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你,我出生在这世上》言清欢

4、人生的分岔路

　　初二开始，学校有晚自习，给了一个小时的吃饭时间。时间紧，一般家里都会有爸妈过来送饭，有点条件的就让孩子在外面买吃的。刚开始言妈妈也送饭，到后来她的一个午睡睡过头就没时间去了，饿了几次之后，清欢说每天下午她回来拿饭和君懿一起吃。但君懿不同意，说自己是男孩子，应该让他送。争论半天，最后决定轮流来。
　　这天，轮到清欢回来，她是跑回来的。时间不多离家又有点远。“妈，饭呢？”
　　没人回应她。
　　“妈！是不是又睡了？”
　　还是没人回应，饭桌上有中午吃的剩饭剩菜，清欢用饭盒装好。“妈，我走了！”
　　清欢想，妈是不是睡的太死了。仿佛是母女之间的心有灵犀，她走出院子门口不放心又回来想看她一眼。
　　言妈妈倒在床上，看上去是睡着了。清欢推了推她，“妈，你没事吧？”
　　清欢的手抚上她的额头。还好，没发烧。
　　言妈妈终于醒了，但睡的迷迷糊糊，“没事，妈头晕，你去吧。”
　　言妈妈的声音很微弱，清欢给她盖好被子，“那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清欢回到学校，没有告诉君懿这件事。清欢会做一点简单的家务，但这天后，她似乎要包揽所有的活，言妈妈不想让她碰，但身上又没力气。言妈妈也清楚清欢能读书的时候不多，在她能读的时候就不要做别的事分心。言爸爸没阻止，只是说女孩子早晚要学着做这些的，不然将来怎么嫁人。
　　君懿不是不懂，他也看得出言妈妈的身体日渐孱弱，本来纤细的身材瘦的只剩一把骨头。但他唯一报答他们的方式，只有好好读书，出人头地。
　　言妈妈脸色越来越苍白，一天里她大部分的时间都是躺在床上的。言爸爸的白头发也越来越多，他依旧早出晚归。君懿的话也越来越少，所有的时间都拿来学习。清欢觉得，这个家就像风雨中飘摇的小船，一个浪就可以打翻。
　　这个浪还是来了，初三的一天，言妈妈睡着，但是到傍晚都没醒来，到君懿和清欢的晚自习结束也没有起来。清欢有种不好的预感，那天夜里，整个院子的人都听到言家的姑娘在不停的喊妈。言爸爸狠了狠心，把言妈妈背到医院，医生说不行了，就算花一笔高额的费用抢救回来，也只能拖个三五年。
　　清欢第一次看到爸爸哭了，他握着妈妈的手，呼唤着妈妈：“秀儿，醒醒，别睡了，孩子们还等你做饭呢。”
　　言妈妈还真的被喊醒了，她睁开眼，“厉武，这么多年，也辛苦你了。”
　　“说什么傻话，你是我媳妇，还不该照顾你。”
　　“是我对不起你，这么多年，就生了清欢这一个丫头。”
　　“不是你的错，清欢也是我闺女，还有君懿呢。”
　　言妈妈的眼睛望向君懿，“君懿，妈有件事，一直想说，本来觉得还早，但是现在不说，以后也没机会了。”
　　君懿摇摇头，“不会的，妈，你会没事的。”
　　“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君懿，清欢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女儿，我死了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你答应妈，不管你以后有没有钱，都要好好照顾她，我就把她托付给你了。”
　　“妈你放心，等我出息了，我一定娶清欢。”听到这句，言妈妈终于微笑的闭上眼睛。她觉得太累了，脑子天旋地转的晕，看人已经模糊一片，只有睡觉才会好一点。
　　清欢握着言妈妈的另一只手，哭的不成样子，“妈，你会没事的，会好的。”护士过来给言妈妈输营养液。这样拖着，在场的人都看着很难受，但是没钱，就是这样。不得不承认，人命有时候靠钱是可以换回来的。
　　为了治病，言爸爸借了一屁股债，清欢每天都可以听到他的叹息声。君懿说他不读了，去打工吧。言爸爸第一次对他发了火，“你怎么能不读？！你是我们家，唯一的希望啊！”
　　言爸爸眼睛都红了，君懿张了张嘴，又咽了回去，他没再说什么，只是每天起的更早睡的更晚，如果说之前的成绩是一半天赋一半努力，那他现在就是在全部的努力。尽管这个时候国家开始提倡素质教育，但全国所有的学校都还是默默遵循着应试教育。成绩，还是看一个学生的全部标准。
　　清欢已经已经放弃了，应该说是被迫放弃了。她没办法看着病床上的妈妈还能心安理得的拿钱去学习，反正她是注定不可能读高中的了。剩余的时间，她都用去纺织厂叠床单被套这些，十套一分钱，两人一组，枯燥乏味，但不需要太高深的技术，熟练之后一晚上她可以挣到一天的菜钱。
　　清欢的成绩从中上掉到中下，老师几次点名，说这样考一中就没希望了，但没见起色，对她也就渐渐不管了。学生的成绩，是和老师的工资奖金直接挂钩的，既然她已经这样，还不如花心思在别的同学身上。
　　清欢和君懿所在的一所中学是初中，县里没有高中，高中在市里。有四所，直接按成绩排名，所有的尖子生都在一中，一中的录取率是百分之八十，除了拿钱砸进来的，基本上都可以上大学，但几类就要靠自己了。二中是百分之五十，成绩拔尖的也可以上个不错的大学，差一点的就是高职高专之类的。三中基本上没什么希望，近几年偶尔出几个大学生，实际上学生都在混日子。四中更不用谈了，其实和技校也差不多，挂了个高中的牌子而已，女生都在学护理幼师，男生都在学厨师电脑，基本上不会上什么课去高考了。
　　中考之后，清欢考上二中，君懿考上一中，全县第一名，全市第二名。君懿直接免除了三年的学杂费。但清欢，不能报名了。君懿拿着录取通知书，不知道该笑还是不笑。
　　“君懿，你去读吧，我不上学了，你连我的份一起努力。”
　　君懿看着清欢，眼睛充满无奈。
　　即使免除了学杂费，住宿和生活费总是要的，言爸爸的工资都用在了医药费上。清欢已经是纺织厂正式的女工了，摆脱临时工的身份，工资并没有长多少，毕竟是计件工作，但能多一块是一块，一块钱可以买一斤小白菜了。
　　清欢两个多月的辛劳，终于拼出君懿的住宿和生活费。送君懿报名的那天，清欢叮嘱了他一些日常的事，君懿望了望天空掠过的鸟，“清欢，爸妈就交给你了，有空也去看看顾奶奶。”清欢点点头。
　　“水君懿！言清欢！”有人在喊。
　　清欢和君懿回头，是胡旗胜。他拖着行李箱跑过来，“欸，你们两都考上一中了？”
　　清欢摇摇头，“是君懿考上了，我不读了。”
　　“为什么啊，你成绩不是还不错的吗？”
　　清欢不言语，心想你哪会懂。以胡旗胜的成绩，能进一中还不是靠后台，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么多年他还是一副居高临下的德性，看着就令人讨厌。
　　胡旗胜看清欢没回他，转头就和君懿说“总算看到一个认识的了，转了半天同个县的都少，都是市里的，你报名没？我带你去？”
　　清欢想他还真是厚脸皮，小时候闹成那样，初中更没说几句话，现在搞得像他们关系有多好似的。
　　君懿被胡旗胜拖走，他冲清欢摆了摆手，示意让她回去。清欢也招了招手，默默在心底说“君懿，加油吧。”
　　君懿被胡旗胜拉到一个办公室，胡旗胜对着一个女老师说：“姑姑，这是我朋友，你帮忙把我和他安排在一个宿舍吧。”
　　“你这孩子，有朋友怎么不早说，你宿舍人都满了，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我给你换个宿舍。”
　　“恩，姑姑你最好了！”
　　“好了，别闹，在学校你还叫我胡老师吧。”胡老师笑了笑，宠溺的看了胡旗胜一眼，对君懿说“同学，把录取通知书给我。”
　　君懿从包里掏出通知书递给她，胡老师打开睁大眼：“你就是水君懿？那个第二名？”
　　胡旗胜插了句“什么第二名，他可是我们县的状元。”
　　胡老师笑了笑“是是是，你们县第一，市里的第二，有个女孩考的比他高十三分。不过你也不错，很优秀，没想到旗胜还有你这样的朋友，那你可以多帮帮旗胜，他那个成绩，我都没脸说了。”
　　胡旗胜要面子，连忙说“好了没有啊，好了我们就去宿舍休息了。坐车来累死了。”
　　“你就是没耐心！看看人家，怎么没像你这么毛躁！”说是在指责，实际上胡老师也加快了手里的速度，很快把收据单和钥匙交给他，告诉他宿舍怎么走。
　　君懿的高中生活就这样开始了。他睡下铺，整理完东西之后，他躺在床上，想着清欢应该还在车上吧。
　　胡旗胜换了宿舍，在君懿的斜上铺，他看君懿已经躺着了，问“这么快就收拾好了？”
　　“恩。”
　　“我去！你东西这么少？我爸真是的，给我带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说学校有新的卖了。”胡旗胜一边嘟囔，一边来手忙脚乱的整理，“早知道让我妈送我，这么多东西怎么弄啊！哎呦是我亲生父母吗？真不会体谅儿子的动手能力！”
　　君懿淡淡的望了他一眼，真是个单纯的小孩子。君懿懒得理他，闭上眼休息。
　　过了会，胡旗胜看着他问：“喂，你睡着了吗？”
　　“没。”君懿本来不想回答，但他想了想，胡旗胜的心思也不坏，也许还能做个朋友。
　　“商量个事呗，你帮我整理，我请你吃饭去。”
　　君懿迟疑了会，又拒绝了。“不用，你自己整理吧。”
　　“你又不吃亏，还怕我不认账啊？我请你吃炸鸡，以后你跟着我肯定有肉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