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云暮待卿归》轻墨入隐

49、第四十八章 险象环生

　　袁紫衣也算是向婉的徒孙辈，样子柔弱，平日里很是听话恭敬。
　　向婉听到她被虏去的消息，难免心头十分担忧，看着眼前两个少年，说道：“两只风邪没发现你俩追去？”
　　“应该是没有，我们修为不济，想追也追不上，所以隔得十分远。”
　　“这些妖物都诡计多端，故意让你们发现踪迹也有可能。”向婉说。
　　贺宸安急了：“可是紫衣确确实实被虏去了呀。”
　　齐谦也急了：“不管怎样，总得去救紫衣啊。”
　　向婉看住他俩：“救，自然是要救，但是怎么救？”
　　贺宸安往前走出一步，说道：“救人，当然就是直接杀过去最简单。我们这么多人，怎么也不会输了他去，何况还有尊上在此助战。”
　　向婉默了一瞬，点头笑道：“宸安，你说得不错。”随即起身吩咐周游，青鸿安排众人用过早膳后休息一个时辰，然后出发。
　　齐谦略有不满，他只觉得耽误一时，袁紫衣的危险就大一分，怎地这个做师祖的倒不急不躁，缓缓而来。
　　出了院门，贺宸安看他脸色不平，说：“尊上心中有大局，自然会如此安排。昨夜巡视许多弟子已经累坏了，此时赶去跟妖邪恶战，得不偿失。你还是稍安勿躁罢。”
　　齐谦不语。
　　青鸿也不再理他，拐个弯到任灵芝房中看她去了。
　　………………
　　用过早膳，周游特地来问向婉是否苏柳陌也随众人一起去。
　　向婉说道：“自然要去。如有意外，我到时护住她就是。”
　　周游自然也不满这样的安排，免不得下来找青鸿唠叨，青鸿倒是想得通：“尊上是怕陆白来个调虎离山呢。”
　　“听宸安说那山洞就离这里不过小半个时辰的路程，尊上要是御剑，怕是一刻也用不了，怎么能叫离山？我倒觉得柳陌万一被妖物伤了，又是不好交代。”
　　“周游师兄，”青鸿笑起来：“柳陌本就是仙门弟子，伤筋动骨在所难免，仙君又怎么会责怪？你多虑了。”
　　“这倒也是。”周游也释然：“唉……我总是时刻都记挂着师父的叮嘱，从不想做错半步。这毛病，怕是改不了了。也难怪师父常说我性子不够刚强，成不了大事……”
　　青鸿笑道：“那又有何关系？周游师兄，你一直都是执掌最喜爱最器重的弟子吧？”
　　周游大笑着拍着青鸿的肩膀：“还是青鸿师弟明白我。师父将我从妖邪口中救下，又抚养我长大，对我来说，只要好好地孝敬他老人家，能竭力帮上那一两分就是了。成大事这种事，还是交给想青鸿师弟这样的高才来得实在。”
　　青鸿道：“周游师兄又来揶揄我了。”
　　两人在院中说说笑笑，看苏柳陌偷偷摸摸地从院里走出来，被抓个正着。
　　“柳陌，你去哪儿？”青鸿故意大声喝道，看苏柳陌明显被惊得身子一颤，忍不住低笑了一声。
　　“青鸿哥哥，”苏柳陌一看是他俩，跑到跟前来问：“我是不是犯了什么错？为什么尊上要把我关起来？”
　　“不是关起来，是为了保护你。”
　　她长睫一闪，满脸疑问：“为什么？”
　　青鸿胡诌：“因为听说妖物要抓个漂亮的女孩子吃掉。”
　　“什么？！”苏柳陌反省了几个时辰，思考了一个晚上，却没料到是这个诡异的理由。
　　周游看她一脸讶然，知道她不相信，但是他跟青鸿很有默契地不愿意提到陆白，所以咳了两声：“柳陌，紫衣被妖物抓去了，宸安和齐谦已经探得妖物老巢。你速速回房收拾下，呆会跟大家一起出发去清缴。”
　　青鸿敛了笑容，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漫□□霞：“怕是一场恶战。”
　　“啊？！”苏柳陌满脸惊讶。
　　周游只得简单地跟她解释一番，然后看她急吼吼地跑回房拿剑去了。
　　………………
　　刚御剑而起就出了事。
　　苏柳陌的剑不知为何突然在空中断成了两截，离地面太近，她根本来不及施展御风诀。本来往日贺宸安都会护在她身边，今日因为要带路，已经御剑到队伍前方去了。
　　左右无所扶持，十丈的高度，眼看就摔成肉泥一滩，引得众人惊呼一片。
　　还好向婉尊上在，施法将她稳住的时候，离地面不过两尺。
　　连苏柳陌自己，都惊出一身冷汗。她垂首看着落在草丛中的断剑，心中不禁哀叹。
　　向婉居高临下地睨了她片刻，大多数弟子已经出发，实在紧促。
　　“如今没有佩剑，你又如何杀妖？纵然你能御风去，也是个负担。柳陌，就在这里村中等着罢。”向婉最后终于决定。
　　“尊上，我……可以用术法……”苏柳陌可怜兮兮地说。
　　向婉看她一眼，叹口气摇摇头，裙裾轻扬，转身离去。
　　苏柳陌站在村中的小道上，看着众人意气风发地渐渐远去，心里一阵失落。待一个都看不见了，她才慢慢走到草丛里将断掉的剑捡起来。
　　“唉，你怎么能在关键时刻掉链子！？枉费白白得了师父的仙力。”苏柳陌恨恨地说。
　　这把剑大约在九泉之下也不得瞑目。仙君注入的仙力明明是为了克制剑灵，有得选么？
　　“你在跟谁说话？”青鸿熟悉的温柔嗓音问道。
　　苏柳陌连忙抬头，笑道：“青鸿哥哥，你怎么回来了？”
　　“尊上让我回来陪你啊。”他走过来，拍拍她的头。
　　“陪我？”
　　“她担心你伤心过度。”
　　“怎么至于！？”苏柳陌立即反驳，又低低说道，“不过，是有那么一点啦。我总是给师父丢脸。”
　　“你这剑……”青鸿看向她手中拿着的断剑。
　　“我没选到剑哩。”她顿了一顿，说：“这把剑是师父随手给我拿的。大约它已经不堪忍受我了，干脆一死了之。”
　　青鸿说：“上次遇到芦花妖之时，这剑中的剑灵就已经消失了。仙君的力量过于强大，普通的剑灵经受不住。这几日，你御着这把剑，肯定极辛苦。”
　　苏柳陌说：“真是累得我腰酸背痛。但好歹有把剑，现在又怎么办呢？如果只是御风，我大约只撑得住两个时辰，不知这去灵虚山还有多远。”
　　“无妨，你不是有青鸿哥哥嘛。”他笑。
　　“嗯。我可以到下个城镇里去挑一把木剑……”
　　就在此时，一阵阴冷狂风猛然卷起，隐隐带着腥臭味。沙石草根枯叶，扑面而来，险险将毫无防备的苏柳陌刮倒。
　　青鸿变了脸色，一手扶住她。长剑出鞘，护在身前。
　　小道旁的树林里，突然直直地扑出一道异常高壮的灰色身影。
　　青鸿早有防备，拖了苏柳陌轻松闪身避开。原来是只狼妖。
　　那妖十分灵活，一扑不中就迅速退回数丈远的林中。青鸿正要上前，忽听它一声低啸，林中又窜几道灰色身影，均是狼头人身。几次起跃，化出了原身，带着扑鼻的腥气已经逼到近前。
　　“青鸿哥哥……”
　　“柳陌，退后。”忘归的剑芒已经织成了一道网，将两人护在其中。
　　苏柳陌捏指起诀，在剑芒上添上了一团火光。
　　青鸿笑道：“这倒是个好主意。”他指尖扣动，添上的火芒足足有两尺多高。忘归浴着火光，幻化出几十道剑光，自网中激射而出。
　　狂风骤起，吹得剑芒扬起的热浪倒卷，熏得苏柳陌眯了眼睛。
　　“须得速战速决。”青鸿说道，话音刚落，人已经抓起忘归，跃出剑网，同狼妖缠斗起来。游走移动之间若行云游水，一气呵成，他的剑招看似柔中带刚，实则凌厉异常。
　　不过过了十几招，三只狼妖已经身首异处，余下两只慌不择路，扭头往林中逃去。青鸿回头看苏柳陌乖乖地呆在剑芒中，对她一点头，转身追去。
　　青鸿的身影在树林间几次腾跃就不见了踪影。
　　苏柳陌握紧了手中的断剑。
　　断剑……它也是剑。
　　树林中果然又窜出一条长长的黑影，苏柳陌猛然往后跃起，堪堪地躲过射过来的不明物。待落地才看清原来是条小桶般粗大的青色巨蟒，正昂着簸箕大小的头，对着自己“兹兹”地吐着血红信子。
　　心中不仅暗暗叫苦。
　　那剑网可以防止狼妖的攻击，这蛇妖的毒液却是万万防不住的。
　　只能拼死一战了。
　　心里下定了决心，反倒觉得浑身热血沸腾，心中再也无畏，提了断剑就像巨蟒刺去，用的正是“袖风染雨”的第一招“醉卧亭台”。
　　自上次师父在月华下里演示一遍之后，她就悉心练的这套剑法，只要闭上眼睛，仿若又见到那夜天人之姿，与皓月长伴。一招一式走了上千遍，使起来十分顺手。
　　那妖物没想到她会执着断剑主动出击，且来得又快又恨，仓惶间往低处一窜。手上的剑毕竟是个死物，又短了许多，还是被它险险地躲了过去。
　　它刚闪过，长尾一扬，已经扫到苏柳陌跟前。她之前倒是有所防备，连忙跃起，虽然也是避过，但毕竟对敌经验少，不禁显得有些手忙脚乱。巨蟒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又立即昂头一口侧身咬来。
　　苏柳陌矮身就地一滚之后，又凭地跃起，跳到树梢。自上而下，起的就是第二招“疏星断云”。那断剑化作十道剑光，交错如星落。
　　师父懒懒使出一招“疏星断云”，也能化起三千多道剑光，四散八方……对不起啊，师父……徒儿尽力了。
　　巨蟒高高弹起，张开血盆大口，腥气难当，眼看就要一口吞下苏柳陌，突又被拽住一般，跌了下去——断剑没至柄而入，将巨蟒的尾尖钉在一颗一抱粗的槐树上。
　　巨蟒突然吃痛，自然是收了势，不过毫无灵气的断剑怎么钉得住如此庞大的妖物。只见它尾部张狂一摆，挣脱了出来，断剑也被甩出，高高飞过树梢。
　　苏柳陌立即念诀唤回，又眼睁睁看着那剑毫无反应，又自顾自地落回草丛中去了。
　　没有剑就是半分胜算也没有了。她已顾不得那么多，纵身跳下树梢，去拾断剑。
　　还没落地，巨蟒尽聚妖力甩了一尾。与此同时，树林中两只灰色身影倏地一闪。
　　旋风骤起，地面扬起无数的尘土，杂夹着草叶和砂砾滚滚席卷而来。苏柳陌无处着力，只能任由旋风裹如其中。
　　风力凛冽非常，她本想极力稳住身形，根本无济于事。
　　以她的修为，同这只修行百年的巨蟒尚能一搏，但加上两只风邪推波助澜，根本没有半分胜算。
　　在旋风中呼吸异常艰难，巨大的力道几乎将她撕扯开来。每当苏柳陌要晕厥时，风力又能稍微缓上一缓，她尚能喘上一口气。
　　风中杂夹的沙石磨砺着暴露的皮肤，手臂上脸颊上，全划出道道血痕。
　　那巨蟒仰头张嘴静静等待，等旋风将她折磨得奄奄一息时，突然收势。
　　苏柳陌低头一看，脚下正是巨蟒腥臭的大口，堪堪等她落入其中。奈何她在风中浑身散了架一般，连指头都动不了分毫，直直地向下坠去。
　　怎么可以这样白白葬身蛇腹！
　　………………
　　不久前她曾在书阁中看到一本很薄的册子，封皮上写着清雅的《洗尘录》，记载的却是各种以肉身祭出法术的狠绝咒法。她看了两页，不免困顿，就拿了册子去请教师父。结果不仅册子被没收去，还被师父告诫了一番。
　　“这等术法讲究以命相博，你此生不可再修习！”师父的声音犹在耳畔，依旧清淡优雅，熟知他性子的苏柳陌却知道已经蕴着一丝怒意了。
　　她尚记得，第一页上记载的咒法“四边云水”注明了只需催动口诀，配以一颗以身殉法的决心。
　　师父，如有来世，还是愿意做你的徒儿。银烙，陆白，还有宸安，虹影……别啦。
　　她心意已决，闭目飞快地念起口诀来。
　　一阵寒意自脚底窜起。
　　“聚四边云水，凝冰魄利刃，凭一世肉身，散鬼魅妖邪。”
　　《洗尘录》如是描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