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云暮待卿归》轻墨入隐

48、第四十七章 步步为营

　　狗头岭脚下村庄外七日间就添了数十座新坟。
　　山下的村庄里自然人心惶惶，有条件的人家无不打算携了细软投奔别处的亲戚。等苏柳陌一行人行到此处落脚，就发现数个村子中各个大户人家人声鼎沸，家丁们进进出出地搬着各类物什堆到门前的马车上。
　　青鸿到了看似管家的白面中年人跟前，作了一稽，打听道：“不知为何这各家都正打算外出？”
　　那人本是正在指挥一个小厮整理车上的杂物，回头看到青鸿，山下一打量，殷切问道：“可是哪个仙门的仙家到访？”
　　“在下乃是沧微元辰门下弟子。”青鸿答。
　　“快快快，”那人招呼小厮，“去通知老爷，这下有救了。”又回头到扯住青鸿的袖袍，生怕他走掉一般：“这位仙家，请随我来，到庄中详谈。这半月不只这稻花村，临近几个村子都出了大事，妖孽作祟已经害死了几十口人。我们这些凡人哪有半分招架之力，你看，我家老爷已经打算弃了这处产业，搬到别处去了。”
　　“原来如此。”青鸿蹙眉，“怪不得看村外小道上白幡几多，遍撒纸钱。你放心，这斩妖除邪本是仙门的责任，自当护众人周全。与我同行还有十余弟子，今日就叨扰了。”
　　那人听他这么说，心中更是大喜，禁不住涕泪纵横，说：“那可好，太好了……”
　　又一白髯老者突然奔出庄门，连连唤道：“广福，广福，快请仙家到庄上坐坐！”
　　与青鸿说话之人一抹眼角溢出的热泪，迎上去说道：“老爷，仙家已经答应留下看护村子，有救啦，有救啦。”
　　青鸿用灵运传音招了一行人现身，跟着白髯老者入了庄子。
　　这狗头岭以状似狗头而得名，其下有大大小小四五个村子，数百户人家，田地数千亩，基本都是以农耕为生。近几年风调匀顺，加上本来土地肥沃，家家户户倒也算是富足。
　　不想半月前稻花村有一家佃户中的男人突然失踪，第三日才被采药人发现。村中几个男人壮着胆子抬回了他的尸首。他家孩儿娘掀开白布只看了一眼就被吓晕了过去。
　　那尸体面如黑炭，双颊深陷，眼球已被挖出，只余下两只空荡荡的血窟窿。更可怖的胸腹被啃咬得稀烂，腹中内脏被挖了个干净，死状甚惨。
　　虽然报了官，众人仍然心有戚戚。后又看这家孤儿寡母可怜，还是帮忙入殓下葬，忙活了三日。哪知至此后，临近村庄陆续有人莫名失踪，尸首均是被掏空，挖去双目，面容枯槁如恶鬼。官府派了人到村中彻查此事，却无故失踪，至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到了昨日，临近的百合村中六户人家，统共二十五口人，一夜之间全被残杀。尸首被妖邪拖至村口，示威一般挂在大槐树上。村中的小道，被血染得变了色，一路腥臭扑鼻。
　　当日百合村第一个起来的刘老头，被吓得得了失心疯，投入村中水井溺毙了。
　　一天之中，百合村已经变成了一座空城。
　　其余四个村中各家各户也坐不住了，纷纷外逃。
　　这穆家本是稻花村中大户，在这里住了几辈人，也算是百年产业了。如今穆老爷已经白须白发一把，还得背井离乡远走他方，不免心中悲呛。如今遇到青鸿一行人，总算是看到得救的希望，随即叫人卸下行李，又匆忙地准备起客房，膳食等。
　　等到掌灯时分，沧微元辰弟子加上东方润玉共计四十二人已经全部赶到稻花村中。
　　向婉却还没到。
　　周游和青鸿本想跟策师商量一下看如何引出那妖邪来，这时候也等不得那么多了。如今天色已晚时间仓促，又无法判断是何种妖邪所为，两人简单商议后，就召集弟子分配成四组，今晚入驻四个村落巡视，至少保得了一夜的平安。等明日再验看尸首，收集痕迹，待充分剖析后再定出对策来。
　　一般的妖邪遇到仙门弟子是不会主动挑事的，多半会避走，这几日却分外奇怪。
　　先是有水妖送上门，数百年修行的芦花妖也来挑衅，后又遇到风邪，跟了只修为不低的白貂，再来又是土囚，主打是条蛇妖。
　　简直就是不得消停。虽不至于伤亡，但精力消耗过多，实在是疲累。连任灵芝也受了点轻伤，只能留在房中休息。
　　按理说一般妖邪作祟，只要仙门介入，它们总是要收敛些。从前几日的情况判断，周有青鸿却不敢大意，说不定今夜又是一场恶战。
　　看这村中的情形，绝不是一只妖邪单打独斗，说不定是一群。
　　两人站在穆家的院中，时不时看看远处的夜空，只盼策师向婉可以早些到。
　　直到接近二更，向婉才姗姗来迟。刚一落地，她就问道：“苏柳陌在哪里？”
　　两人本来又一腹的话要说，没想到她一来就问起苏柳陌。周游答道：“应该是分去柳树村中巡视了。”
　　“青鸿，你速速去把她带到此处来。你我三人，先不管其他，今夜得看住她。”
　　另外两人一脸狐疑看着她，对视一眼，青鸿问道：“尊上，难道你已经查出了什么？”
　　向婉道：“我已经去百合村，尸首我也已经看过了，不过是一群狼妖所为。我寻着痕迹追上几只妖物，本可以一举剿灭。却又有另一人来救，匆忙间拆了几招，妖力竟然连我也探不出虚实。当日他在沧微现身时还毫无妖力，短短五年，已经到了如此地步……元辰终究是一时大意，放虎归山……你二人可猜到这人是谁？”
　　青鸿讶然：“尊上所言，莫非是……陆白。”
　　向婉道：“正是。他施了幻术，我一时大意竟然也被困住半刻，只能任让它们逃去。他的妖术与妖帝重无邪如出同宗，两人必有莫大关系。”
　　周游道：“他之前和柳陌情同兄妹，难道还来加害于她？”
　　向婉冷哼一声：“加害于她？周游，他自然不会加害于她。这几日你难道不觉得奇怪，为何那些妖物前仆后继地来找你们麻烦？”
　　周游青鸿这才反应过来：“莫非尊上一直……”
　　“我自然一直跟着你们。本想万不得已时再出手，也让这些年轻弟子们多磨练磨练。这几日我都觉得奇怪，为何这些妖邪不同以往，个个奋不顾身，同你们相斗哪得了半分好处。今日看到陆白，才知道它们应该是被他所迫，奉命来掳走苏柳陌。”
　　“什么！？”青鸿和周游同时惊道：“掳走柳陌？”
　　“不错。”她不知怎地叹了一口气：“陆白今日亲口对我起誓，只要尚存一息能驱动妖物，即使万劫不复，即使须得杀尽仙门弟子，也要让苏柳陌回到他身边。”
　　周游嗤笑：“这只妖好狂妄的口气！”
　　“他纵然没有那个能力，却是心魔深重，执念已起。我们万万不可大意。”
　　青鸿袍袖一展，已经御剑而起，到柳树村去寻苏柳陌了。
　　周游倒是又想起师父临走前的嘱咐，心中忐忑：“尊上，要不我捏只送音鹤回去通知仙君？”
　　向婉目光一扫：“难道你觉得我还护不住她么？”
　　周游有些尴尬：“尊上……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听师父说，仙君自从收了柳陌后……就格外护短。我只是担心万一有个闪失，你我担不起这个责任。”
　　“你不用担心，担责任的事不是还有我在么？”向婉说道。
　　周游应了一声。
　　………………
　　当夜出人意料的平静。
　　苏柳陌不明就里地被青鸿带回稻花村穆家庄上，安顿在一间房内。其余弟子都在各村戍守，她一人歇着也不好上床去睡觉。青鸿和周游不让出屋，还不让发问，虽然她满心疑问，看他俩脸色肃然，又不好再吵闹。在椅子上坐了四更，实在熬不下去，就爬上床睡了。
　　黎明时分出了大事。
　　两只风邪悄悄潜入柳树村，绑走了的袁紫衣。
　　当时周游，青鸿和向婉三人都留在稻花村。东方润玉并未如其他弟子一样换班执守，一夜未眠，刚刚寻了户农小院，倚在石凳上休息片刻。
　　袁紫衣被绑走，倒是贺宸安最先发觉。一时心急，御剑直追。
　　也在柳树村中的齐谦，看他一招手，也立即紧紧跟上。
　　风邪术法妖力均不算上乘，倒是遁走的速度在妖族中数一数二。疾风之速，向来迅疾，眨眼间便已逃出数里。
　　贺宸安已是使出全力御剑而行，仍是看着两只灰影越走越远。可是每当那两个小点快要消失之时，其中一个又突然速度放缓，上蹿下跳一番，他和齐谦尚能勉强能够跟上。想是单凭两只风邪，束住袁紫衣十分吃力，她又必定挣扎，疾行速度难免受到影响。
　　如此这般一前一后追赶了大约小半个时辰，眼看两只风邪钻入狗头岭一处山峰中的一方幽黑的山洞中。他俩稳住身形，隐在百十丈外的一方巨石后。片刻又见十几只狼妖自洞中出来，往相反的方向去了。
　　齐谦心中一动，就要御剑跨过山涧，直奔洞中。
　　贺宸安一把扯住他：“齐谦，不可！此处似乎是妖邪的老巢。那洞中情形你我不得而知，不能莽撞，白白送了性命。”
　　齐谦道：“紫衣她……”
　　贺宸安沉声道：“风邪没有伤她，暂时应该没有性命之忧。我们现在立即赶回去通知向婉尊上，召集了大家一起来救。”
　　齐谦点头，两人沿着山壁御剑而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