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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第六十一章 生死一瞬 ...

  •   数道莹润白色星芒破空打来,轻珏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只觉手臂麻痛,折扇跌落地上。
      继而一股不可抗拒的蛮横力量将他旋起三丈高,抛了出去。他远远落入湖面,不仅将厚厚冰面砸出裂痕,还滑出去十几丈,撞到岸边的梅树上晕了过去。
      凝雪漫天舞如飘花,孤高云飞清绝如画。
      暮云落袍袖轻旋,迎着飞雪踏风而下。
      他如若知道刚才发生何事,轻珏哪里还有命在!
      “陌儿呢?”他注入一丝仙力到贺宸安体内逼出金符,又从袖中拿出一枚丹丸送入他口中。
      贺宸安顿觉胸口痛窒锐减,才能出声就急道:“仙君,苏苏落入崖下去了,赶快救她!”
      暮云落心中骤然一紧:“她坠入飞升湖了?到底发生何事?”
      贺宸安将自己所见所闻略略说了一遍。
      暮云落冰冷如霜的眼眸里浸满了怒气,连体内的仙力也肆乱了一瞬。数百年来心如镜湖冰封,从未体会过如此强烈的情绪,他也不压制,随手挥出一道纯白冰锋利刃,雷霆万钧地斩向还在昏睡的轻珏。
      冷白身影乍起,已然掠去崖边。
      “仙君,手下留情!”一人惊惶出声唤道,祭出一根小巧银杖,接下了那道冰锋。
      只听一声巨响,旋风顿起,湖面冰层尽数化为雪粉,扬起千尺。
      暮云落身影未停,又一声威严至极的嗓音传来:“仙君,请止步。”
      不仅摇雪执掌轻水遥,元辰执掌风清游,伺严莫严赶到,不知为何连天帝恒宵也孤身前来。
      方才那银杖就是轻水遥的随身之物,她自然对元辰仙君的杀招不敢小觑,祭出法器使了全力抵御这一招。一击之下,已经是受了伤,当场吐出一口鲜血来。
      她也顾不上自己受伤,强忍住胸口中翻腾气血,上前抱住了轻珏,检查起他身上的伤势来。
      暮云落倒是回身负手,天姿绝然,凌空而立。
      风扬起他的发,他的袖,他的衣襟,却冷了他的心,他的脸,他的眼睛。
      心中痛意绵长,陌儿,为师绝不会让你孤零零躺在寒冷的湖底。
      天帝说道:“你那徒儿要是真的坠入这飞升湖,以她的修为早已绝无生路。这湖水乃大洪荒中万年玄冰融化而成,至寒至冷,就是天庭上仙们都受不住,更何况她只不过是个修为尚浅的凡间小儿!”
      暮云落微微颔首:“多谢天帝叮嘱,慕言自当小心。”一拂袍摆,竟似要入水去寻。
      风清游也劝道:“仙君,这湖深不不可测,寒心冻骨,只消浸入片刻,仙力仙身也必将受损,你断断不可一意孤行,自损修为。就算寻到了柳陌,她也只会是一具尸体!你又何必下去?!”
      暮云落淡然道:“即便如此,我也不会让她留在湖底。”一双寒如冰霜的眸子瞧向轻水遥:“你门下弟子,做出这种大逆不道之事,如果惩处待我寻到陌儿再说。”
      轻水遥听了满心诧异,向来性子清冷的元辰仙君竟如此看重他的小徙儿。
      她虽然还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但看来跟轻珏绝脱不了干系。心中陡然升起一阵恨铁不成钢的怒意,一瞬又转成深深忧心——现在这元辰仙君的小徒儿十有八九已经殒命,再看如今他言语间的护犊之情,轻珏这命保不保得住已经很难说了。
      她抬头看瑞气环绕的天帝,只见他的目光正若有所思地看着崖边那一抹冷白。
      暮云落祭出墨辞,执剑在手,捏了避水诀赋予其上,撑住片刻。
      风清游,莫严两人齐齐喊道:“仙君三思!”
      白衣轻旋间,人已滑向崖底,化为一道仙踪白影,潜入飞升湖的绝寒之中。
      天帝恒宵一声长叹。
      ………………
      苏柳陌落崖之时,本是可以御风而上,却不知怎的被一同坠下的梅树压了个结实,四次三番用了全力也无法挣脱出来。随即堕入云海之中,四周白色雾霭迷茫一片,耳边风声凛冽,她仍然再下坠,不停地下坠,心中恐惧渐深,不由自主地大喊了一声:“师父救我。”
      她大张着嘴落入水中,万年玄水浸没过整个身体,倒灌入她的口鼻中,比冰还要冷上几分,如死亡一样噬心透骨。
      不过入水一瞬,她的手脚就已经僵直,寒气直入骨髓,甚至能感觉到心肺五脏在彻骨寒流中结成坚冰。
      这样毫无痛苦地,无声无息地,沉入了最深最寒的湖底。
      也好,她突然觉得宁静。
      一团华光突然破水而来,顷刻就自冰冷湖水中将她托起。
      莹光流转,将她拢入其间。苏柳陌像靠近了一团暖暖炉火,烤得周身暖意阵阵,衣襟已干,温柔气息流入四肢百骸,连指尖都是酥麻的暖意。她只觉得舒服安然,困极乏极,竟是连眼睛也睁不开,兀自沉沉睡去。
      ………………
      阳光毫不吝啬地撒在她的脸上,有人使劲摇着她的肩膀,苏柳陌皱了皱眉头,终于缓缓地醒过来了。
      “琉茉,快出来陪我赏月!”
      这青天白日的,看什么月亮?!她心中忿忿,正要开口嗤他。突然惊得停住了口,自己居然又变成了柳树。
      再看树下那人,月白长袍,面如冠玉,长睫绵密,笑得柔情似水。动作却一点也不温柔文雅,他双手正攀着自己这颗碗口大的柳树,摇得那叫一个气如长河,英姿飒爽。连不多的新叶,也被他毫不惜香怜玉地摇下好几片来。
      看着一地落叶,她无端地觉得心痛。连忙化成一个白衣少女,跳下树去拍他的手,“顾与非,你又哪根筋搭错了!?”苏柳陌口中唤出这个名字,她自己也吃了一惊,细细看他的眉眼,果然是小时候在梦中弹琴的公子,心中不禁一窒。她虽然在这人的身体里,却知道自己不是她,反而如看戏。
      “琉茉。”那人笑得很是好看,一把牵过她的手,好像害怕她又回到树中一样:“你可是愿意出来了。”
      “请问这位公子,哪里有月可赏?”她睡意难消,一脸薄怒。
      “现在时辰尚早,你先随我去府外集市逛逛,晚间到南宫家用晚膳,再折去流觞花月轩中赏月小酌。你看如何?”
      苏柳陌瞪着他半晌,问道:“今晚南宫家主菜是什么?”
      顾与非大喜:“你最爱吃的花满楼。”
      苏柳陌不醒:“他们不是一年才做一次吗?”
      “你不看看我顾与非是谁?”
      “好啦,大少爷,你不是就有两个臭钱,嘚瑟什么?”
      “没这两个臭钱,你要等到今年秋天才吃得到花满楼哦。”
      “我等得起,大不了一觉睡到秋天就是。”
      顾与非脸色一寒:“我怎么救了你这么个没良心的柳树妖回来?到底我是主子还是你是主子?”
      苏柳陌看他一脸怒意,说道:“你是主子,你是主子,行了吧?”
      “公子我哪天心情不好,一把火烧了你这棵破树。”
      苏柳陌去扳他的脸:“好了,别生气啦,我以后不睡那么久了,好不好?”
      他脸上竟浮出一丝委屈的神色:“你是草木之灵,自然觉得岁月绵长,无穷无尽,我一介凡夫俗子,不过是想有你陪伴的日子多上那么几天罢了。”他顿一顿,接着说:“等我死了,你爱睡就睡,睡到天荒地老也没关系。”
      苏柳陌看他说得伤感,安慰道:“公子真是笨,妖精神仙虽然长寿,但总有一日要消亡,只有凡人才在轮回中周转不灭,生生不息。你这一世翻过去了,不是还有下一世?怎么能说这么丧气的话。”
      顾与非眼中大亮:“琉茉的意思是……待我轮回转世,你依然可以寻我伴我?!”
      “这……”苏柳陌迟疑道:“到下一世,你自然会忘了我,到时会有其他人值得你对她这般好。”
      顾与非默然一晌不语,又道:“罢了,多想无益。我们走吧。”
      日子过得似清水漫过池塘般从容而舒缓。
      苏柳陌终于想起顾与非口中的琉茉是谁来。
      如果数次梦境相连,那么它原本是山中一颗野生柳树,不知得了何种机缘化为妖精,却又不生一丝邪气,平生夙愿就是自由自在地度过一生。
      后来原身被天上掉下的宝物所毁,又遇到了当时身为战神的东凌上仙银烙。
      但这些梦境均是碎片,中间大概还漏掉了好些事情。
      如今琉茉时常睡上一月半月的,是因为之前受了极重的伤,损了体内丹元才会如此。至于为何琉茉重得了一颗柳树作原身,又为何会身在顾与非的府中,就完全无从知晓了。
      一次两人对饮,酒至半酣时她直接问过顾与非。
      他关切地拉过她的手:“琉茉的伤势莫非又加重了,怎么连几年前的事情都记不起来了?当年我从徽州赶回来,路过山道时见你卧在路边,流了一地的血。一时心软救了你,结果你在我车中直接化成一颗树苗,真真是吓死本公子了。”
      “那你还带我回来?”
      “自然,本公子怎么会做亏本的生意?你血流如水,把我那千金难求的狐裘被染得不能用,怎么能把你一把火烧掉就算了事?何况,”他凤目一眯,笑道:“那些个精怪小说上讲的妖精报恩的故事,怎么看怎么新鲜,本公子也想试上一试。”
      “你莫不是看上了本姑娘的色相了吧?”
      “琉茉你这样说就不对了。想当时你鬓发散乱,面满血污,衣裳褴褛,何来色相一说。”他微微一顿:“不过,本少爷向来慧眼识珠,哈哈。”话锋又一转,“我赚钱的本事举世无双,也用不上你那些术法作弊,如今你报答我这一事,倒是可以提上日程。”
      他探出两根修长的指挚起她的下颌:“不如,考虑一下以身相许,如何?”
      苏柳陌自然是没有答应,琉茉心中还有许多牵挂,即使她并无从而知那些因由,却知道是万万不能答应顾与非的。
      顾与非眸色一黯,捏起酒盅来一饮而尽,只说:“虽然比起你来,我时间并不多,不过反正在这世间也百无聊赖,我等就是了。”
      他终是没有等到。
      琉茉不知为何伤势时好时坏,后来有一日她睡醒后竟然全身瘫软,显了形跌在树下,就再没气力起身了。
      顾与非即使富可敌国,却还是一介凡人,纵然愁肠百结也是无计可施。
      她在榻上躺了十余日,他日日随侍左右,嘘寒问暖,端茶倒水,从不假手于人,却甘之如饴。后又怕她烦闷,就备了画舫携她一起游樊阳河。
      哪知一去不返,被那女子一招毙命,死于船中。
      苏柳陌又重新经历一次七岁时所梦到的情景。
      她一踏入画舫就知道事情的结局,满心惊痛和恐惧。
      算来和顾与非相处也一载有余,即使无法成为情侣,也已经如至亲好友一般,哪里能见他死得如此凄凉。却苦在身不能动,口又不能畅所欲言,就像被布偶被操纵了身子,只能看事情一步一步向预想中滑去。
      她又听到那一曲风情万种的《凤求凰》,看他温柔浅笑,听他轻声承诺,最后任他血流遍地,死得不明不白,满心不甘。
      余念渺渺,生死无意方知情浓;
      红尘嚣嚣,浮华一生转瞬成空。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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