的声音。我听到远远的有脚步声传来,却没想到是在我身前停下。然后,在我还没来得及抬头的时候,一个枯黄油纸布的包裹放在桌上,拿着包裹的主人有只苍白修长的手。
      我抬头,栗发少年有些苍白的脸带着疲倦,那双茶眸却依旧如星辰般明亮。他见我抬头看他,没有半分血色的薄唇扯出一个刻薄的笑来。
      “呦,哑巴,几天不见,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得像个死人。”
      就知道他嘴里说不出什么好话,我低眸,看着桌上的油布包裹。
      “哑巴你今天该去买张彩票什么的,说不定还能中奖。我奶奶知道你也在这里后,硬是要我把这个带给你。”少年挑起眉,双手抱胸,一副还不快来感谢我的高傲样子。
      我沉默了会,把油布包裹推过去。
      “我不能要。”
      唐晓翼似乎早就知道我会是这个反应,直接留给我一个绝尘而去的背影。
      “反正东西我是送到了,要还是不要是你的事。要么就丢了,要么你就自己还给我奶奶去。”
      我看着唐晓翼远去的背影,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那位素未谋面的唐奶奶给我的这份神秘的礼物,我最终还是没有拆开,更没有按唐晓翼说的扔掉,只是找了个盒子收了起来,渐渐的就遗忘在了记忆的角落。直到后来我离开圣斯丁学院了,才从某个偏僻的角落找到了落满灰的盒子。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正月十五的夜晚,元宵佳节,月圆正好。
      海龟岛寂静的夜空上依旧有烟火礼花闪烁,却没有除夕夜时的热闹。
      而我,是被夜色中的火光吸引过去的。
      那不是烟火的颜色,烟火的颜色太过于绚烂,也太冷。但那抹夜色中隐隐摇曳的火光,却是明亮温暖的明黄色。
      那火光是在后山的方向,那时的我也不知是怎么了,竟像是着了魔一样的追寻而去。
      火光的尽头,是一个令我意外的人。
      唐晓翼。
      “呦,哑巴?”也许是察觉到了外人,他的语气有些惊讶,但却意外的平静。温暖的火光映在他脸上,为他苍白的皮肤增添了一些属于活人的温度。
      那火光,是一盏天灯。
      唐晓翼没有再看我,只是默默的把目光移开,望向夜空。
      这是我第二次见到与平常不一样的唐晓翼。这个不羁的骄傲少年,在此刻的火光中,茶眸流转着寂静与悲伤。
      那是一种……非常落寞的神色。
      我就这样站在他身后许久,直到他再次开口——“哑巴,站着不累吗。过来坐吧。”
      唐晓翼拍了拍他身旁的位置,我想了想,还是走过去坐下了。
      地面有些凉,但后山的这个地方是海龟岛的最高点,可以俯瞰整个小岛的景色。远处灯火闪耀的地方,就是学生们所在的元宵节聚会。
      我们就这样静静的在高处看着岛上的人们,看他们开心地欢呼与奔走,而我们所在的地方……依旧是冷冷的。
      唐晓翼难得的沉默,他没有说话,我也不开口。
      许久之后,他递来一支笔还有一张纸。
      我抬眸,疑惑的看着他。
      “哑巴,你字这么好看,帮我写几个吧。”他的声音淡淡的,仔细听,又觉得有种极深的悲。
      “我怕我写的字,他们认不出来。”
      我想我是好奇的,好奇他所说的‘他们’是谁,为什么会让一向骄傲的他变成这副落寞的模样。但我的性格不会让我问出来,而且,我也不想……再去扯动他心头的伤。
      唐晓翼只让我写四个字——魂兮归来。
      天灯是用来祈福的,他只写了这一个愿,连署名都没有添上。
      然而,魂兮归来——
      魂——
      归——
      天灯从唐晓翼手中脱离,那盏明亮而温暖的灯光缓缓飞升,如一点的火光与整片黑幕比起来显得无比渺小。
      但,对于身处黑暗的人来说,哪怕只有这一点点的光,就已经足够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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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以为唐晓翼会说些什么,可是,呆在后山的一个多小时里,这个少年安静得像个雕像。
      他望着夜幕中天灯渐渐远离的方向,茶眸里有复杂的情绪,悲伤的,怀念的,痛苦的,孤单的……
      此刻的唐晓翼看起来像匹受伤的孤狼,只在深夜黑暗中自己默默舔舐着淌血的伤口,高傲得不允许任何人窥见他的软弱。
      而当我以为他就会这么沉默下去的时候,他又开口了:“喂,哑巴。”
      我听到他的声音,转过头去看他。
      少年清隽的轮廓在夜色中模糊不清,但那抹病态的苍白却无比惹眼。他似乎是在笑,嘴角隐隐是上扬的弧度。
      “你写的字都是瘦金体吧?有时候我真怀疑你是不是个披着人皮的妖,整天搞得自己跟个老太婆似的。”
      “……”我眯了眯眼,不说话。
      “改天你教我如何?省得我明年还要麻烦你。”唐晓翼轻笑一声,却又带着淡淡的自嘲。
      听出话中的自嘲,我微愣,忽的想起来莉丝学姐偶然间说过的话——
      “唐晓翼,是渐冻症患者。”
      随时都有可能会死。
      死……
      我垂下眼睛,又想起那日下午少年苍白的模样。忽然间,我只觉得死亡这个字眼——与我们无比接近。
      “我不介意……被你麻烦。”
      许久之后,我低低的说了这么一句话。
      然而,哪怕我把声音压得极低,寂静的四周还是让旁边的少年耳尖的听到了。
      “咦,哑巴你刚才说话了?”
      “……”
      “刚才那一句我没听清楚,再说一遍给我听听?”
      “……”
      “又变成死人了啊,哑巴。叫你哑巴还真是名副其实。”
      “……”
      后来,唐晓翼好像又恢复了平日自负骄傲的少年模样,和平常一样,用各式各样的方式逗我说话。
      然而,那一晚,我始终没有在那句话之后,再说一个字。
      2008年的元宵夜晚,烟火冷却之后的夜幕,一盏明黄的灯光漂浮在空中,升得越来越高,越来越高,最后,到了那月亮都不曾到达的高空中去了。
      黑幕里的那一点灯光,在记忆里将成为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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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宵节过后不久,便是家长开放周,这一星期里学院都不上课。
      让我有些意外的是,我的父母来海龟岛看我了。甚至,直到我的母亲把我抱在怀中时,我仍觉得这是在做梦。
      “霏霏,很抱歉,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
      感觉肩上被什么浸湿了,我无奈,只得伸出手拍了拍母亲的背。
      “我很好,妈妈。”
      父亲也适时的走过来,对着母亲笑道:“现在倒好,要让霏霏来安慰你。你都是当母亲的人了,怎么还动不动就哭。”
      母亲没有理会父亲调笑的话,她半蹲着身子与我对视,用她还沾着泪水的脸贴着我的脸。
      “霏霏,在学校住还住的惯吗?”
      “嗯。”
      “和班上的同学相处得好吗?唐晓翼有没有好好的照顾你?”
      “有。”
      “霏霏……”她蹭了蹭我的脸,我感觉母亲把我抱得更紧了。
      “很抱歉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但家族的事还没有处理完,妈妈这次还是不能带你回去……”
      我垂下眼眸,轻轻点头:“嗯。”
      “霏霏,好好呆在圣斯丁学院,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唐晓翼会保护好你,他可是个了不起的少年。”
      我还是点头:“嗯。”
      “霏霏,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和妈妈说的了吗……不要总是只回答一个字啊……”母亲哭笑不得的松开了我,那双冰蓝的眼眸里倒映着我的模样。
      那是一个有着淡漠神色的女孩,给人的感觉只是娃娃,而不是一个人。
      “妈妈,你说过很多次了。”
      这样的话,每一次都在不厌其烦的重复,生怕我记不住,会埋怨父母的狠心一样。
      这样笨的母亲……你是怎么和家族那些家伙斗的啊。
      家长开放周有七天的时间,然而我的父母只在岛上停留了三个小时。他们的时间不多,不能多做停留,能来看我已是万分不易。
      临走时,我的父母与唐晓翼谈了些时候。但他们到底说了什么,我无从知晓。
      我只知道,我可以离开海龟岛一段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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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荒芜人烟的大漠,地平线下如血的夕阳,悠悠回响的驼铃,千年前的丝绸之路,亚洲的心脏——
      敦煌。
      我记得曾看过的这样的一句诗歌:“敦煌莫高窟的神采飞扬,我用辞海的字句也无法描绘出它的半分模样。”
      仅一句话,就足以说明那千年古都的神秘莫测。
      敦煌,敦煌。
      我从未想过,唐晓翼会带我来这里。甚至,知道抵达了那著名的月牙泉时,我仍不时的盯着大漠遥远的地平线发呆。
      “哑巴,再看下去,你就成货真价实的雕像了。摆在那当景点也没人看,少杵在那吓唬人。”少年戏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沉默了几秒,我回过身去看他。
      那骄傲的栗发少年身着华美的丝绸古服,象牙色的衣料上绣着繁复的花纹,金红的丝线勾勒成一只脚踏祥云的螭龙。
      那样肆意而又张扬的装扮,却与他意外的相符。
      唐晓翼就该如此耀眼夺目。
      耀眼到……恨不得所有人都能记住他似的。
      一阵风吹来,夹杂着大漠的沙砾,扑在脸上针扎般的刺痛。
      “为何……来此?”
      望着被风吹乱栗色碎发的少年,我忽然开口问道。
      这世界那么大,能去之处如此之多,唐晓翼,为何你却带我来这敦煌?
      唐晓翼没有立刻回答我的问题,只是在风中扬起嘴角。“哑巴,你还真是惜字如金。”
      说着,他把目光移向大漠那遥远的地平线,轻笑着说:“这里人好,水好,风景也好,更没有什么黏人的臭虫。来这里还需要问为什么?”
      我垂目,缄口不言。
      原来,那些人已经忍耐不住了吗……
      我在心里叹气,抬眸间不经意撞入一双干净的棕红眼瞳里。面前突然出现的异域少女让我错愣了一秒。
      “唐晓翼,这个看起来呆呆傻傻的女孩就是你的新伙伴?”少女挑起了好看的眉,略带挑剔的目光上下扫动着我。“僵硬的跟块石头似的。”
      我看着她,半秒后便失去了兴趣,转过身继续盯着荒漠那遥远的地平线发呆。
      少女被我的动作激怒了,眉头挑得更高,张嘴就欲说什么时,唐晓翼懒懒的声音传了过来:“得了吧卡布奇诺,她不是我的新伙伴,只是我的白痴同桌而已。况且——你就是骂上十天半夜,哑巴也不一定会理你半秒。”
      唐晓翼拉长了语调,意料之中的看见了少女气急败坏的脸:“唐晓翼,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叫我卡布奇诺!”
      “哦?不叫卡布奇诺,那我叫你什么好?拿铁、摩卡、还是雀巢?”
      “你、你、你……唐晓翼!你就是要气死我才甘心!”少女的声音变了调,即使背着身,我也大概能想象出少女被气得浑身发抖的样子。
      “不敢不敢,我要是把你给气死了,你们家族的人可是会找我偿命的。这可一点都不划算,我的命可精贵着呢。”唐晓翼仍是笑着,语速不急不缓的答道。
      少女不说话了,显然是被气得够呛。
      唐晓翼还仿佛看不见少女难看的脸色一般,继续道:“卡布奇诺,你的定力还是太差啊,还是多和我的白痴同桌学学吧。”
      “……唐晓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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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敦煌这些天,我和唐晓翼都暂住于那女孩家中。
      让我有些惊讶的是,那初见时对我颇为挑剔的少女待我很好。她本性也不似那般易怒,只是一遇到唐晓翼的毒舌,每每被会其激怒罢了。
      “唐晓翼那混蛋啊,就是个让你又爱又恨的家伙。”在敦煌的第一夜,少女坐在我身旁,于晚风中忽地这般感叹。
      我侧头去看她,却见她棕红的眸中有些黯淡。
      “明明是好心,却硬是要一句话气得你恨不得剥了他的皮。”
      那一晚,少女像我诉说了她初遇唐晓翼时的事。
      三年前的唐晓翼还是个十一岁的男孩,却已经带着自己的冒险小队开始周游世界。
      他的小队来到敦煌,为追寻千年前的迷境而来。当时,她的家族不曾信任这些只有十来岁的孩子们能做什么,只是看在唐奶奶的面上才给予他们帮助。
      “然而,出乎我们所有人的意料,他和他的伙伴们——做到了。”少女的声音带着莫名的感叹。“破解了困扰我们家族千年的迷境,找到了月牙泉传说中的七星草。”
      我依然沉默。
      三年前的唐晓翼……也是这般的耀眼夺目,肆意而张扬。
      简直——就像是要世界也记住这个骄傲自负的少年一般。
      我抬眸,望着漆黑的夜幕。
      敦煌藏书阁的发现,只因一个默默无名的守护者。
      那人只是漫漫历史中的一颗沙砾,若非敦煌,无人知晓他,也无人记得他。
      唐晓翼,你可知,你如此自负。
      我们都是沙砾,如何能渴求太阳的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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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敦煌停留了十多天以后,我和唐晓翼再度启程。
      “那些黏人的臭虫循着味找来了……”
      飞机上,唐晓翼闭着眼睛假寐,忽然开口低低的这么说了一句。
      我收回望着窗外的目光,侧眸去看身旁的少年。
      “诶,哑巴,你说我们要不要去买点杀虫水什么的。”唐晓翼在我的注视下睁开眼睛,看过来的灿若星辰的茶眸倒映着我的模样。
      他嘴角扬起不怀好意的笑——每次他这么笑,就代表着有谁要倒霉了。
      我依旧沉默的看着他。
      这家伙……又捣鼓出了什么鬼主意?
      然而唐晓翼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又笑眯眯不再与我直视,继续闭着眼睛假寐去了。
      于是我也收回目光,继续把注意力放在窗外几千米高空的白云上了。
      这次的目的地不是别离了大半个月的海龟岛,而是中国另一处人烟稀少的地区。
      那里,终年白雪覆盖的山脉,千年不化的冰川,一望无际的草原,悠扬的蓝天白云,淳朴的游牧民族,古老的神秘宗教,朝圣者的梵唱——
      这一切的一切,都来自那并不比敦煌的神秘少半分的地域。那里,被称为世界的第三极。
      它是世界的屋脊,有最高的珠穆朗玛峰,据说伸手就能摸到天空的地方。
      那神秘的——青藏高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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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接我和唐晓翼的人,让我很是意外。
      具体来说——是‘它’,而不是‘他’。
      那是一匹通体雪白的巨狼,它的每一根毛发都如千年不化的冰川般美丽而晶莹。人流之中,它就仅仅只是站在那里,也会让人有种为之战栗的冲动。
      狼王洛基,一如它的主人般耀眼的存在。
      我也曾听唐晓翼提起过它,不过若说见的话,这还是第一次。
      当我靠近了它,我不得不仰起头来看它。那不染半分杂色的雪白皮毛里,我只看着它的眼。
      那不是属于人类的眼瞳。
      淡金色的,纯粹的,漂亮犹如阳光下透明的琥珀般的颜色。
      如此冷冽而温柔的颜色。是我此生仅见。
      人类终是太过深陷红尘之中,世态纷杂。这样而活着的人,不曾有过如此矛盾又融洽的眼睛。
      我忍不住伸出手去触摸它的眼瞳,却又在半路停住,然后转去摸了摸它的额头。
      “你是……洛基,对吗?”我问它。
      巨大的白狼王轻轻颔首。我在它淡金色的瞳里看见了温柔,带着王者特有的威严。
      “呵呵,看来这位小姑娘与帕巴很是投缘。”苍老的轻笑声在狼王身旁响起。
      我讶异的望过去。原来,狼王身旁还站了一位身穿红色僧袍的藏族老者。只是我刚刚都被洛基吸引了全部注意力,未曾注意到他。
      “嘁,就算大师您这么说了,我也不会把洛基送给她的。”唐晓翼的声音懒懒的,我缓缓收起眸中的惊讶,静静的打量着这位老僧。
      老者只是穿着一身普通的褐红色僧衣,手上缠绕着一串深色佛珠,看得其上长久磨挲出的光滑圆润。
      最让人一眼难忘的,是老僧始终微笑慈和的神情。
      低眉慈目,那一抹祥和的笑意,像极了敦煌莫高窟里佛像千年前雕刻成的弧度。
      对于模样懒散,漫不经心的唐晓翼,藏族老僧只是双手合十,微微一笑。
      “孩子,我们又见面了。”
      我看着僧人的笑,只觉得一如佛哪一日拈花一笑的神秘莫测。
      然而唐晓翼只是低垂了眼睑,嘴唇轻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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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藏高原,世界的第三极。
      那是离天最近的地方——
      在这里,好像一切生活的脚步都被放缓,蓝天白云与绵延到天边的草原,给予我的感受只有被彻底放松的惬意。
      青藏,世界的三极。
      这连天彷佛都可触及的地方,神秘而悠扬的过往传说,吸引着无数的人前来。
      没有人会不喜欢这里。包括我。
      到达了目的地,我仍是盯着天空另一边那遥远雪山之巅发呆。
      风扬过,不同于敦煌带着沙砾的荒漠枯败般的沉重冗长,这里的风都带着轻盈雀跃的气息。
      敦煌,当肃穆沉着。而青藏,当惬意悠然,将己身化作长风般的自由。
      来到此处,本就该如云般悠然,风般悠扬。
      以天为被,以地为铺。藏族人高唱的歌谣,于天地之间飘扬回荡。这是连灵魂都能被净化的颂唱。
      “小姑娘。”耳畔传来老僧的轻唤。我回过身,瞳孔倒映着僧者褐红的深色袈衣,那串老旧的深色佛珠在浅色的阳光下,微微泛出柔和而深沉的光。
      “宁玛巴大师。”我低声道。“有事?”
      老僧只是微笑,用那双看透红尘万物的温和目光注视着我。那目光,让我有种连灵魂最深处的秘密都被看透的感觉。
      很……不舒服。
      我下意识的想偏开视线。然而,就在这个念头刚刚在我脑中闪过之时,老僧闭上了眼,忽的双手合十,对我微微颔首。
      “小姑娘,你的眼里沉淀着杀气——你的心里隐了障。”
      僧人平和淡然的话语,隐隐间有丝低叹的意味。
      我愣住。
      杀气和……
      障?
      我抬眸望着那褐衣僧者,想在他脸上看出什么,却始终只看见那如佛青莲般慈和清冷的笑。
      老僧看出我的不解,轻声道:“何处来,又自当何处去?你眼里戾气太重,灵魂在迷茫,却仍执着于过往,迷陷生死。终是孽缘。”
      彷佛许久不曾跳动的心又活了过来般,我眼睛微微一亮,刚欲开口,老僧便摆了摆手,摇头低叹:“莫强求,莫强求。小姑娘,你当好自为之。”
      说罢,那褐红袈衣的老僧转身离去。
      独留我在原地,立于风中沉默。
      <<<
      在青藏我们也没有久待,仅停留了十多天便再次启程。
      这次,与我们一同离去的还有狼王洛基。而且,还有人专程来接我们。
      是家族派来的人。
      那位半年时间未曾见到的大总管,再见时依旧是一身黑色的装扮,彷佛生来就是隐于黑暗中的影子。
      他立于风中,微微躬身:“小姐,唐晓翼少爷。在下已在此等候多时了。”
      不安的风卷起天空的流云,青藏高原上朝圣者神秘悠扬的梵唱之音,终究在飞机的轰鸣之声中,渐渐远去。
      我无法知晓,在这一个多月内家族之中又发生了什么样的变故。正如那天我不清楚,我的父母与唐晓翼究竟说了什么一样。
      我只知道,我该回去了。
      回海龟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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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灯》-中篇-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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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天灯》-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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