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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直下河南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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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东白看见凌琛,亦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道赐死滦川公之事,明明是独孤将军昼夜兼程护送宫中中使前去,北平王府万来不及移花接木;又有中使亲验尸身,独孤将军封棺送葬,一应俱全。现在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究竟是人是鬼?他暗中狠狠拧了一把大腿,疼得一咧嘴,方知此时不是在做梦。见军府众将俱排在王座之下,又见不断有满身是血的统领等人进殿禀报城中各处情形,长叹一声,知道大势已去。
他深知自己也算得上是滦川公的杀父仇人,如今落到他的手里,万无幸理。当下心一横,大踏步走进殿中,瞪着凌琛喝道:“滦川公,你这大逆不道,欺君叛国的乱臣贼子!还有什么面目活在天地之间?”殿中诸将听他恶骂,俱大怒不已,虽在主帅面前不能擅动,但是十数个性子暴燥的,已按住腰间刀柄,便听殿中一片甲胄刀鞘的哗啷之声。
凌琛却毫不动容,淡淡道:“我自十二岁从军,大小百余战,守疆卫国,不避生死。上无愧天地,下可对黎民,岂是凭你这种阴险诡诈,一无是处的小人几句话,就能论我的功过是非?”他声音不大,但在铁甲金戈的殿中传扬开去,带上了丝丝金石震颤之音。殿中人听得俱是心中凛然,孙东白在这等名将声威而前,亦是被震慑得脸色煞白。凌琛扫他一眼,冷冷下令道:“左明征,给我卸了他下颌!可别弄死了!”站在凌琛身侧一名横眉立目的将领听言,炸雷似的应了一声,一步跨前,伸出蒲扇大的右手,一把拧住孙东白下巴,孙东白还来不及叫骂出声,便听得“喀吧”一声闷响,牙床骨处立时一阵巨痛。惨叫声亦被半抑在喉咙之中,只余一阵嗯嗯唔唔的闷哼,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凌琛冷笑道:“本来凭你这几月作为。让你死前图个口舌一快,也不妨事——你在北平府为将,却亲手献了河南道。你为将不能守土,主政不能安民,光生着一张鸟嘴,有什么用处——带下去,好生看侍,待我北平府军出征之时,用他人头祭旗!”
孙东白听言,吓得脸色煞白。在他旁边的尹寒松也是惊奇万分,心道凌琛如何说孙东白献了河南道?想着孙东白入主北平府,凌琛却迟迟不曾动手起兵。自己本以为是他身体支撑不住,又或者是要为武德将军尽量洗脱嫌疑。不想原来他谋篇布局,背后竟还有许多的文章!由此而想到天下大势,不禁有些中心栗栗。
他低头思索出神,便没注意士兵们已将孙东白拖了下去。凌琛目光已经投到了他的身上,问道:“尊驾是谁?我在军府里不曾见过你。”
伍伦忙拉尹寒松,尹寒松又是一怔,心道难道他全不记得那日之事?见凌琛目光如炬,注在自己脸上一霎不霎,知道此时身在军机重地,不能有失,只得拱手禀承道:“在下荆州尹寒松,受河东李之荣首领所托,来见滦川公。”凌琛打量他一番,道:“原来你便是尹寒松。非常之时,怠慢尊驾了。”尹寒松微笑道:“滦川公言重了。在下山野闲人,不敢打搅北平府军务。”凌琛微微一笑,向侍卫示意道:“看座。”自转头去听军将禀报北平城内诸般事谊。
尹寒松本有心瞧凌琛如何用兵,当下更不推辞,便在凌琛身侧坐下。听厅中诸统领校尉等流水价来去,报孙东白所部几千军马驻扎各处者,俱已聚歼;分插在各州卫的某将,某统领等人,或杀或擒,无一漏网。尹寒松听的暗暗心惊,想孙东白率入北平府的部属本就不多,还这般分散出去争权夺利。难怪凌琛翻手之间夺下北平城,孙东白竟毫无还手之力。他本不是好兵知兵之人,但是现在看着蛰伏数月,起手便震动帝国东北的凌琛,忽地便想起了曾听过的一句兵法云:“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
又有传讯的昭武尉进来禀道:“精骑三部传来消息,已借孙东白整军之机,从恒州等地,调防到了沧州,冀州!”凌琛微笑道:“很好。”伸手去取帅案上的令箭铜壶。刚刚拿将起来,忽地手臂一凝。在一侧的尹寒松见状,心念电转,已知凌琛手腕经脉伤损,此时忽取重物,承受不住,因此筋络痉挛。他习武之人手疾眼快,不动声色间,已疾伸出手,托住了凌琛手腕,食中二指搭住“太渊”“阳谷”二穴,将一股浑厚绵长的内劲,汩汩注入其间。
凌琛本觉手腕闷痛,手指颤抖,已拿不稳铜壶,不料身边人忽地出手相助。只觉那内劲摩过自己臂间少阳三焦经诸穴,痉挛百结的经脉立时松快,腕间生出力道,立时执住了铜壶。他处变不惊,对尹寒松微微一笑,以示谢意,轻轻抽回了手。尹寒松微微一愣,只觉掌中所留的那瘦骨嶙峋的触感,正与那日记忆中的纤细手腕重合至了一处。他凝视着身边摆弄令箭的青年将军,见那白衣素腕,霜雪容颜,直若一尊玉雕一般,一阵恍惚迷茫之感,袭上心头。
凌琛抓起令箭,对殿中众将喝道:“诸将听令!”
众将齐声应命,凌琛扔出一根令箭,对传讯校尉下令道:“沧冀二州武事已备,飞鸽传书,令精骑三部尽速南下。与调防青州,登州,莱州的北平府诸将里应外合,直下河南道!”
昭武尉奉令出殿,尹寒松恍然大悟。孙东白乱调北平府军将入河南道,实是鼠目寸光,自取灭亡!凌琛所部北平府精骑来去如风,更兼有备杀无备,河南道的城池守备们只怕还不及回过神来,便已束手就擒!兵不血刃,直下重城,凌家百战将军手段,果然名不虚传!
凌琛成竹在胸,有条不紊地发令布置,命府军后续进军,稳固城池,增援精骑;又分配将领,带着孙东白下属几名惧死投降的幕僚部将等,叩关取城,相互呼应,兵锋连接推进,直是滴水不漏。尹寒松开始还听得明白他与诸将的攻城掠地诸般谋划,待得军情铺陈开来,他已跟不上凌琛宏大周密,严丝合缝的布局谋篇思路。只能默默地坐在一侧,看着那只纤瘦的仿佛不堪一折的手腕,扔出一支又一支震慑天下的青铜令箭。
待得诸令完毕,凌琛扫视诸将一刻,令道:“此番河南道之役,当得速战速决,在秋季粮收之前,必得斥清城廓,荡平河南府兵!”诸将同声奉令。凌琛咬牙笑道:“我起兵复父母之仇,劳诸军用命。此番征伐河南道,府库财物,尽归三军将士!”他站起身来,白衣胜雪,美目生寒,语气森然,令道:“河南道沿海富庶之地,缴获府资尽够军中恩赏。若还有扰民屠城,践踏庄稼,败麦伤农之事,休怪我军法无情!”
殿中诸将纷纷撩衣跪地,长呼叩首,声震屋瓦,吼道:“奉北平王将令,万死不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