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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际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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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默默的走在人流涌动的青石街道上,来到驿站前,栓在木杆上的小黑驴竟然不翼而飞。
她赶紧走进驿站询问正在劳作的驿差。驿差想了想,然后才做出惊讶的表情道刚才他也去看斩首示众了,回来的时候就没看见小黑驴,他当时还以为是姑娘自己牵走了。少女摆摆手道她并没有牵走,心道你的表情可以再真实一些么?
驿差心上一笑,心道这傻姑娘,小黑驴不见了一定是有人顺走了,你找我作甚。你那傻头傻脑的模样,当心被人卖到青楼还高兴着帮人数钱哩。
少女沿着驿站找了好久也没有找到那头小黑驴,她有些心慌,要是没有小黑驴,怎么回去呢?回不去就要一直待在这里了。一天两天的还好说,十天半月的师父一定会责罚的。
她赶紧沿着街道寻找,找了一阵,终于在一处悬挂着灯笼,大门两边摆放着两座石狮子,牌匾上写着“怡然居”的酒家客栈前看到小黑驴系在酒家旁边的马厩中。她兴高采烈的上前,轻柔的抚摸着小黑驴的鬃毛,柔声道,“寻了我好久,原来你在这里。”伸手就去解缚在马厩上的绳索。
正解绳索,一块石头飞了过来,打在系小黑驴绳索的木杆上。少女扭过头,一位少年手里拿着一块石头,做好了扔出第二块的动作。少女恼怒的捡起地上的石头,“偷了我的小黑驴,还要占便宜么?”伸手就向少年扔去。
少年避闪不及,胸口被石头扔中,蹲在地上哎呀哎呀的哀嚎起来。街道上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到少年和少女身上。少年哇哇大叫,“她偷了我家的驴,还用石子扔我,天底下有这么占便宜的事情么?”
少年开口就把少女心中想说话说了出来,人们聚集围拢对着少女指指点点。少女脸胀得通红,高声分辨道:“这分明是我的驴儿,怎生变成了你的。明明是你偷了我的驴儿还恶人先告状,不害臊。”
少年冷笑一声,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各位看官,各位看官,您们给评评理,明明是我家的驴儿,今儿早准备牵到集市上卖。因为刚才看热闹入了迷,疏忽大意,被这小女贼偷偷牵到怡然居前。幸好本少爷机智灵敏,否则喂养了四五年的驴儿岂不是成了别人的盘中餐?大家伙给评评理,辛辛苦苦喂养的驴儿有没有这个道理白白送给别人?再说了,你说这驴儿是你的,你喊它一声,它会答应么?”最后一句话一一出,众人哄笑。
少年说着一口流利的青州方言,围观的也尽是青州人士,所有人都在指责少女的不是。少年满脸的得意,少女俏脸憋得通红,她暗自运气,心中想的是说是说不通了,实在无法,只有来硬的。
手掌中央暗自运行了一道湛蓝色的气流,少女准备一掌将少年和围观的众人驱散开,然后骑着驴儿跑出青州城。
“那么,你喊它一声,这驴儿会答应你么?”
一个声音在人群里道,声如洪钟,又似哄笑中炸开的一声响雷,众人鸦雀无声,转头向人群望去,一人站在人群中,身材挺拔,雄姿卓然。
众人咦了一声,屏住了呼吸。
本就窘迫的少女听见这句话,侧目也向人群后望去,心中一喜,刚才说话的那人赫然便是那在刑场上和陆少谦饮酒吃肉,挥剑断手的俊逸道人。只见他换了一身青蓝色锦绣道袍,手指断掉的左手藏在垂落的衣袖中,后背依然背着秀水剑,气宇轩昂的站在众人身后。众人慑于气势,很自然的让开了一条道,道人昂首走到了少女身边。
“你说要证明,现在便证明。我和诸位作个见证人,你们一人喊这驴儿一声,谁喊得答应驴儿就是谁的。”道人面向众人,做了个请的手势。
少女心中既喜且惊,喜的是这俊逸道人表面上做着公正严明的事情,实际上是偏袒着她。惊的是把小黑驴带出来的时候封闭它的灵力,所以少女如果喊一声,它未必会答应。她抬起眼看了看那俊逸道人,道人朝她颔首一笑。她竟内心狂跳不已,脸如火烧一般,羞涩的低下了头。
那少年走上前,用力的撞道人的肩头,“如你所言,开始了吧。”没等道人喊开始朝着小黑驴就走了过去。
道人做了个请的动作,少年高声喊道:“驴儿,驴儿,跟我回家吧。”众人屏住呼吸,少女双手捏着衫衣裙摆,手心冒出了阵阵汗水。小黑驴的瞳孔里反射着少年的身影,仰起脖子哼叫了一声。少年得意地朝道人和少女看了一眼,围观的众人兴高采烈的拍起了手。
少年道:“驴儿认得我是它的主人,小女贼就不用喊了吧。你们赶紧走吧,今天本少爷心情好,偷窃之罪就不报官了。”他走上前,伸手就去拉小黑驴的绳索,眼神里露出得意神色。
“等等!”道人走上前,右手迅速抓住少年的左手,用力一捏。少年痛苦的摊开左手,众人见到少年手中的物事,哗的议论起来。少年手中拿着一块石片,石片上还有斑斑血迹。
“你就是用这石片让驴儿听你的话的?”道人说着拉过驴身,只见小黑驴身上隐隐见着有一条血痕。少女心疼的走上前抚摸驴儿受伤的身躯。
“多管闲事!”
少年怒吼一声,挥拳击向道人,道人侧身闪过,藏在衣袖里的左手一卷,衣袖如绳索般将少年卷起来送了出去。少年的身体却没有半分受伤,而是稳稳的落在了人群后面。
落地之后,少年站在人群之后,嘴里骂着不尽的污言秽语。道人哼了一声,衣袖伸长,少年猝不及防,被衣袖一拌,屁股坐倒在地。少年站起身来,对着人群中间的人喊道,“你们等着,大爷我去搬救兵。”
“就算你去搬来天兵天将,我也不怕。”道人朗声道,众人一听哈哈大笑,见没什么热闹可看,于是匆匆散去。
道人牵过驴绳,将绳头交给少女,声音低沉,不似刚才那般洪亮,“尔后看好你的小黑驴,再让它跑了,为兄可是帮你找不回来了。”
少女一听这话,满面通红,心如乱鼓,胸中气闷,不知从何而说,连手也不敢伸出来。道人面带微笑,将右手拿着的绳索塞给少女,转身欲走。
“侠士,请留步。”
一个声音响起,道人转过身,只见一鹤发童颜的老者站在散开的青石街道上,身穿锦袍绣服,脚穿金丝靴,手拿一根绿玉杖,缓缓向道人走来。
少女见到老者,哎呀一声,用手捂着脸,牵着小黑驴转身向前走去。
“红月,你还要上哪里去?”老人严肃的走到名叫做红月少女面前,少女羞愧的低下头,歉意的喊了一声“师父”,乖乖的站在那老人身后。
老人严肃的哼了一声,笑容恪遵的对道人道:“多谢侠士急我徒儿之难,如非侠士,今日愚徒定遭歹人算计,江湖风波恶,愚徒还未出师而硬闯江湖,恐怕会惹来江湖腥风血雨。没请教侠士高姓,修道于何处?”
俊秀道人向老人鞠了一躬,“尊长过谦,小侄乃山东蓬莱阁玄信道长门下,姓元,道号天宗。”
老人一怔,用手捋了捋胡须,点了点头,“原来是蓬莱派玄信子门下大弟子,久仰久仰。”
元天宗见这老人竟直呼师父姓名,想必也是修仙派举足轻重的一号人物,不敢怠慢。双手作揖,又向老人行了一礼,“多谢师伯赞赏,师侄恰逢路过,见小师妹遭人算计才斗胆上前在师伯面前施展雕虫小技。如有不当之处,还请师伯见谅。”
老人哈哈一笑,心道这元天宗算是蓬莱阁玄信子门下名震江湖的大弟子,清风气正,气宇轩昂,面对长辈也算彬彬有礼,怎的江湖传言他勾结妖邪,堕入魔道,引至身边之人全都堕入不详阴云里?
“如天宗少侠不弃,择日不如撞日,老儿在怡然居备薄酒一杯,咱们小酌一番如何?”老人有心试探元天宗,于是向他走近一步,邀请他上楼一聚。
红月一听师父没打算回去,而是邀请元天宗到怡然居喝酒,心上狂跳。原本她也不想如此狼狈就跟着师父回去,现在是师父不想走,她心里倒是高兴起来,眼睛一刻不停地看着元天宗,仿佛眼睛移向别处,元天宗就会从眼前消失。
老人叫少女红月的眼睛流云如水般盯着元天宗,哼了一声,拍了拍少女的后背,“素红月,不得无礼!”
元天宗这才知道,原来这身穿翠羽红杉的少女名叫素红月。
少女素红月见元天宗微笑额看了她一眼,本就紊乱的心更加狂跳不已,她羞涩的低下头,不敢再看元天宗半眼。
老人走到小黑驴身边,用手轻轻拍了拍驴头,小黑驴嘶叫一声,浑身散发着绿光,逐渐变成了一具小小的玩偶。元天宗十分诧异,这等点石成金,点物成泥的手法除了他的师父蓬莱阁掌教玄信子和四位师伯之外再无其他人使过,如今见来,真真大开眼界。
元天宗忍不住在心中赞叹一句。老人并没理会他的眼神,将变成玩偶的小黑驴放进衣袖,拉着素红月走进怡然居。
元天宗跟在两人后面,也走了进去。
上得楼来,怡然居生意极好,几乎已经客满,三人找了一个角落坐下,点了几样小菜,边吃边聊。
元天宗率先说出疑问,举着一杯酒敬到老人面前,“不知前辈高姓,属何门何派,可否告知晚辈?”
老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笑道:“老儿姓李,单名一个木字,无门无派,只是做些拉郎配的玩意而已。”
元天宗心道老人说得轻巧,拥有这等仙术之人怎么只做些拉郎配的事情,或许是他不愿意告知罢了,既然不愿再说,那我也就不再问就是。于是右手端着酒杯一饮而尽,左手已然垂落在衣袖里。
老人喝了一杯酒,神色有漾,伸出手指了指元天宗的左手,“少侠作为修道之人,六根清净,何必为了俗世而烦恼呢?江湖传言,蓬莱阁大弟子元天宗与妖邪为伍,入了魔道,致使朋友铸下大错,心中有愧,所以——”
元天宗知道老人这话针对的就是正午时分,他为陆少谦送行而切断自己手指的事情,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素红月坐在旁边,见他一幅心事重重的模样,终于问出了心中疑团,“是啊,天下好男儿众多,元大哥为何和犯下谈天大罪的杀人犯意气相投呢?”
“前辈,师妹,有所不知,实在是我愧对陆兄弟,但他却对我有些恩情,陆兄身犯王法完全是因我不当之故,不才没有多少本事,唯有在他身赴黄泉之时告知,他并不是孤独上路。”
“他这么一个十恶不赦的杀人魔,犯得着伤害自己的身体么?”素红月端起酒杯,敬到元天宗面前。
“姑娘此话差矣。”一个声音响起,邻桌的一位穿着普通,正用筷子夹着一块牛肉的男子转过头来,看了眼老人李木,素红月和元天宗。三人均感奇怪,没想到这怡然居里竟有别桌旁听。
那人道:“这位仁兄能够在陆大人身别之前走出来与他饮酒,乃是高义,我们都佩服之至。尽管世人皆称陆大人为杀人魔,但事实并不是这样。试问一个位极人臣的国家栋梁之才怎么会犯下如此滔天罪行呢?此事别有蹊跷?”
“哦!”
此言一出,怡然居里就餐的客人均哗然,那人道:“各位不了解陆少谦陆大人,说句老实话,这件事情应该责怪月老和红娘,完全是他们配错了姻缘。”
老人脸色一变,“小哥此话怎讲?”素红月顿感好奇,一个人犯下的错误怎会责怪道月老和红娘身上,她转头看了师父一眼,嘿嘿一笑,顺手作揖,柔声道:“请小哥细细讲来。”
那人端起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在众人的目光中讲起了陆少谦的生事。
故事开头,要追溯到十年前。
陆少谦,字文白,庐州益林人士,少丧父,随母亲长大。所习文也为母亲所教,少聪慧,十二岁考上秀才,再三年考中举人,成为庐州益林地方首位考上举子的学生。在准备进京赶考之时,掐逢北方蛮夷入侵,先皇北狩,今上南巡,会试一拖再拖,最后终于在当今圣上南巡后的第五年重新开科会试。
这一年,陆少谦二十岁,月老为他安排的姻缘也正是这一年。
话说,这一年,江南正是春暖花开之时,绿水环绕,桃枝生花,暗香留影,景致浮动,幻彩怡人,真是一幅江南好风景。白居易有诗句言:“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江南忆,最忆是杭州;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何日更重游!”临安,更是春日晓畅,让人沉醉的模样。
尽管遭遇大难,全国的举子们为了重振国家,带着满腔热血一路舟车劳顿去往临安府。陆少谦就是这众多的举子之一。
这一年的功名,陆少谦是志在必得,苦等了五年才开的会试,怎么也要抓住这次机会。
当他由水路行到青州辖地,遇见了一件怪事,他行李竟不翼而飞。
素红月顿感奇怪,道:“行李好好的放在他的身边怎么会不翼而飞呢?”
那人道是啊,你说奇怪不奇怪。
陆少谦原本打算提前一月赶到临安府,他的朋友已经一天为他租好一处房屋,就等他到临安一并复习。可是,就在他临时休息的小店,将行李放在桌边,趴在桌上休息一会儿醒过来发现行李不翼而飞。
他急忙询问店小二有没有看见他的行李,店小二白了他一眼,指了指墙上贴着的公告,“贵重物品,自身保管,如有遗失,概不负责。”陆少谦看到这行字,反而笑了。素红月又问这时候不是应该很着急吗,为什么他反而笑了呢?
因为他不仅见到了这行字,还见到了这行字下面坐着的一人。
那人身穿头戴纶巾,身穿一身素色锦袍,看起来是个翩翩贵公子,独自一人坐在桌边喝酒,身旁正放着陆少谦的行李。您说,不是他偷的还会是谁偷的?素红月一听,想起刚才那牵走小黑驴反咬她一口的少年郎,心道那人绝对不会承认的哩。
陆少谦走上前,向那位仁兄鞠了一躬,向他禀明了来意,并告知那人身旁的行李是属于陆少谦随身之物,请他奉还。那人哈哈一笑,道这件行李是他刚才走进店里的时候从他身边捡到的,如果陆少谦想要拿回去,坐下来借一步说话。
陆少谦觉得这人有些好笑,口口声声说从他身边捡到的,明明是从他身边偷窃,光天化日之下,真是胆大包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