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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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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都说失恋的人什么事都能做出来。可这句话放在芙玥身上却不怎么灵了。
第二天起床后唐礼就发现了:师父很正常——师父太正常了!压根跟没事人一样嘛!哪里有一点失恋的样子!
唐礼记得,在唐家堡的时候,他见过失恋的师兄弟们能够灌一夜的酒;或者是师姐师妹们失恋,通常会痛哭一场,再将木桩区的木桩一个个地都打成筛子出气。
然而师父并没有。自始至终,唐礼没见她为那个毒哥流一滴泪,也没见她大发雷霆把呱太煮了吃。
事若反常则近于妖。
于是唐礼越发觉得,这不对啊——很不对啊。
师父这根本就是在抑郁自己嘛!
作为一个听话的徒弟,唐礼自然不敢过问师父的私事。可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地,他还是留了个心眼在芙玥身上,生怕她抑郁过度,伤心又伤身。
反正他是徒弟,可以光明正大地留在师父身边——只是如今别说打猎,连唐家堡他都不怎么回去,天天围着芙玥身边转,想尽办法逗她开心惹她笑。
毒哥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出现在芙玥面前,而唐礼也习惯了天天陪在师父身边。日子久了,守护,似乎变成了他的一种习惯。
就这样,又过了一些年岁。
芙玥并没有再跟什么人来往。她依然优哉游哉地采着草药、研究着各种毒物,每天养着她那些奇奇怪怪的宠物们,然后指点指点唐礼修炼内功。生活是一尘不变的平静,平静得就连唐礼自己也麻木了,只觉得,这样的时光,挺好。每天只需这样子陪在师父身边,又何必去管江湖上那些恩恩怨怨呢?
直到有一日,芙玥点醒了他。
“徒儿啊,你多久没回唐家堡了?”一日午饭,芙玥依然一边给他夹菜,一边问道。
“……恩,大半年了吧。”唐礼扒拉着碗里的饭菜,头也不抬地问,“怎么啦师父,有事儿?”
“你不想得慌吗?”
“起初会啦——但是现在跟着师父这么多年了,如今也不会了。倒是有时候觉得跟着师父更自在一点,回到在门派里才会想师父想得慌呢!”唐礼嬉皮笑脸地说。
“没规矩,学什么不好,学这油嘴滑舌。”芙玥笑着瞪了瞪他。半晌又道,“其实,说起来你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咦?回去干吗?师父有差遣?你不是一直不喜欢跟唐门走太近的吗?”
“你是不是都忘了你是唐门的人啊。”芙玥点了点他的脑袋。“如今你也大了,一身本事,壮志凌云的,总不能老这么在我这儿呆着吧。也太委屈了你些。”
“……师父,你要赶我走啊?”唐礼一听这话里有话的,连忙放下碗筷垮下脸,“徒儿是不是惹师父生气啦?”
“你别给我装这副可怜样儿!”芙玥一巴掌呼他头上,“哪儿学的……真是……你当初来找我,不过是为了学毒性内功;如今你这内功修得极好,不仅内功,连药理毒理都极通,即便在这五仙教内我也不敢说有很多人能如你这般……我是没啥东西可教你的了——再学下去,难不成还修毒经二内啊?我倒是肯教,只怕你们唐老太太不会同意啊。”
“恩,如今门派里不肯弟子修二内了——可惜我晚出生几年,不然就能跟着师父当个毒经了。”唐礼试着转移话题,颇有遗憾地说。以前各门各派的弟子是可以以个人的身份拜入其他门派之下去修习第二心法的,可是后来有人用第二心法在外为非作歹,然后嫁祸其他门派,所以武林中各大门派便变达成共识,禁止弟子修习二内了。当然,门派归门派。门派不收其他派别的弟子,却也不禁止门下弟子自行收徒。所以唐礼才敢缠着芙玥当师父。“虽然门派不同,到底也是当年师父心无芥蒂,才能有我今日。”
“可如今我也没别的好教你了。江湖那么大,总有你学的东西。你应该出去闯闯。”芙玥又把话题绕了回去。
“……那师父呢?师父不也没有出去。我就不能也陪着师父?”
“陪着我做啥?你小小年纪,大把事情可以做,跟着我躲在这深山老林里算什么?”
“师父年纪也不大嘛……”唐礼有点委屈,“我记得师父只比我大两岁啊……而且,我就只想陪在师父身边——我并不想做什么大事。”
芙玥皱了皱眉头。多么奇怪啊!当年师兄觉得她太过高调,在江湖中名声太大,风头过盛。于是她放弃了一切,一心一意遁世山林,只希望能陪在师兄身边;结果师兄却只觉得自己壮志未酬,离开了她,投身滚滚红尘中追名逐利。如今这个徒弟她十分看好,只觉得他日后大有可为,想推他到江湖中历练几年——可他倒好,一副功名利禄过眼云烟的模样,天天黏在自己身边,逗着那几只虫子玩。
“唐礼,你当年来拜我为师,可不是只为了躲在山林里玩毒虫的吧?”芙玥叹了口气说。
“是啊,可如今日子久了却觉得,每天陪着师父逗逗虫子喂喂呱太,也挺好的。”唐礼漫不经心地说。他是想过在唐家堡内一门双修,日后在江湖阵营中扬名立万;他一开始粘着芙玥,是为了学毒性内功,弥补自己天罗心法上的不足;后来粘着芙玥,是因为他被芙玥那个变幻莫测的毒理世界吸引了,乐在其中;再后来,是因为毒哥的事情,他怕她被伤得太深做出傻事。
那再后来呢?
唐礼不知道。他只知道,在那之后他回过一次唐门,见到了小时候常常一起玩耍一起练武的小师妹。那个如今已经亭亭玉立的姑娘红着脸跟他告白,可他却发现,自己根本看不清她的脸。他脑海里浮现的,全是师父——他已经回唐家堡多久了来着?哦,他离开前给打的狍子,师父没吃完的不知道有没有腌起来风干?对了,入冬了,师父养的毒蛇是不是该冬眠了?也不知道师父记不记得给它们准备好洞窟……
“师父……你看,咱们新养的冰蚕还没有孵化出来呢……今年的药酒也还没酿……你看是不是,让我多在这里待一段时间……?”唐礼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哎,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芙玥在心中叹了口气。这小子在身边养久了,她当然也摸对了他几分脾性。这是个重感情的孩子,跟着自己久了,大概是放不下的。但这种感情到底是不是他自己想象的那样,又是不是她想象的那样?芙玥不知道。但是她知道,她是他师父。有些事情,他放不下,她得帮他斩断。
“徒儿,冰蚕明早便能孵出来了,之后跟你以前看到的也没啥两样……那陈酒还在,又何必新酿?”说罢站起身,拍了拍唐礼的头,“明日一早,待等到冰蚕孵化,你便……回去吧。你既是我的徒儿,日后江湖上,定会有你的一席之地。”
唐礼默然。
……江湖虽大,却没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