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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如仇 ...

  •   那人越说越气,走到窗台边指着天空乱骂。
      素红月转头看了看师父,师父依旧气定神闲的端着酒杯和元天宗小酌。她沉不住气,走上前指着那汉子道:“你骂人归骂人,怎的骂起了老天,骂起了月老,骂起了红娘了?他们也没有作甚伤天害理的事情。”
      “我沙明生下来就是这幅犟脾气,看不惯的总就要骂。姻缘的事情小女娃娃还没长开,等你长开了就知道什么叫做良缘孽缘。”
      汉子沙明转身回到座位上,嘴上自言自语的道骂的痛快,收拾了放在桌上的行李准备离开。
      讲诉人见他要离开,伸手抓住了沙明的衣袖,“干什么,打了人就想走吗?你道我讲的不对,你来讲啊,让诸位倒是听听你讲的,看是你讲得对,还是我讲得对。”
      沙明见被他打断了鼻梁的讲诉人拉扯着他的衣服不放,叹口气道:“讲就讲,不过,诸位听官。小人自幼生长于田间,胸中没有多少墨水,如若讲得不好,请各位见谅,但小人讲的确实句句属实。”
      素红月见沙明坐了下来,又有故事听,刚才心中的恼怒就消了一大半,提着酒壶走到他面前,为他斟满一杯酒。沙明向她抱拳行了一礼,道了声谢谢,讲了起来。素红月觉得这人也不是无礼粗鲁之人,还懂些礼数。
      沙明讲道,小人十五岁被陶管家招进青州阮家做工,现在算算也是将近三十年了。我进阮家之时,先皇还未北狩,当今圣上还在作王爷。阮老爷那时候还经营着绸缎生意,日子过的倒是十分清闲随意。
      正说间,讲诉人满不乐意,打断了沙明的话,“我们想听的是阮家三小姐和陆少谦的事情,与你有何关系?”
      沙明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讲起,握紧拳头怒视那讲诉人,眼看着他又要挨一顿皮肉之苦。元天宗见沙明控制不住情绪,立即站起身来按住沙明的肩膀,沙明抬头一看,脸色大变。“你,你,你是那时的······”
      “是的,你呀,就向他们讲讲你家小姐的事情吧。”
      元天宗说完回到座位上,李木老人和素红月见元天宗竟然认识此人,也感诧异。李木心道:看来陆少谦的事情他应该都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他都分辨得清楚。明明知道刚才那人讲诉的有一部分不是事实,为何他却一直不拆穿呢?玄信子的大弟子,果然深不可测。
      沙明见元天宗回到座位,想了一想,又讲了起来。
      阮清柳为阮家第三位小姐,在老爷心目中的地位尤其重要,因为大小姐阮清棠,二小姐阮清兰是二夫人所生,而三小姐是大夫人所生。大夫人生三小姐前已经生了阮世笙和阮世萧两兄弟,老爷特别想和大夫人生一个女儿。
      或许是老爷三年吃素,每天按时祷告感动了上苍,大夫人第三胎生了个女儿,阮老爷为她取名阮清柳。三小姐天资聪慧,从小就聪明伶俐,深得老爷喜爱,真把她当成掌上明珠一般。
      讲诉人老大不乐意,又打断了沙明的话道:“如果这样的话,二夫人所生的两个女儿岂不是受了冷落。”
      “你这人真是奇怪,老是挑刺,能不能让我们好好地听下去。”素红月走上前,对那讲诉人道,“你再打断他,弄得他老不乐意,他又会提着拳头打你哩。”
      讲诉人赶紧抱着刚刚扶正的鼻梁,捂住了嘴。沙明见素红月为他说好话,向素红月感谢的点点头,继续讲道。
      大夫人和二夫人之间一直和睦相处,从来没有吵过嘴,就连陪伴大夫人的猫死掉了也是二夫人喊丫鬟小娟帮忙埋进土里。所以,阮家一直是很和谐的。元天宗心道,表面上波澜不惊,实则暗流涌动,这人一定不明白女人心细如针的道理。
      阮家是经营商埠的大户人家,到了适婚年龄,一定会有达官贵人到阮家提亲。大小姐阮清棠嫁给了登州知府马宣的儿子马仲林。马仲林现任翰林院院士兼工部左侍郎,阮清棠也贵为侍郎夫人。二小街阮清兰嫁给了湖州刺史萧万的儿子萧柏庐。
      转眼间,三小姐阮清柳已是二八年龄,上门提亲的各路王公贵族络绎不绝。阮老爷想为三小姐找一家最合适的人选,最终挑中岭南王世子显王赵忌。此人一表人才,文武双全,骁勇善战,曾经带领八千铁骑越过黄河同北方山戎蛮夷作战,七战七捷。
      显王赵忌也对三小姐非常满意,由于当今圣上已经将御妹升敏郡主许配与显王赵忌,所以他遣人告知阮老爷,阮清柳只能以偏房妾室的身份过门,但对老爷承诺一定会以正室的态度对待三小姐,这让老爷无比欣慰。
      讲诉人心道:只有你这傻子才会欣慰,和皇帝妹子同住一屋檐下,当得了正室,我把头颅切下来给你当凳子坐。
      正当一切顺利的时候,就在婚礼当天。三小姐一直闭门不出,我们起初以为三小姐是因为新婚紧张,等到轿子到来之后才知道原来一切都不是那么回事。
      当奶妈推开三小姐房门的时候,红裳平整的摆放在床上,书桌上只留下一封信,写道:“爹爹,恕孩儿不孝!柳儿拜上。”
      三小姐竟然当着显王赵忌的面逃婚,这让老爷面子很难堪。当时就让陶管家带着我们去把三小姐抓回来。显王赵忌的脸也很难看,站在阮府门口,拉开大弓,将一支箭射到阮府大厅的横梁上,声如洪钟道:“一月之内将她送到我府上,否则,将阮家夷为平地。”
      啪的一身,一人手掌奋力击打桌面,“哼,好大的口气,显王有何了不起,如不是祖宗了得,祖坟冒了青烟,他能够坐上这王公贵族的位子?”
      旁边的人将他按下座位来,让他消消气,沙明接着讲道。
      在陶管家的带领下,一路追寻三小姐的踪影,最后终于在梅林镇近郊的梅林里将三小姐寻到。我们苦苦哀求三小姐跟我们回去,哪知三小姐却苦苦哀求我们放了她。
      三小姐阮清柳对陶管家道:“陶管家,您是看着我长大的长辈。赵忌已经有了皇帝的妹妹当正室,爹爹把我当侧室嫁与他并不是为我找到良媒,而是把我推往火坑啊。陶管家,你就当没有见过我,放我走。我走之后,发誓不再踏入青州半步。”
      陶管家见三小姐说的决绝,苦口婆心的劝道:“三小姐,并不是我不愿意放你走,而是显王已经放出话,一月之内不把你交出来就将阮府踏为平地。现在已经与你的婚事无关了,与阮家上下几十口人的生家性命有关,那就跟我回去吧。”
      三小姐听陶管家没有放她走的意思,又想了别的办法,跟陶管家商定不许押着她,她自行回去。陶管家笑道不会这样上她的当,于是让我们押着三小姐回去完婚。三小姐见无计可施,只得在梅林里大声呼喊,希望有人来救她。
      当时我们都想,这荒郊野岭的哪里会有人来,却没想到一人从梅林里钻了出来,挡住了我们的去路。三小姐不断的喊他救她,说我们是杀人越货的贼人。
      没错,那人就是陆少谦。
      不过,和刚才这位兄台讲述不同的地方是,陆少谦这个懦夫并不是来救三小姐的,而是找三小姐要还什么行李。三小姐怎么会那这种下三滥的书生的行李,当时我们以为陆少谦是拦路抢劫的歹人,三两下就把他收拾了。
      他趴在地上不住的求饶,求我们放过他。我真是后悔,当时就应该折一根树枝插进他的胸膛,以免日后他危害阮家。但当时又有谁会知道今后发生的事情呢?当时我们只当他是无聊的软弱迂腐的书生而已。
      收拾了陆少谦,我们在陶管家的带领下押着三小姐向梅林外走去。如果我们选择晚一两个时辰再出去的话,就能避开另一个强人。三小姐也不会因此逃脱,我们回到阮家之后更不会挨那一顿板子。
      素红月问:“另一个强人,那人是谁?”
      沙明站起身来,走到元天宗身前,用手指着他道:“那人就是他!”
      喧哗声响起,没想到这梅林里竟会遇见这么这些人,命运的相交真是无处不在。素红月转过头,眼睛瞪得大大的,“元大哥当时也在梅林里吗?”
      元天宗迟疑了一会儿,叹道:“当时我只是路过而已,这也是我与陆兄弟和阮小姐的初次会面。”
      素红月点了点头,“原来元大哥和那陆少谦第一次见面在梅林。当时元大哥为什么会路过梅林呢?尔后发生了什么事情?”
      元天宗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道:“当时我正要去办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偶然经过梅林。见到几个汉字正在捶打一位书生。那书生扑倒在地,不断地喊着放开阮清柳。被押着的阮清柳也不断的哀求众人不要打了,说她答应他们,她已经下定了决定要做一件什么事情,话语中得知,她答应了跟他们回阮家去嫁给显王赵忌。哎,如果果真如这位兄台沙明所言,当时我如不出手救这两人,也不会有后面的事情了吧。”
      素红月摇摇头,“元大哥,我觉得没有错,扶危救难,急人所急本就是修道行侠之人该做的事情。若要说错,应该是他们不该这么使用武力伤人,更何况是针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元天宗道:“好妹子,你菩萨心肠是这么想,可别人不这么想。原本当时我就有要事在身不该多管闲事。现在想来,有的事情真的是上天注定。”说着,神情黯淡起来。
      “当时你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
      “当时我······”
      元天宗还很迟疑,这时候,凌空一个尖利柔媚的声音飘荡在空气中,“告诉她,你为什么不告诉她呢?你为什么不告诉众人,当时你并不是一个人,还有一个人在你身边,你去办的那件事情与我有莫大的关联。你不敢,还是不愿意?”
      众人循声望去,一人女子从窗外飞了进来,落在众人当间。女子面容秀媚,眼若桃花,肤如冰雪,身穿赤炎霓裳衣,流云水袖漂浮在空中,一头赤红色的秀发如瀑布般垂落腰间,赤脚脚踝上系着一个铁环铜铃,指甲染成了红色。
      她缓缓的走向元天宗,站在他面前,媚声道:“你怎地不告诉他们当时还有我陪伴在你的身边,是不是不敢,还是不愿意?”女子挽了挽流云水袖,弯下身子,用红色瞳孔的眼睛盯着元天宗看。
      “颜嫣,嫣儿,你······这些年,我到处找你呢。”元天宗见到那女子,激动得站了起来。
      “我听说你在故人面前发下毒誓,立誓今后回首北望,立足蓬莱,不再踏足中原半步。怎的你如此不守信用,刚立下毒誓就违反了誓言。还有,嫣儿是你喊的吗?当年你用剑刺我的时候,怎的没有想过要来找我?你当年不是发下誓言要与我相守偕老?怎的转眼间就说什么师命难违,反目成仇,怎的你一而再,再而三的不守诺言?”名叫颜嫣的女子哀怨的道。
      “嫣儿,当年我迫于无奈,才·····”
      “行了,你别说了。如果想要蓬莱阁完好无损,就跟我来,否则杀得你们蓬莱阁鸡犬不留。”颜嫣的身体逐渐悬浮在空中,周身散发出一股赤红色的光芒。二楼的大厅里的温度开始开始上升,众人感觉如火炙烤般难受。
      老人李木稳住被空气灼得焦躁的内心定了定神,但见素红月已经有些把持不住,他唯恐这股热力刺激素红月的心神,急忙点出两只手的拇指分别点住素红月的太阳穴。素红月焦躁的内心才逐渐安抚下来。
      悬浮在中央的颜嫣见这老儿有些本事,流光水袖向前挥动,一条火龙冲向李木。李木贵为神仙,毕竟不是以战斗为主的神仙,能力有限,他的神力一部分过继给了素红月,对于突然冲过来的火龙已然素手无策。
      “轰隆”一声,怡然居二楼燃起了大火,所有的人向着楼下跑去。
      颜嫣拉动另一根流云袖,水袖缠住沙明的脖子,颜嫣将正要跑下楼的他拉了回来。沙明的身体腾空,摔在桌上,将八仙桌砸得粉碎。
      颜嫣双眼红目,怨恨道:“如若不是你们对陆少谦又打又骂,惹得我夫君出手相救耽误了时辰,又怎么会生出那些事端,我夫妇二人又怎么反目成仇,相隔这些年。你们这些人,为了一己私欲,不管他人利益。如果你们放过陆少谦,放过阮清柳,他们二人又怎么阴阳相隔。全都是你们,纳命来。”
      水袖舞动,沙明还来不及反抗感受痛苦,已经被烈焰水袖烧成了一堆飞灰。
      李木惊讶万分,攻向自己的烈焰水袖已经逼近他,正当此时,元天宗的身影出现在李木身前,右手抓住了那条火蛇。
      正在高温中煎熬的素红月忽然睁开眼睛,大叫一声元大哥,眼睛关心的看着元天宗。
      颜嫣见元天宗右手抓住她的烈焰流云袖,急速收回,流云袖从元天宗手中挣脱出。他的手变得如焦炭一般。李木看着元天宗黑色的手掌,又想到刚才沙明化成飞灰的情景,心中惊叹,没想到烈焰罗刹盟的流光烈焰水袖竟如此厉害,只不到片刻功夫就将人烧成了灰烬。
      烈焰罗刹盟视凡人生命如草芥,堕入魔道,难怪会被蓬莱仙阁绞杀。
      素红月挣脱李木的双手,走到元天宗面前,握着他被火烧伤的手臂不住的抚摸,眼睛竟垂下泪来。李木心上一紧,心道果真如上仙所言,难道素红月这孩子已经堕入了情网,种下了情根?只是没想到对方竟会是蓬莱阁的大弟子。
      颜嫣舞动流云袖,水袖如绳索般延伸将元天宗的身体卷起来。她身体腾空,跃出漫天火海的怡然居。元天宗在流云袖的带动下,身形晃动,也被颜嫣带出了怡然居。
      元天宗的手忽然从素红月手中挣脱,素红月一阵伤感。泪眼婆娑的望着元天宗远去的方向,素红月心上一阵激动。
      她抹了抹脸颊的眼泪,飞身向破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的窗外跃去,追踪元天宗而去。李木没想到素红月会急切的跟去,高声呼喊素红月回来。
      素红月关心元天宗心切,哪里还听得见师父李木的呼喊,跃过了几道高楼,消失在青州城的尽头。
      李木跃出燃烧成大火的怡然居,老板气急败坏的指挥着店小二灭火。周边围满了看热闹的人。那讲诉人也站在人群中,似笑非笑的盯着火焰,眼神里露出得意地笑容。
      李木抬头看了看青州的远方,心里担心起素红月的安危来。
      素红月瞒着他取下小黑驴的绳索私自来到人间本就翻了天界大忌。他下界寻她之时,镜矶上仙就告诫过他,此番下界找到她之后只可走马观花,不许让素红月接触或者介入风月之事,否则后患无穷,轻则堕入魔障陷入情网,难以自拔,重则时空繁乱,世间纷争,生灵涂炭,切记,切记。
      好不容易找到素红月,本想只是同元天宗叙谈人世,顺便将素红月困在酒家,以免到处乱跑,惹出事端,却不知事端原就藏在这怡然居里,烧得好,烧得好。
      李木似乎明白了那讲诉人笑里的含义,但,果真如此吗?
      他从包里拿出龟甲,放入铜钱,摇上三下,将龟甲散开,铜钱掉落地面。铜钱显示为“坎卦”,《卜辞》曰:坎旺于冬,衰于春。
      他右手抬起,闭上眼睛,不断地想着古籍里对坎卦的解释。
      《象》曰:习坎入坎,失道,凶也。
      猛地睁开眼睛,手不自觉的惊厥抖动,太阳忽然变得有些刺眼,他眼前竟白茫茫一片,不知身为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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