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述案录》毁尸灭迹

4、【鼠猫】秋娘4

　　展昭急公好义武艺高强，在江湖颇有侠名，后因仗义出手相救包拯而获荐面圣，天子亲驾耀武楼观艺，赞其轻功“灵矫如猫，非人能及”，展昭便在凌云竿上俯向官家抱拳揖谢，哪知竟直跌下来，满场惊呼之时却见那少年口角顽笑稳稳落地，“钦封御猫”之说从此传遍天下，这半是凑趣官家兴致，半是讶那展昭江湖野性。
　　便是天子也礼遇三分的展昭，此刻在这污秽牢中，旁边是被刑残枉判死罪的淳朴君子，眼前正是罪魁祸首的暴虐昏官，那江湖豪杰的血性早已冲上头来，方握紧了拳头，展昭陡然感到一阵戾气从梁上袭向昏官。一惊之下顿时冷静下来，展昭忙以眼神示意安抚梁上之人。
　　屋梁上，正要出手的白玉堂不由一怔。他不认得这蓝衣人，却大致猜到这“阿昭”应该是冲着张颂德而混入大牢的，而言谈之间张颂德与阿昭素昧平生，可见这阿昭乃是急人之难义无旋踵的英雄之辈；既然如今这昏官已自己送到面前，何不出手擒下痛揍一顿，迫其说出究竟为何枉判，然后顺藤摸瓜查出幕后陷害之人，逼这昏官自陈罪状释放张颂德？
　　疑惑间，只见那身负绝技之人已然撩袍，屈膝，蹲跪，垂眸。
　　昏官得意的笑声，那人紧握的拳头，无不让白玉堂胸中的义愤高涨，眼见那人竟真的要爬向昏官□□，白玉堂哪里还能忍得住，正要暴喝一声冲下去，却已有人先大喊了出来。
　　“冤枉啊！大人，我没有杀人啊！”望着为自己打抱不平而受辱的阿昭，张颂德无法坐视。虽然怀疑刻意冤判自己的县官可能是受人贿赂，但是无凭无据张颂德不愿对任何人说出这种毁人清誉的恶语，只是此刻却惟愿口出恶语能将县官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这里，“是有人陷害草民啊，大人！”
　　“住口！”黄县令本就心虚，无论是张颂德在黄沙县的君子口碑，还是今日牢中这蓝衣刁民带给自己的惧意，“你再一派胡言，本官就……”颈后忽然又传来一阵森森寒意，黄县令想到往日在牢中冤死的囚犯，心中一颤，“哼！念你是将死之人，本官不跟你计较！”转身匆匆离去，“把他们两个看管好！”
　　再次被关入牢房的展昭，望着张颂德，缓缓蹲身恳言道：“多谢张兄解困之恩，否则小弟就要受辱了……”
　　“言重了。若不是小兄弟你古道热肠，又何来这场困厄？”张颂德摇头，望着阿昭，这少年眼底的侠肝义胆未改变，可是之前那股飞扬傲岸却敛去不少，仿佛一瞬之间，蜕变成青年了一般。
　　展昭也觉得自己变了。若是自己以前遇上这等昏官，怕是会痛揍一顿，迫其说出究竟为何枉判，然后顺藤摸瓜查出幕后陷害之人，逼这昏官自陈罪状释放张颂德，如此虽快意利落，但也只救得张颂德一人而已。往昔自己江湖任侠，见到不平之事便管了，见不到也无奈何，此番却不同，乃是绝望的张颂德与霍秋娘千里伸冤苦求生机，自己被派遣而来。若说月余前自己应承包大人入朝为官，乃是不便推辞朋友的拳拳盛意，自己仍存着寻机辞官洒然江湖之意，那么方才一念忍辱之后，心境已然大不相同：不恃武犯禁落人口实，此后决意在包大人身边襄助，若能合力成就名扬天下的开封府尹，令急难无助之人皆有望可寻，江湖再无展昭又何妨。
　　“张兄方才说有人陷害，”望着县令狱卒离开后再次陷入死寂状态的张颂德，展昭循循诱道，“那陷害之人是……”
　　苦笑摇头，“方才情急而已，愚兄根本不知曾与何人结怨。”
　　展昭低眉：在开封府闻听黄大虎年长霍秋娘二十岁之时，展昭当真怀疑过离奇死亡的黄大虎或许是被霍秋娘与张颂德所害，此番牢中一探才确信张颂德是冤枉的。既然张颂德又想不出结怨之人，那么黄大虎之死或许是有人想得利于霍秋娘失夫，例如，自己在霍秋娘家附近发现的那蹲守大汉之主人。
　　“啊！小弟忽然想到，”握拳捶掌，展昭眸光一亮，“张兄所说的‘黄家嫂子’，莫非正是小弟那天在茶楼上听到的新孀的‘黄家娘子’？那大汉污言秽语……”
　　“那必定是黄家嫂子！”张颂德情急抓住展昭衣袖，“黄家嫂子怎样了？”
　　“小弟不知，小弟与那大汉发生口角被关进这大牢中来了。”
　　“那大汉是谁？”
　　“正要请教张兄，小弟只听得那大汉唤同伴为‘钱昌’，这黄沙县中……”
　　“‘钱昌’？是张三的小厮！”张颂德恍然串起了一切：那张三正是自己的族亲，时常来家中骚扰，诸多无理纠缠索要祖产，自己只当他泼皮无赖未放心上，或许不知哪次他遇到了邻居的霍秋娘起了邪念，竟……不，此计太过毒辣，自己不可枉猜，无凭无据冤枉了人……
　　展昭和白玉堂俱见张颂德从讶然到恍然再到摇头无语，两人心知张三必是关键，只是张颂德这敦厚君子怕是隐恶扬善，无凭无据不肯背后论人的。
　　眼珠一转，白玉堂从梁上跃身而下，“阿昭！我来看你了！”装作熟稔。
　　“是你啊！真是好兄弟！”展昭仿佛惊喜，“来来来，我给你介绍，这位是张颂德张大夫，张兄，这位是我的好兄弟，他武艺高强行侠仗义，你若担心那黄家娘子，不妨……”
　　白玉堂豪迈挥手，“你兄弟就是我兄弟！那黄家娘子爷自会相护，但不知她家住何处？”
　　如同捞到救命稻草，张颂德不顾伤重，连连磕头，“多谢恩公，多谢恩公！”当下便告知自己与黄家比邻而居，请白玉堂暂住自己宅中，一切起居可由盲眼老忠仆福松服侍，细细交待一番后忽闻牢门一响，给囚犯们送晚饭的狱卒粗重的脚步声起。
　　“爷先行一步，若那张三有甚不轨，爷定小惩一番劝他弃恶从善。”白玉堂承诺张颂德之后，别有深意地看了展昭一眼，得到对方的会心一笑，拱手闪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