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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灯尽长眠七 ...

  •   紫薇花开,阳光明媚,树枝头上的鸟儿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周围一片鸟语花香的迷人场景。

      雕梁画栋的穿堂深处,秣陵端坐在其中刺绣,身边站着两个乌发垂髫的丫头。

      听说穆今铭在他刚来不久,便就将这处流年宫赏赐给了秣陵,一直空着房,后来不知怎的让秣陵住过来了。

      秣陵嘴角带着笑意,神色已比起初刚来时增添了几许温暖之意,大约是这段时间他真的过得很幸福吧。

      紫薇花开的树下,星羽看着我:“你有什么感受?”我仰头看他:“那你呢?”

      他不答话,我沉默道:“反正,我觉得魔君与一国之主,我还是宁愿选魔君好了。”

      星羽淡笑道:“他要的不过就是平凡的幸福,魔君给不了他,所以他就只好来成全自己。”

      我说:“指不定这样的成全,最后是会害了自己呢?”

      “……”

      这句话本是我的无心之言,却一语成谶,让我成了传说中的乌鸦嘴。

      魏国遭遇奸细之事,不知是谁宣传的,已经传遍了魏国的上上下下,就连街尾小巷都传诵着昏庸的君王爱上梁国的奸细的民谣,民间都说魏君日日宠幸梁贼不说,还迷失了原本就圣明贤德的本性。

      这真是件令人痛惜的事情,穆今铭本就是一个头两个大,由于百姓的加入,现在成了一个头分化衍生出无数个越来越大的头。他必须要想办法解决这件事,作为一个圣明的君王必须要赢回民心,还要表现出一副宽厚待佳人的贤德模样来。

      于是,秣陵就成了这件事的牺牲品。说到底,秣陵究竟是不是奸细已经不重要,这已经关乎到一个国君的面子和品德问题。这原本是一件很小很小的事,经过百姓的催化变得越来越大了。

      秣陵绣好荷包的那日,恰巧的,穆今铭风尘仆仆的赶到流年宫,像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烛火摇曳,暗影流波,秣陵羞涩的将手中的荷包递给他:“今铭,这是我绣给你的荷包。”他忽而又扁了一下嘴,脸颊泛起红意,“我本来是想给你做件衣服的,可考虑到,你的衣服一针一线都要十分细致的。而我又是第一次刺绣。所以不敢拿出手,就绣了个荷包给你。今铭,你喜不喜欢?”

      每一个姑娘,就算再坚强,再冰冷,也会想要有一个这样撒娇的对象。或许会显得有些太过于矫情,可那也不失为一种女儿家该有的情感。我喜欢秣陵这种纯粹的感情,可以为自己喜欢的人进行改变,也有可能这本来就该是他原本的模样。天真,善良,怀抱着感激的态度活在这个世上,可这一切的一切都在这一天被打破了。

      暮黑的月色中,穆今铭皱着眉头,一把打掉他手中的荷包,原本总是温润的脸,此刻竟是冷冷的:“我信你至此,你却如此背叛我。”

      月光斜靠紫薇花的窗影下,秣陵呆怔的站在原地:“今铭,你怎么了?”

      一切都来得这样太过让人始料不及,也打碎了秣陵所有对爱情的期许。帷幔处的烛火,照亮他的背影,他转过身子去看他,那烛光下铁青的脸,在此刻显得格外狰狞:“你是不是梁国派来的细作?”

      秣陵愣怔的看向他,他被他这句话吓到,他以为他该是相信自己的。他呆怔的摇了摇头:“我不是,今铭,我不是……”

      穆今铭冷笑起来,他步步追问道:“我只把作战方案对你说过而已,可为什么梁国竟会知道?你明明是赵国的圣女,为什么会在梁国送的歌女里?你不觉得这一切都太巧了吗?”

      突如其来的残忍,攻垮了秣陵原本就脆弱的心,她被他的步步追问弄的不知所措。原本从十年前就已忘记究竟该如何去哭,而今,当悲伤蔓延到了心底,眼泪却自然而然从眼眶中溢了出来,他不断的摇头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今铭,我从未做过背叛你的事情。你相信我,相信我……”

      他面带纠结,无奈的甩手说道:“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我们都无法去阻止已经发生过的一切,因为时光不可能会倒流回去让你重新再去改变。这是历史,已是铁定的风月轨迹。

      穆今铭将她打到冷宫,从此开始冷落与他,日日宠幸那些宫中其他妃嫔,当真成了那种雨露均撒的好君王。可就算穆今铭愿意就这样将此事平息了,那些朝中的大臣也不会允许就这样放过梁国的奸细。

      满朝的文武大臣在他将他打进冷宫里的时日里,整日上奏折说要处死那个梁国的细作,说要为战败而死的亡灵一丝慰藉。过了些时日,不知是谁带的头,朝堂上下临安百姓都发疯一般地聚众闹事,硬逼着要穆今铭处决秣陵这个梁国的奸细,他愁苦的皱着眉头,只好无奈的退了朝。

      君王终究有做君王的无奈,倘若他还是个好国君,就会不惜任何代价挽回百姓的评价,这其中当然有包括牺牲秣陵来保全名誉的做法。可我真不想看到这样的事情,所幸的是,我也的确没有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穆今铭爱秣陵,所以他不惜任何代价都要保全他的性命,这其中唯一的做法,便是将她送回梁国,亲手送到那个赤狐裘男子的手上,他知道,他不会像自己这样保护不好他。身为凡尘间拥有人类贪念的普通人,往往将自己最心爱的东西亲手送人,是这世间最让人觉得痛苦的事情,可他不得不这么做。

      能够平息百姓的怒火,也能挽回国君的面子,还能保住秣陵的命,这无疑是个三全其美的做法。

      瓶兰花满院齐开,紫薇花悄然胜芳,原本三月里最晴好的天气,天边却蓦地飘来一朵乌云。秣陵坐于冷宫殿内,身边惟有一叫浣音的丫头随身伺候,那是穆今铭专门找来的乖巧懂事的丫头。

      秣陵一袭白裳,头上点缀着些许白簪花,那张脸上惨白的笑意,仿佛在为谁哀悼,或许她是在哀悼自己和曾经。他站在瓶兰花树下,白的刺眼的身影在绿色的花草衬托下,显得烟花若柳,虚幻无泽,他摸向树梢的花枝,仰头端详的一朵瓶兰花:“这花儿,瓶子模样的,倒真小巧,原来,这冷宫在春天,也是这般的有春意。”

      浣音站在他身边,躬身道:“夫人整日里埋在房间里,也是该像现在这样出来晒晒。春天的阳光最是暖和,也有益于夫人身体康健。”

      秣陵眯着眼看向刺眼的阳光,喃喃:“最是暖和?呵?”他低声一笑:“我却怎淳醯谜饷吹睦洌率墙裆疾幌胍俪隼戳恕!

      我看向这满园春色中的秣陵,心中蓦地升起一阵悲凉,想要让星羽带我跳过这段,他却看着花树下秣陵比我还出神。那样子,仿佛在回忆什么?

      我心里突地升起不满,莫不是他也喜欢上秣陵了。虽然我也很喜欢秣陵,但是只是一种纯粹朋友之间的喜欢,可看星羽柔情似蜜的双眼,不得不说他肯定对秣陵有啥想法了。

      我掩嘴假咳了声,问他:“慕容公子,你可是有什么想法啦?”他像是半晌才缓过神来看我,淡淡地:“没什么?只是突然觉得似曾相识,”顿了顿,又说:“原来女子身穿白衣,都一样有种飘逸之美。”

      我不知道他说的似曾相识究竟是指的谁?或许在他生命中已经出现过一个让他付诸真心的女子。而我与他素昧平生,终究不过是彼此生命中的过客。我这样想着,心里却痛了起来。

      ***

      夜深,万籁俱寂,静谧如尘,穆今铭头一次赶来探望她。

      瓶兰花树摇曳出斑驳影像,黑夜如漆,玄裳如漆,及腰的乌发如漆,他一身漆黑的走进冷宫里。

      冷宫内,晕黄烛火将宫殿照的敞亮,紫薇花香徘徊萦绕,似水流痕间,房间里盈满洗澡的旖旎香韵。

      穆今铭悠闲地坐在椅子上,神态目不转睛的,侧望着轻纱帷幔后的窈窕女子。

      秣陵穿着一件贴身的素白襟衣,他光着脚,两条细长白嫩的腿掩在白纱下,走路时随着步子忽隐忽现。他长长的乌发刚好及地,倾城绝色的脸浮起一丝笑:“陛下今天是来做什么?莫不是又有什么要问?”

      穆今铭端望着他,没有说话。秣陵站在一旁,手执起桌上的瓷壶,帮他沏了杯茶:“冷宫之地,没有什么好招待的,臣妾可是怠慢了?”

      一如既往温柔的语气,却添了一分凌厉。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其实真正懂得女人的男人,就该明白女人的心其实并不难懂。若当一个女人爱上一个男人的时候,那么为他变成什么样子都是值得的。只因那是自身的堕落,没有人能够救赎他。可当一个人,失去某一个人的信任时,这种信任感便会再不复存在,他就只能救赎自己。

      穆今铭突然握住他的手,眼底闪过一抹心痛,他用深深的笑意,掩埋住内心的伤感,笑着将她揽在怀里:“寡人想你了,黛儿。”

      秣陵没有反抗,只是更深的躺进他的怀里,眼角似是划过一抹泪痕,他笑道:“臣妾也想了。”他袖子里的刀锋漏了一点,就在几日之前,他又接到杀坤乾的命令,只有短短几句:负心之人,杀之偿情。汝之自由,还与汝身。意思简单明了,就是只要秣陵杀了他,他就会将自由之身还给秣陵。可我总觉得就算他杀了他,杀坤乾也不会就这么放他自由,人往往就是这么出尔反尔的,妖魔就更不用说了。秣陵原本只要一刀便可以杀了他,可最后一刻,还是不忍的收了回去,这足以表明秣陵真的不是个合格的杀手。

      若是的话,此刻就该无情无义一刀毙命,也不会有此刻的温软心肠。杀手一旦爱上一个人,许是一生,亦或者只是一分一秒,他们不会耽恋这种感觉太久。因为爱的越是久了,多年来的冰冷性情,也都会被岁月腐蚀,杀手的命也就终结了。

      穆今铭抱紧了她:“寡人,本就该是孤家寡人,黛儿,孤……”

      秣陵伸手捂住他的嘴,冷漠的脸带出一丝娇艳的笑:“陛下对臣妾心中有愧?那么,陛下今日是来做什么的?看臣妾沐浴?还是,来为臣妾,一解数日的相思之情?”

      秣陵的乌发枕在穆今铭的肩头,穆今铭伸出手来抚摸她的发,换另一个角度的话,实则是抱住了她,他的眼中满是凄凉一片:“孤都不知,原来爱妃也会说这种调情的话?”他的手,几乎都摸出秣陵消瘦的骨骼,他微微皱了双眉:“几日不曾相见,爱妃着实消瘦了不少。”

      秣陵贴在他的心口,也不曾听他说话,仿似身体太冷不断的靠近穆今铭的怀里,他长长的眼睫毛阖上,闭上了那双明亮的眼睛。

      微黄的烛火下,穆今铭打横抱起了她,他将秣陵放在床内侧,自己躺在床的外侧。岚岚月光中,他的手挑弄她的发,撑头看着他:“爱妃几日来都不曾睡好,今夜,孤就陪着爱妃一枕安眠。”

      ***

      午夜子时,穆今铭似乎又梦见了赤狐裘男子,水蓝裙的小姑娘灿烂的冲着赤狐裘男子笑,秣陵从小到大的一幕幕过往涌现在他的脑海里。

      那虚幻的梦泽中,似乎又出现那日的场景,飘渺的云里雾里,赤红与浅蓝那般刺眼,寥寥的声音从更深处传来:“我是要带她走的人,她是我的命定之人。他不属于你,我尊贵的王。”那飘渺的声音不断地萦绕于双耳,仿佛挥之不去,亦仿佛那人就在他身边不断窥视自己。

      他猛地出梦中苏醒过来,紧紧地抱着身边的秣陵,痴语道:“黛儿,黛儿……”秣陵被他惊醒,他半撑起身子,像往常那样拍着他的背:“我在这里,陛下……”

      穆今铭恍惚中听见秣陵的安抚,他睁开双眼去看他。他身上的素白的长衫似遮非掩,长长的乌发铺落双肩,还有他那张担心的脸映照在他的双眸之中。

      他缓而垂下眼睑,掩盖住眼中的患得患失,拾起他月光中的一缕乌发,仔细端详着,缓缓地,像是自言自语道:“我早就跟你说过不要骗我,可黛儿,你究竟有没有骗过我?”半晌,他面色平静的放下手中的乌发,继而从床上站了起来,悠然匪静的黑暗里,他的身形背对着他:“你说,你不会武功。可你掌心的茧,明明是长年练剑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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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闭上眼睛,忍住心底的怒意:“明日里,你只要在临安城头,向百姓们磕头认罪。孤就饶你不死,放你回你的梁国去。”

      月影斑斓摇曳,琉璃光晕萦绕于床幔,秣陵诘问道:“不是我做过的事,为什么要我磕头认罪?”

      穆今铭忽的睁开眼睛,他眼中泛起滔滔怒意,宽厚的手掌,狠狠的打在秣陵的脸上:“够了,黛儿!不要再这么楚楚可怜的装下去了,不管是不是你,你明天,都必须这么做。”

      这世上有些东西原本就不该得到,而自己却还要强自性的去挽留,那是一种自私的行为。就像穆今铭对秣陵的爱,他如今已然意识到秣陵根本就不属于自己,他的眉黛或许从一开始就不该出现在他的生命之中。可等到该他双手奉还的时候,那种浓浓的割舍不下的情感舔舐着他的伤口,让他再也做不到那种坦然的将他送还的无私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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