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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三十五章 南柯一梦 ...

  •   苏柳陌思来念去,终是抵不过美食的诱惑跟袁紫衣的怂恿。晚间暮云落来看她,第一件事就跟他求了让三人明日再到天玑峰来相聚。
      暮云落却没有立即应允,苏柳陌只当师父心中不喜,连忙说道:“徒儿也觉得不妥,师父不用为难,我拒了他们就是。”
      暮云落考虑片刻,才说:“为师有事要外出两日,明日就先撤了这天玑峰上的仙障,想来也无妨。你腿伤未愈,不要随他们乱跑。”他们自然指的是贺宸安和虹影。
      苏柳陌脸色一喜,乖乖应下,又说:“青鸿哥哥不是也在么?”
      暮云落道:“自然他在我就放心些。”突然又看到苏柳陌手上的烟霞流云石制成的手镯,问道:“贺宸安送的?”
      苏柳陌献宝似地举起来:“是啊。师父你看,好漂亮。”
      暮云落自然认得是何物,点点头,说道:“不错,他也是有心了。”看着苏柳陌无邪的笑颜,心头却涌起一丝失落。大约这就是儿女终要长大,父辈却怅然若失的感觉吧。
      他最终抬手抚了抚她的发顶,这才回殿去了。
      ………………
      那晚苏柳陌睡得不甚安稳,做了一个悠长的梦。
      她梦到自己本是山间一颗胖胖乎乎的果子,颤巍巍地挂在枝头。那一季成熟后,她并没有被鸟兽果腹,而是滚落草丛,渐渐化成了果核。秋叶淹没,冬雪覆之,次年春来,她抽出了初芽,竟不知为何长成了一颗柳树。
      她的根须恣意在地下延展,浑浑噩噩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突然有一天,一股奇怪的力量沿着根须蜿蜒而上,缓缓蔓延到每一根枝桠,每一条叶脉。她抖了抖身子,林间清风缭绕,如温柔的手指抚过她,红顶白鸠正在树顶上啼叫,数只蜂儿缠绵花间,发出嗡嗡的声响。
      她突然睁开了眼睛。
      抬头,绿叶翩翻,满树耀眼碧色,低头,莹白赤足踩在青翠的草叶上,脚趾一小颗一小颗宛如昆仑美玉。
      不过片刻之间,一颗普普通通的柳树竟是化出了小童模样。
      苏柳陌在梦中本是以人化物,倒也并未觉得有何狂喜之处,多了手足,实在是逍遥自在得多。山中百年,也不过一瞬而过。直到那日她在泉边青岩上小寐片刻,刚醒来就看见天边直直坠下一道白光,向着柳树的方向去了。她起先不在意,又往旁的山峰上转去,寻着熟识的兔子精唠嗑了一番。傍晚时分气温骤然降低,她站在兔子的山坡上展目望去,天幕上万里铅云低垂,怕是要迎来初雪了。这才缓缓地走回柳树去。
      想不到柳树竟被天下掉下的物什拦腰砸断,顺带烧成了焦炭,还兀自冒着冉冉黑烟。她杵在原地,震惊自己竟是无知无觉。又抬手去抚自己的脸,莫不是也毁容了吧?手感依旧细腻,才长吁了口气。
      也不知这原身被毁,可是有何损伤?看来今日还得去叨扰兔子精了。
      左思右想一刻,满腹伤心地走到孤零零戳着的树桩处。这才发现那烧毁她原身的罪魁祸首原来就躺在树下的灰烬中。乌漆墨黑一把铜镜,跟那炭灰一个颜色,怪不得没看出来。
      她信手拾起,拿到溪水边洗干净了,左瞧右瞧叶儿看不出来个稀奇,只觉眼熟得仿佛在什么地方见过。遂往怀中一揣,径直到兔子洞过夜去了。
      俗话说狡兔三窟,这兔子洞没啥特别之处,就是房间多,随便择了一间就此睡下。兔子说自己毁了原身,怕是活不长久了。犹自伤心了一阵,也罢,过一日算是一日吧。
      想不到隔日醒来,身下竟似压住个人。
      那人右臂稳稳地搂住她,她的头就枕在那人的肩窝处,额角顶着下颌,能感觉到微微鼻息。这一缕冷香,为何如此熟悉?莫不是又梦到了师父?心头惶恐,自己怎的如此不敬。立即撑起身来。
      这人她倒是真真从未见过,从未见过这样高贵不凡犹如天人的男子。他阖着长睫,却似乎睡得不实,唇角长抿,眼角微挑。一袭华丽的玄紫长袍,暗金异兽纹印匍匐其上,衬得俊美无俦的面容让人无法直视。一根白玉镶金的发簪掉落在枕边,榻上铺满了散开的墨发,似流水般沿着床沿滑落些许。他只是一动不动的躺在榻上,这简陋的洞室里也仿若燃起半天烟霞,塑成金碧辉煌的宫殿,让人忍不住腿脚打颤,似乎要拜服在地。她不知为何心中了然,一旦他张开眼睛,随便一个眼神,都能叫人低到尘埃里去,连半朵花也不敢开出来。
      苏柳陌连滚带爬滚下床去,跑到门边,却突然想起什么,瞬间镇定起来,回过头来试探叫一声:“银烙……?”
      那人并未睁眼,唇却微启,声线几乎要将人融化:“陌儿……”
      苏柳陌诧异地听见自己亲口说:“我不叫陌儿,我是琉茉。”
      那人长叹道:“琉茉,你却忍心看我流落至此?”
      苏柳陌心里一阵莫名悲怆:“你要我如何?”
      他坐起身来,侧过头看她。墨发三千,映得苍白的脸薄如蝉翼,似乎一触即碎,却是惊心怵目的美。他的眼中再没有从前的睥睨三界众生的霸气,只有无尽的脆弱和不知所措。
      从前,何时有过从前?苏柳陌兀自有点茫然。
      “天,机,镜。”他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完,身子一颤,竟化成一簇紫蝶,四散飞去。那洞窟中敛去最后一点暖意,冷得像千年冰窖。
      胸口痛得排山倒海,天地崩裂。
      “银烙……”苏柳陌一声大叫,醒了过来,身下锦被已经被汗湿。
      眼前白影一闪,她定神看去,师父正俯身看她,“做噩梦了?”两人的脸不过隔了一尺,苏柳陌倒吸一口凉气,师父!不要半夜出来晃,虽然我们很熟了,但是一睁眼就看到您老人家这等花容月貌还是会出人命的!
      苏柳陌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摇摇头。
      “那你为何在梦中叫为师的名字?”
      苏柳陌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银烙”和“云落”何等相似?!
      她急忙解释:“师父,我只是梦到……一个故人。徒儿怎会随便叫喊师父的名讳。”
      暮云落沉吟片刻,也不再追问,安慰了两句回殿了。
      等他走了,袁紫衣才摸进屋来。
      “柳陌,我刚才听到你一声大叫,真是凄厉之极。本打算过来看看,又看仙君在此,只能在屋外候着,你……没事吧?”
      苏柳陌摇摇头。
      袁紫衣倒是叹道:“仙君虽然高高在上,冷若冰霜,果然如大家所说,对你真是千般好。”
      苏柳陌随口问道:“大家说什么?”
      袁紫衣说:“都说你跟仙君简直是一模一样的性子,自然招他喜欢。”她没有说,人家说你性子冷傲,目高于顶。
      跟仙君一个性子,不算是……褒义吧?算了,跟其他人反正见得也不多。她自然不知,有好几次教中大典,她捧着仙君的佩剑随侍在高台上,纵然容貌俏丽出尘,然而一脸淡然孤傲的模样,不晓得让多少想与之结交的弟子断了念想。
      “紫衣,你也这么觉得?”苏柳陌问。
      “我跟你熟识,自然不觉得了。想当初要是没有你的热心肠,我也不可能拜入元辰……”
      话说到此处,苏柳陌又想起陆白来了。也不知他如今流落何方?是否安好?不禁叹了口气。
      袁紫衣自然知道她想到了谁,也不知如何安慰,安静了下去。
      她本想问起袁紫衣是否去过天权殿见过天机镜。突然记起曾求过师父要去天权殿的事情,当时师父问她为何,她只说好奇,反而引来一番语重心长地的说教。
      隔墙有耳,还是不要在师父眼皮下多问的比较好。
      两人默坐片刻,袁紫衣就回房睡了。
      自从搬回天玑峰后,苏柳陌从来没有梦见过天机镜,把三年前的那些梦境也忘得七七八八。今日南柯一梦,只觉得心中千回百转,胸口如压着一块巨石,又转起无论如何要去天权殿看个究竟的念头。
      ………………
      按照习惯,如果师父要出去,一般都在酉时出发。
      苏柳陌特地起了个大早,趴在窗棂中看师父御风而去。
      天边刚起了一道金边,他的衣袍一如既往地纤尘不染,在晨风中微微鼓起。就连修长的背影,也透着一股淡然与慈悲,叫人看过心头就留下的一抹祥和,再不能忘记。她仿佛永远都看不够这样的背影,只想站在他身后,直到永永远远。
      在房中发了阵呆,她蹦到偏殿的小院里,开始拾掇起花花草草。只两日没有偷偷半夜里运转灵运,膝盖已经能够活动了,只是只要屈着就疼痛难忍。苏柳陌正在院中测试自己的腿哪个角度比较舒服时,听到袁紫衣拖长了声音在殿中叫着:“柳陌——柳陌——”
      她应了一声,只见袁紫衣颠颠跑过来:“仙君走了?”她昨晚在屋外倒是听到仙君说要出去。
      苏柳陌“嗯”了一声。
      “仙障撤了?”
      “应该……是吧。”
      “我这就去叫宸安,虹影来玩。”她一边说一边往厢房中跑去取剑。
      不想等到日上三竿,青鸿带了食材来到天玑殿时,已经有七八个元辰弟子在涛华坪上围坐着说笑,除了袁紫衣,贺宸安,其余全是面生的人。
      众人在树丫上挂起了秋千,桃树下铺了锦毯,置了小几,布上小吃点心,瓜果清茶,俨然一副野炊的架势,一片欢声笑语。从没在涛华坪上见过如此阵仗,连青鸿也楞了一晌,才转头去了苏柳陌的小厨房卸下食材。
      “他们是……”他有些疑惑地问。
      苏柳陌正在小厨房中拾掇着一些刚采来的瓜果:“虹影的朋友。”她也不是很在意,这些人留下的痕迹,赶在师父回来前收拾一下就好了。
      “他们胆子也太大了!”青鸿到底是长辈,颇有些不满。
      “也不算。”苏柳陌说:“你没看都他们都聚在桃花林里,连天玑殿前的白玉砖也不敢踏上一步。大家只是好奇罢了,师父在时哪有机会到涛华坪上来赏桃花?青鸿哥哥,不必太在意。”
      “你不是一向最听仙君的话?今日怎么……”
      “师父喜静,我只是不想扰了他。今日师父他老人家又不在,无妨无妨。”苏柳陌笑得如人间四月天。毕竟是才十岁的小孩,她一向随着师父冷清惯了,今日难得热闹反而觉得也不错。她看了一眼青鸿的脸色:“青鸿哥哥,你不可以告诉师父哦。”
      两人正说着,贺宸安走了进来。他早看见青鸿径直去了小厨房,心里忍了又忍,还是来寻苏柳陌了。众人不免一阵心照不宣地低笑,早几年初学御剑那天,大家都是当事人,谁人不知他的心思。只袁紫衣捧着茶,默默地看着他的背影。
      “苏苏,今日天色正好,桃花也开得艳,不如出去赏花?”
      “哪日桃花开得不艳?”苏柳陌刚答了一句。
      一人探进一头说道:“柳陌,今日几个玩得好的央了我带他们上来,你可千万不要生气。如果不高兴就直说,我立马赶他们回去。”原来是虹影。
      “没关系。”苏柳陌答,“难得热闹。”她看了青鸿一眼,揶揄道:“倒是青鸿哥哥觉得有些看不过去。”
      “师兄——”虹景转头甜甜地叫,听得苏柳陌起了鸡皮疙瘩。
      “好了好了,你们这些小孩我也管不了,别出什么事情就好。”青鸿依旧一脸笑意。
      “谢谢师兄。”
      苏柳陌看了几个熟识的人都在,招招手把虹景唤进来,又捏诀关上门。
      众人看她神神秘秘,均是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苏柳陌低声说道:“我想今晚去天权殿。不晓得各位可不可以帮个忙?”虽说是对着三位说的,眼睛却看着青鸿。他自然是最关键的一位。
      三人都吃了一惊,齐齐问道:“为何?去做什么?”
      苏柳陌也顾不得银烙的叮嘱了,把以前的事情拿出来说了一遍。
      虹影一番长吁短叹,贺宸安一脸怜惜心疼,倒是青鸿一脸震惊:“这么说来,你是启琅镇苏氏的独女?!”
      苏柳陌点点头。
      “你居然活下来了……”他转而一脸内疚,“出事前我本见过你爹娘一面……你娘怀你时十分辛苦,十一月有余也没有生产的迹象……我当时路过启琅镇与苏家老爷偶遇,还去大宅里为你娘号了一脉,想不到没几日就出了事……唉……”
      苏柳陌也惊讶:“想不到青鸿哥哥跟我缘分如此深厚。”
      “柳陌,苏家灭门的事我一直心怀愧疚。以后不管是什么事,只要你开口,青鸿必定鼎力相助。”他说得十分慎重。
      苏柳陌赶紧顺着说:“那今晚的事……”
      “你需要我怎么做?”青鸿沉吟片刻问道,自然是应了。
      “我听说每日有两位弟子会执守在天权殿中,你有什么法子可以引开他们?”
      青鸿沉吟片刻,应道:“今日晚间执守的人应该是师父门下的弟子,我去查一下是谁,就交给我好了。”
      苏柳陌点头:“宸安,我腿脚不便,你力气大些,今晚就麻烦你接送我了。”
      贺宸安欣然点头。
      虹影反而有些迟疑:“被发现了可就完了……”
      “虹影……”苏柳陌和贺宸安同时用乞求的眼神看着她。
      “我只不过进去看看,也不做什么,怎么会被发现?”苏柳陌说。
      虹影挠挠头,放弃了:“罢了,罢了,我听都听了,不答应你们还能怎样?反正也脱不了干系。”
      “那好,虹影,你就在天玑殿外放风,要是有动静就通知我们。”
      虹影点点头,又问:“紫衣知道么?”
      苏柳陌说:“我还来不及跟她商量。今晚她就留在这天玑峰上,现在这里没有仙障,万一三尊中谁一时兴起来探我,她也可以帮我拖延一阵。”
      青鸿看她半晌,无奈地叹道:“你这小脑袋瓜倒想得周到。”
      几人又商议了下具体行事的时辰和安排,这事就算是这么定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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