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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索命的债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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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回大地,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生产队里的活路多起来。钟声一响,作为社员不论你在干啥想啥都得停下来,拿起家什去上工。
朝华、朝芳跟队里的一帮姑娘组成了铁姑娘抗旱队。朝华因为年龄最大,被生产队长委以队长的重任。朝华将姑娘们分成两拨,这帮不知愁滋味的小女生们便嘻嘻哈哈地推起水车来飞跑,清灵灵的井水便咕咕咚咚地被水车链盘带上来,一路低唱欢歌,流向正在拔节的小麦地。
快晌午时小朝林跑来了,说是家里来客人了,喊他姐朝芳回去。问他是谁来了,他也说不明白。他只知道来者是他们的姑姑。
他们只有一个亲姑姑还远在哈尔滨,年前姑姑、姑父刚来过,并把小妹妹朝秀领走了,千里遥远的不可能再来,就是再来,朝林也应当认识。“你个小坏东西,咋知道是咱姑姑?”
女孩子们正在休息,朝林自己抱着磨棍试着想把水车上来。朝华试图阻止他,怕他力竭后水车反转会伤到他。越说他不行他越要竭力而为之。学田也在一旁加刚儿,说朝林你能把水车上来,我就把这片麦苗全吃了!
朝林无瑕回答姐姐的问话,小脸儿憋得通红。他总算把水给车上来了,依约逼学田去吃那片葱茏的麦苗。学田耍赖,说吃也不没说现在就吃,两个月后保证一个麦粒都不带剩的。朝林知道动心眼儿他不是人家大人的对手,悄悄挖了一块稀泥,扬手掷到学田的身上,撒腿就跑。学田咋呼着在身后追,在一片银铃般的笑声中,距离越拉越大。
朝芳为自己和朝华请了假,又将目光投向二大爷,没好意思开口。队长学勤摇头苦笑说:“中吧。小姑奶奶你老人家先走一步,恁家二叔随后我就让他回家。都这么大了,啥事儿都顶不起来。哎呦喂,半个生产队都得为你服务。”
朝方满意了,一脸的阳光灿烂。“再大那也是你的小妹妹。”
郭永存走进兄弟家的小院时,堂妹携同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小伙子迎出来。“二哥您下晌啦?庆儿快叫舅舅。”
堂妹永贞自大爷去世后,就很少在这个庄上现身,因为遗产问题,跟她亲哥哥的关系就一直很紧张。永存一边按程序打招呼一边思量:这个大二妮子今天是咋啦?又蹬娘家的门儿。照理说清明临近,回来到祖坟上烧把纸儿,到娘家哥哥家里吃顿饭也是她良心回归的表现。算啦,她有这个表示,毕竟是血浓于水的一家子,作为娘家的二哥再跟她一般见识就不好了。
“朝芳朝华赶紧做饭,你姑姑是忙人,轻易回不来。”其实他这也是多余,小姐俩已经在厨房里忙活了。这是一种姿态,是给堂妹看的。
双方落座以后,永存又警惕起来,看来这个堂妹此行的目的不限于此。如果说仅仅是这样,你跟你亲哥哥不睦,也该到我永存屋里去。三弟下葬时你都不来,这时候来不是难为侄女朝芳么?于是说话又变的谨慎起来。
老兄妹俩儿干坐了一会儿,永贞又起话头。“三兄弟不是还有个小闺女吗?咋没看见呢?”
“你是说咱家朝秀吧?这孩子可怜,六岁的小人儿就爹死娘亡,我写信叫她姑姑永任领走了。永任一直都没有孩子。”
“那感情好!永任人家命好,嫁了个八路,这会儿是个不小的干部了吧?那个时候俺叔还要死要活的不同意。朝。。。什么?孩子在‘哈拉蹦’(哈尔滨)这样的大城市里活着是掉进福窝里了。”
“妹妹呀,你二哥作为男人很失败。小朝秀走时哭的我心碎。孩子搂着她二娘的腿不松手,口口声声哭喊大爷大娘姐姐你们别不要我,我吃地瓜子不吃白膜,我能割草能喂鸡。”
永贞被二哥的鼻涕眼泪所感染,也跟着激动了一回。“二哥呀,你这也是多余操心,反正你也是好操心!永任是她亲姑姑,还能差了事儿?侄女儿给到她姑姑家还能受屈?侄女随姑自古都上讲,将来朝芳到了俺家,我会当亲闺女待她。
“二妹呀,事儿可不是你说的那么办的。我给永任两口子是这么说的:小侄女跟你们走可以,但她还必须是郭朝秀。你们大米白饭喂养她,她不傻不呆,自会报答你们。你们要是不想养了,或着以后你们有了自己的孩子,随时随地说一声就好使,我再把孩子接回来,给孩子气受我绝不答应!郭家穷是穷,可还不缺骨气。还算永任两口子有良心。前两天来了一封信,信封里有一张照片,孩子衣服是新的,脸蛋儿是红的。照片后面还有一句话:大爷我上学啦。”
“哥吔,你看我说啥来着?再怎么说也是姑姑,续着血连着根呐!将来我对朝芳也不能差了,我一定高看咱家朝芳一头。
这次郭永存才有所醒悟,努力抬起已经松弛的眼皮。“这和朝芳有什么关系?妹妹你什么意思?”
“二哥。你装什么糊涂?”永贞拍手大笑,看二哥不为所动便又正色道:“儿女做亲家的事儿,三兄弟能不跟你这当二哥的商量?还指望你给你外甥庆儿和朝芳主持婚姻大事呢,哏节上二哥你可不能拉假啊。将来他们小两口不会忘了你,一颗猪头是少不了的。”
“我听明白了,你是在打朝方的注意。”
“咋是我打注意?不骗不抢,三兄弟红口白牙,他情我愿的。”
“三兄弟在世时答应的?我还真不知道。”永存一时拿不成个儿,既不想否定,与堂妹撕破脸,又不能轻易地应下来,这个家不好当,就说问问孩子的态度。
“孩子懂个啥?还不是全凭大人做主。二哥,咱俩从小到大都没红过脸,这件事儿上你可不能使反劲儿啊。”
“婚姻关乎着孩子一生,就是我的亲闺女,俺也不能完全包办,这不是咱们那个时代了。”
永贞气冲冲地说你这家长也太那个了,啥主也做不了。看二哥真的出去了,便又跟进了厨房。朝芳的回答很干脆:我不愿意!
“孩子。你咋能不愿意呐?你爹都答应我了。往后有钱紧你花,有另样吃的紧你吃,姑姑不会亏待了你。”
“姑姑。俺家这半年变故巨大;弟妹还小,还指望我挣工分儿呢。您的好意我心领了,晚几年吧,等弟弟妹妹大点儿再说我的婚事。”这本是朝方委婉拒绝的意思,可永贞偏不往这上想。“二姑没敢想让你立马嫁过去,今冬明春你过了门儿还可以照顾弟弟,再不把弟弟接过去一块过日子也中。”
朝芳再不知道说啥好。朝林接过话茬:“这都听不出来?俺姐就是不想也不愿意!别废话了,下午我还得批林批孔呐。”
永贞失望了。因失望而气急败坏,厉声斥责这个小侄子:“大人说话那显着你个小□□孩儿了。”
“俺家就我一个男人,咋就不能说话?”
“咦?!这也太没有教养了。”
永存一把把朝林拉入怀里,不冷不热地说;“孩子不好是我的责任,二妹你冲我来。俺小儿没爹没娘,疼没看见有人疼,管倒有人积极主动了。”
“你!你们。。。哈?不孬!”永贞不再极力掩饰。“你们是金枝玉叶,俺高攀不上。话到这份上俺也明砍了:拿钱来!退还六百块钱彩礼来百没话讲,我扭头就走。”
“啥?六百块?我不知道,也没见着!”
“你个小龟孙妮子这也说的是人话?你爹把钱扔井里了?你身上穿的花衣裳是谁买给你的?”
朝鲁作为家里主要成员,出于礼节端碗过来是来拜见姑姑的,此时也插话说:“三叔不在了,死无对证,不能你说六百就六百,说一千就一千;再说你和三叔这么做是买卖婚姻,党和政府早就三令五申明令禁止,俺妹不任这门亲事,合理也正常。俺三叔接了你的钱,我是说假如,那你也该找三叔去要。”让人家冲死人要钱,朝鲁这么说就有点不讲理了。永贞气得跳脚。“你们蛮不讲理!不讲理有不讲理的办法!”
永贞走是走了,但绝不是甘心接受人财两空的结局,大半下午时就带了本家三十多青壮男人,威风凛凛地杀回来。
这次他们人多势众,永贞胆大气壮 ,一进郭楼地界就开始吆唤郭永存、郭永绪是孬种,骗婚骗钱,出卖女儿,嚣张地提出替天行道,铲平他们两家。
郭永存远远地听着堂妹那略带嘶哑的咒骂声,一屁股坐在麦田里,心脏一阵剧烈地痉挛抽搐。唉。准是整天价挖河挖沟的把祖坟的风水给破坏了。这也是自家门里出去的闺女?
“朝鲁。你回家看看,这个大二妮子忒疯狂了。”
其实不用爹发任何指示,朝鲁早已是怒火烧身斗志昂扬了。拎了三齿子往家疯跑。
郭永存很快冷静下来,对随后走过来的女儿侄女说:“妮儿来,拉着你哥点儿,只要她大二妮子不烧咱的房子,小家什毁就毁吧,毁了咱再置,能不动手就不动手。”
“爹!凭啥呀!咱家还趁啥呀?“
“你个死妮子!照我说的做!凭她是咱家的老闺女。”
“她老姑奶奶也不能万恶朝天,为所欲为!”朝芳也在悖逆他的旨意。
郭永存想站起来,心儿狂跳不止,腿儿软软的使不上劲儿,于是拍着地面狂吼:“你想咱自家人自相残杀?你大哥没回来呢再把你二哥送进去!?”
朝鲁、学田咧歪着怀儿,一付大义凛然一切置之度外的样子,犹如秦琼、敬德二位门神分站在三叔家院子门口。一个不怕事大的愣头青,抢步上前打算硬闯,朝鲁毫不客气,一脚给他踹趴下了。随来的人大多数人只是抱着声援助威的心态而来,没谁真的一上来就想拼命,这会儿看自己人吃了亏就想动手来真的玩硬的。
真要打起来,朝鲁学田肯定吃眼前亏。他们不但人少力单,还要分心分力去照顾妹妹,因为有许多人是冲着朝芳妹妹去的。
“住手!我是郭楼大队党支部书记周传林。”传林在人群后面扎下车子,分开人群走到朝鲁跟前:“朝鲁你这孩子越来越操蛋!你家二姑来了咋不让进门?你他娘白活这么大了!”
“他是姑姑不假,可她是善主儿吗?口口声声要铲平郭永绪家。”
“胡说!你家是□□?是地主反坏右?是□□死党?她凭啥要铲平?再者说她是你家门里嫁出去的姑娘,您家的热饭热汤养育了她二十年,就算不思报恩,还能忍心祸害她的亲人遗留下来的祖业?”
“周支书。你不用拐弯抹角地骂人。你是他们的支书,自然是向着你的社员。”
“咦?你是谁家的孩子?你爹叫啥名字?那你又要如何?”
“欠债还钱自古一理!没钱就拿东西顶债。”
“口气不小哦?朝鲁学田闪一边去,看他们谁敢犯抢!”朝鲁没动地方,没有马上执行支书的命令,他是真不托底,放他们进来,万一一言不合动起手来,这麽多人,几分钟之内这个家就完了。“
“闪开!损失了东西周传林赔你!我二十岁当支书,新社会以来还没见过呢。”周传林对朝芳说:“给我搬把椅子来。要是不想经官动府,把事情弄得不可收拾,就把你们的理儿也给我说说。”
“六百块呐!俺家也不能人财两空自认倒霉吧?”
“二姐,这得有证据。你有吗?”
郭永贞从内衣口袋里掏出来一张折叠整齐的信纸。这是一张有签名有手印有保人的收据。周传林看了一眼又递给朝芳。收据确实是永绪本人写下的,朝芳冲支书点点头。
“朝芳你得凭着良心,当着支书的面说个响亮话。”
“这是俺爹写下的。二姑你放心,我会还你的。“
“还?你拿啥还?那就说个时限吧。”
“秋后。秋后不吃不喝也还你。”
这一竿子支的太远了。一个劳动力,秋后能拿回来口粮就不错了,永贞是不可能同意的。“一个月时限。”
周传林说要和永贞单独谈谈。二个人一起进了堂屋,关了门。两个人谈了大约十分钟,再出来永贞的脸子就好看多了。领了她的人往外走,经过朝方身边时还甚至给了她一个亲切友好的微笑。
支书周传林也往外走,郭永存便用力往家拉,非要与支书整两盅。传林不肯,但很高兴,说他是共产党员、支书,能为乡亲们服务是他的义务和宗旨。
“永存二哥。我能把事情暂时压下来是因为永贞她还有幻想,她想給朝芳一个回头的机会。你们要是不打算嫁人,就赶紧张罗钱,这钱咱得还人家。要是换一个角度去想事儿,那倒简单多了。”
换一个角度想问题的还有郭朝鲁。单看庆儿小伙儿本人也还不错,跟妹妹朝芳站在一起也能说得过去。可是这一动议被朝方一票否决了。朝方阐述了三个理由:这事儿弄那么大,以后不好与他们家人相处。每当我想起那张收据时,我就会认为我是他们家买来的猪狗绵羊,想起俺爹来。【2】对庆儿我是一点好感都没有,他那色迷迷的眼神让我恶心。说你小妮子家败如斯,还在奢讲情调?但朝方反复自问过,初始尚且如此,如何度过一生?【3】我还知道他有癫痫病,就是羊角风。
羊角疯这种病,在座的人大都是听说,对此知之甚少。朝华转而问朝妍这个病能否治好,能严重到什么程度。这让朝研想起来三叔在去世前也曾问过她这个问题。“就目前的医学水平还没有根治它的办法。它很顽固,严重的会使人丧失劳动能力,甚至殒命。现在想起来三叔一定是在知道庆儿有这个病以后,不忍将女儿推入火坑,又无法退回彩礼才绝望走上不归路的。”
重修旧好不用再议。大家干坐着沉思默想了一会亦无良策。朝研说我那个医务室有点盈余,盘算下来能有一百多块钱。朝研带了头儿,朝鲁也想紧紧跟进,无奈囊中羞涩。一番抓耳挠腮之后,突然冒出一句:“我体格好,我去卖血。”朝芳吓一跳,站起来说他二哥,你这么做还叫朝芳活不活人啦?咱家就朝方一个苦人吗?谁的钱我都不要。坚决不要!
大家又不出声了。一则朝方不要,二则也明摆着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根本就弄不到这么多钱。朝林忽然记起他为大姐朝华取手套所发挥的作用,建议将责任推到他身上,就说他把钱放到书包里给弄丢了。他前几天确实丢过书包,为此老师找到家里,他还挨过姐姐的修理。
大家反应冷淡,这是有一个幼稚的人提出的不靠谱的方案。朝芳沉思过后语气坚定地说:“再难咱也得还人家,耍赖皮不是办法。公道自在人心,咱悔婚人家不会说啥,咱欠钱不还,那是会受唾弃的。咱哥咱姐都不小了,决不能在我这儿坏了名声。”
道理谁都懂,但仍是废话。相比之下接下来朝研说的话更受重视:“响器李庄有一个从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回来的小伙子,他家是五六年移民到那边的。他的本家爷们放出风来,打算领个媳妇回去。我见过这个小伙,他身体健康,没有大骨节病。说话办事儿也算得体,就是有脏话,文化程度应该是不高。”
文化程度高不高无所谓。听说兵团战士是挣工资的。工资和工分一字之差那差别可是大了去啦。既是兵团战士,又是移民,家里阶级成分肯定没问题。大家都说靠谱,是个解决困难的好办法。
“这也没法打听啊。”永存提出疑问:“他人品咋样?他条件这么好,干啥不在当地找媳妇?所有的情况咱都可是听说来的呀。”
朝鲁是力挺此议的。“不是有一首歌吗?说北大荒又有兔子又有狼,就是缺少大姑娘。十里八乡东北人领走那么多闺女,你见着谁家打离婚回来了?老母猪下窝崽崽领走的闺女,人家都往家里邮钱。你把俺妹妹留在身边,你能给她好日子吗?朝秀走时你那个不舍得,好像俺姑姑就是人贩子,这会儿不也挺好的吗?”
儿子话糙理不糙,永存不出声了。朝鲁娘又问朝芳啥想法,朝方说没啥好法子,认命。又说八字没落笔呢咱们就这么思量是不是太可笑了。不过那天在地里碰见谢二曼,她倒是提起过。一走一过的事儿,我没上心,也没搭茬。这事哪有先跟本人提的。
大家觉得有谢二曼起了头就不存在上赶着把闺女给人家的尴尬,只要多咱碰到谢二曼,把口风透露给她就中了,反正她的身影如同包队的干部一样经常会出现在大街小巷。永存倒是觉得宜早不宜迟,好茬口头很抢手的。“刚才在看热闹的人群里还看见她的身影呢,这会儿兴许还没走。我去看看。”朝方不想让大爷这就去,太急了有自贬身价意思,况且这是个缘分的问题,是我的别人抢不去;不是我的急也没用,反而招人非议。可是她阻止不了二大爷。
永存出了大门就看见了谢二曼。原本谢尔曼就是冲他来的。“我觉得够呛。小伙子人家是到开封农业机械厂出差路过老家,有一搭无一搭的。人家眼皮长到头顶上,看不上咱这里的闺女,说咱这儿的姑娘腰粗腚大脸皮子黑。女孩子跟小伙子一样干活,不是拉车就是推磨,能细流了吗?我说一说是中,你可别有指望,人家三两天里就走了。”
“是这啊。”永存有点失望。谢二曼不仅不照顾他的情绪,反而变本加厉。“韩桂桂她家要散伙了,要我给你家说一声。这样的事儿也不是捂着扣着的事儿,二哥你可别介意。”
自朝正出了事儿,他就有这个预感,有此结局并不意外。可猜测一旦变为现实,他还是很沮丧。
“永存二哥,我看你平时办事儿挺稳健的,这会儿咋不着调儿了呐。冷月也对你家不满意。您家朝莉对人家男方不理不睬,一付掐半个眼珠子看不上人家的架势。是你没跟孩子说还是这孩子根本就不同意,去两趟只是应应景?你得跟孩子实侃明说!中就中,不中趁早一拍两散,谁也别误了谁的事儿。要是媳妇来了,闺女过不去,不用冷姑娘不干,打从我这儿就过不去!“
永存回到家一句话不说就拱到了床上。朝莉看爹脸色很难看,跟过去给他盖了被子,并问他是不是不舒服。
“没啥。莉呀,你也不小了,该为家里分忧解难了。爹给你说个事儿,你要答应了,就只当你尽孝了。”
“是不是不让我念书了?爹。我想上学!我没吃闲饭。怎么也得上了高中,以后才有被推荐上大学的可能。”
“妮儿,你别哭。不是这个事儿。”
不是这个事儿还有什么使命赋予她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呢?朝莉抽咽着等爹的下文,可是爹像是糖稀粘住了牙,再不张嘴了。
“唉。咱家这是咋啦。我这是造孽!妮儿来,去把你二哥叫来。”
朝鲁早有心疑,进屋一看这架势就明白个七七八八。对朝莉说你去帮咱娘干点啥去。支走了朝莉,朝鲁就不再对爹客气。“我就看不惯你那副活不起的样子。是不是韩桂桂跟朝正吹了?”
“是。还不止这些。”
“那?那!莫非冷月也来凑热闹?是要钱还是要物?”
“比这还难办”
“那还要啥?真是要俺小妹妹?”爹没出声,等于默认。
“王八蛋!门儿都没有!没有商量!”
“你以为我就愿这么做?你哥那样了,你也二十大几了,别人家的孩子都会跑路了。咱家总得有人做出牺牲。委曲求全都不懂吗?换亲不是咱开的头,也一定不是咱收尾!”
“不!不!——不!朝鲁想女人,但决不拿亲妹妹一生的幸福做代价!抵死不认!”
黑暗中看不清爹的脸。好一会儿爹都没出声。
“别喊。抵死?唉。你三叔多静心啊!”
爹的声音哽咽而苍凉,充满无奈与绝望。朝鲁忽然又很心疼爹,正要温和地劝两句,朝林在门外喊他,让他去大二大娘家,说是大娘家来了干部。父子俩心头一震:都这时候啦,干部上门干啥?
朝鲁走进二大娘家那古老的小院儿就放下心来。二大娘领着朝研朝华朝芳在厨房里忙活。娘几个摆手让他进堂屋。堂屋里有个高大威猛的男人,持灯端详玻璃镜框里朝研姐各个时期的照片。他听见脚步声,转过身来。
“同志您来啦?坐吧!”
“哦。请问你是这家的什麽人?”
“我是侄子。郭朝研的二弟弟。”
“堂弟?那你就是朝鲁了。自家人。”来人紧忙从中山装衣袋里掏出‘大前门’。随后又摁繎了打火机。朝鲁趋身点烟时那人又伸出右手,于是赶紧去握手。搭手的瞬间那人猝然用力。娘的,这家伙来者不善,敢情没安好肠子。马上绝地反击,对方坚持了一下很快就放弃了。“兄弟,不错。是个响当当的男子汉。我喜欢这样的男子汉。”
要你喜欢?你喜欢又值几毛钱?不管怎么说这是朝研姐的客人,不好有进一步的激烈表示。厨房里朝芳喊二哥上菜。朝鲁用一个盖帘一次就把几个小菜端上来了。菜是人家带来的,稍加加工就可以了。
杯筷准备停当,客人却不落座,坚持要妇女们一块到堂屋来。朝鲁解释说我们这儿的规矩,妇女是不上桌吃饭的。
客人不依不饶说这是什么规矩,一家人不在一起吃饭,那这饭还吃个什么劲?亲自跑到厨房去请:“我们男人吃肉,你们女人在厨房里烟熏火燎忙活半天,吃咸菜肯窝头,从我这里就没这道理!不然大家就都到厨房里就餐。”
“入乡随俗。你来到我家里,得学会尊重和服从,委屈一顿饭不是特困难吧?”
朝研娘觉得女儿语锋太过犀利,人家也是好意。“也好。今天就主随客便一次。”
宾主坐定,来人端起酒杯,冲坐在上位的女主人致意:“伯母您是个开明的人。希望您继续主持公道,伸张正义!”
“你这是颠倒黑白,混淆是非。”
“我说朝研同志,你能不能别用这大批判的口气说话,也给咱一个灿烂笑脸。我首先得做个更正性的自我介绍,也给弟弟妹妹们以正视听。我叫关贵山,黑龙江黑河人。在解放军某工程团任职。文化程度高中,不是朝研的大学同学,更不是什么调研室的什么科长。我今年三十四岁了,比她大好几岁,要是同学,她得多聪明,我得多笨蛋才能凑到一起去。”
朝华朝芳同时将目光投向朝研:“这就是那个副团长啊。天呐,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你们别以为我是干工程建设的,就只会掏山洞,盖房子。我以前干过侦察连连长。侦查到你们住哪儿,并走进这间房子不是难事儿,最困难的是真正走进某个人的心里。不过对她我有足够的耐心和信心,勇气和智慧也都不缺。”
妇女们喝的是果酒,这东西甜丝丝的,可是有后劲,朝华朝芳从不喝酒,很快脸儿就像雨后的石榴花那般灿烂娇妍。借着酒劲儿轮番向他发难:“关大哥。你以为这就够了吗?你能给俺姐什么?”朝华的意思是说你能拿多少彩礼。
“大富大贵我不敢说,我有稳定的工作,有强健的体魄,能给她一个稳定的生活;我还能给她一颗忠于爱情,忠诚于家庭的心。”
就这呀?心是必须要有的,连心都没有谁还跟你过呀。
看朝华朝芳反应冷淡未置对错褒贬,似乎并不及格。他有些许的紧张。他看出来了她们之间的亲密程度,争取未来的小姨子小舅子站在自己一边来至关重要,于是马上补充:“我还会孝敬老人,照顾弟妹。总之融入这个家庭,做这个集体中的一员,不辞辛苦,不计得失,无怨无悔。”
“关大哥。你这头发这么黄是碱水洗的吧。”
“你叫朝芳是吧。妹妹呀,洗那能洗成这样?我有俄罗。。。”小腿上突然挨了一脚。“快吃饭吧。就你话多。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就不能少许含蓄点?”
撤掉碗筷,广播匣子正在唱响结束曲。朝研抱着长痛不如短痛的心理和决心,黑虎下脸向客人下逐客令。“你也看见了,我家就这条件,不方便留你过夜。你回鲁镇集去吧。工农兵旅店的服务员我认识,你说是朝研和学勤让你来的,她就会接待你。”
“不会吧朝研?这么晚了。”高大伟岸的关贵山缩缩身子,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苦心孤旨追求的情人的冷漠。
朝鲁也觉得不妥,有失郭家待客之道,就说要不然关大哥跟我委屈一宿?
朝研觉得二弟说话办事不长眼珠子。“他又成了你的客人?那好,明天后天你都管着吧。”
关贵山一看情势无可逆转,于是淡然站起身。“兄弟,谢了!我是个军人,得服从命令。”
大门口关贵山与郭家人道别,一错眼珠点空不见了朝研的身影。出了村头朝研从大树后面走出来,一声关大哥给人吓一跳。笑说你打算吓死几口子啊,得亏我的神经系统都是用钢丝编成的。郭朝研也笑,但很节制。她温温婉婉地说以后别来了,我真的不能给你个承诺。朝研结过婚,不值得你这么做;再者你我传统文化的差距很大,家里人也不能接受你“
“收到。”
“你是个好人。可好人之间不一定能成为恋人。你明白吗?”
“明白。”
“那就好。湘妹子挺漂亮的。以你的自身条件,只要你想,满眼春色尽,一片燕语来。”
“。。。。。。”
“别再纠缠我了好吗?“
“。。。。。。”
“你就不能痛快说句话,表个态。”
“你不是不让说吗!”
“我不让你说话了吗?别说废话!”
“要我说你说的才都是废话!湘妹子环肥燕瘦与我何干?你郭朝研要是别人能替代的了,那我还跑这来干啥?”
“你!你执迷不悟!”
关贵山一把把朝研拉到身边,并告诫她不要出声,后面有人跟踪。“莫非这地方晚上还有劫道的。”
关贵山这一举动自然流畅,完全出自本能,郭朝研心里还是很受用的。往外挣了没挣动,便也坦然接受了他的保护。“没关系。是我弟弟朝鲁。前些日子这里发生过□□命案。他是接我回去的。”
“哦?朝研你很富有,真让我艳羡。既是这样,那就再见吧。“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朝研娘推开门一看 ,院子里站着一个人,咣当又把门关上了。“朝研快起来!那个人在院子里站着呢。”朝研以紧急集合的速度起床穿衣冲出房间。她定定地看着那个孔武高大的男人足有十几秒钟。朝研扬手为他拂去稀黄头发上的露水珠,抻抻单薄的中山装衣角。“唉。你真是傻得可以。”
“旅店里没有客人也没有主人,去县城的路我又找不到。对不起!关某执行命令不坚决。”
关贵山坐在椅子上看朝研翻箱倒柜,她拿出爸爸的大衣给他披在身上。“你都傻到不会出声叫门的程度了?”
“作为军人很多年没站岗了,我想回味一下过去的岁月。”
郭朝研不再理他。娘俩一同进了厨房,先是烧了红糖水令他喝下,后又端来了地瓜稀饭。
早饭还未结束,妈妈就消失了。朝研知道妈妈这是在为他们制造机会。
“关大哥。我必须很严肃地与你谈谈。”
“求之不得。我们是不是这就开始了。我可是第一次,也希望是最后一次谈恋爱,因此我得庄重些。”
“由于历史的原因,我父亲曾经是国x党的营长。他打过日本鬼子,也与□□的军队血拼过,还得过国x党的勋章。四九年他随陈明仁在长沙起义虽说有功,可再后来做县长时又忠实地执行了刘邓资产阶级的修正主义路线,是至今还被关押的□□。我由于不能彻底与他划清界限,被人家撵出工作单位,也说不准是下放还是开除,反正是遣返原籍,接受改造。我也不知道啥叫彻底,夫妻能离婚,这父亲能说不认就不认吗?不认就不是了吗?
“我这改造不是一时半会儿能结束的,咱俩身份地位差距太大了,我只会拖累你。你认真想过没有?以我目前的身份地位,组织上政审这一关就过不了!如果你一意孤行,就会毁了你的前途,很可能令你脱下军装,复员回家务农。”
“朝研。历史是不能选择的,谁也没有重新选择的机会和能力。目前的挫折是暂时的,你也不必太过介怀。我认准了你,千方百计费尽周折在茫茫人海里又找到了你,自是有充分的思想和心理准备。我关贵山有健壮的体格,还有一颗有着丰富内涵的脑袋。你说创造财富,营造家庭还缺少什么?在哪儿不是干革命?就是在这儿跟你当社员,相信也不会比别人差。我说的你可能不信,但不开始你怎么知道一个真实的关贵山?本人千里迢迢地来啦,你就勉为其难,试着假装与我玩一把恋爱又能如何?我总共就十几天的假期还不一定真能休完。”
“你不在乎我在乎!郭朝研讨厌那种心理上被鞭笞的感觉。你高高在上,你是首长!你可以浪漫爱情,爱情浪漫地玩一把,我不行!我有的只是撕心裂肺的伤痛。。。。。。我没那个心情。。。呜。。。你知道我的日子有多难吗?俺大弟弟朝正还被公安机关羁押着,俺妹妹朝芳被人家逼债弄得走投无路,俺二叔整天唉声叹气。。。他们都是我的亲人。关大哥,俺家事儿够多的了,你让这个家清静那么一两天中不中?到别处去,找别人玩好吗?”
朝研是打定了主意,狠狠心:“关大哥,朝研言尽于此,你走吧。”
关贵山不说走,也不说留。木讷个脸没动地方。
“好。你不走,那我走!”
关贵山看她真的出了大门,只好起身离座,边追边嘟囔:你还真是说走就走哇。在后面一直跟了两条胡同,一前一后进了一个大院子。院子里有几十个孩子在嬉戏打闹,尘土和纸屑在院子里、在孩子们的头顶上打转飞舞。一个穿灰中山装,一身粉笔灰的男人拦住了这个另类男人。一排红砖瓦房教室的西头小间门口有一块郭楼大队朝研医务室的大牌子。乖乖。从长沙大医院的急救中心都混到了医务室里了,脾气还是那么大。
妈妈在医务室里值班。她一见女儿进来就迫不及待地规劝:“我看这个男人还中,人品、职务都不错,最主要是真心实意,只是比你大的太多。也没关系,你爸也比我大七八岁呢。”
朝研给她妈甩脸子,说她妈趋炎附势,看上了人家的副团长职务了。假如人家要不是付团长的话,那就是个二毛子了。说我的事儿不用你管,我又不是个小姑娘了。前有李隆基,后有李其玉不都是要江山不要美人?
妈就不出声了。当老人的心理很复杂:既怕女儿失去机会,又怕女儿抓错了机会。李其玉就是因为老人力挺,才使他们走到了一起。唉。是爸妈害了女儿。
朝研往诊箱里放药品、注射器,看妈妈落泪,走过去搂住了妈妈的脖子。“妈。妈。你看你!”
朝研背了药箱,肩了锄头出来时,看见关贵山与齐老师在办公室里唠的正热胡呢。你们唠吧,公侯不知稼蔷艰,多挣个工分,就能少往队里交两块钱。
地头上一大群男男女女的社员正在围观熄了火的东方红拖拉机。队长学勤正喝令他的社员去干活。朝研没敢停步便随人群走了。人越走越少,有个小伙子从外面逆潮流而动往里挤,走到学勤面前恭恭敬敬的地鞠躬:“姨父。您当官了。”
“咦!这不是栓柱子吗!你啥时候回来的?”
身后的拖拉机驾驶员开始发动起动机,一拽起动机一扑棱。爷俩把眼前该说的话都说完了,起动机也没叫唤起来。栓柱子替他们着急,对姨父说给你们队上翻地,我去给他们弄弄?
学勤看看两位师傅岁数都比外甥大,有些疑虑,说你有把握吗,可别瞎逞能。栓柱子冲姨父做了个滑稽的笑脸。走过去告诉师傅是磁电机的毛病。驾驶员看了他一眼,见他很自信,知道是碰着高手了,可又实在抹不开面子,决定再试一把,不行再说。
栓柱子年轻气盛说话不会含蓄谦虚,急急火火地说都淹死了还给它灌汽油!十六比一的机油,你们这是八比一还是十比一?再说没有电,就算听不出来,看也看出来了。
没有电人家能听出来,这无疑是个出类拔萃的人物。两个人只好列到一边去,抱着学一手的心态看行家如何操作。
“朝芳。我叫你给师傅们做饭,你咋还没走?”
“朝芳?是叫郭朝芳吗?这我得看看!”栓柱子从机器盖子底下窝过脑袋来。“呀。你不是个傻大妮儿呀。这不是活活脱脱的一株黑牡丹吗!”他才从菏泽的牡丹花会上来。
朝方脸一红,叱骂这个陌生人是二皮脸:哪来的野小子,不懂礼数。
学勤赶紧斥责外甥不得无礼,又对朝芳赔笑脸。“别跟他一般见识,他才从孔老二没走到的地方来。你嫂子的外甥。这样吧:你回村到队里叫上你嫂子,你帮她做,他们就在一起吃饭吧。”
郭朝芳在学勤家一锅水没烧开,祁栓柱和郭学勤就到了。祁栓柱扎下自行车就钻进厨房跟他姨说话。锅灶是没有烟筒的最原始的那种。烟气很大,掠过他的肩头,可门口往外排泄。没几分钟他就受不了了,咳嘈着仓皇外逃。“我的天呐,你们是怎么活下来的!”
学勤很忙,实在是没工夫陪外甥唠嗑。祁栓柱一个人在堂屋里枯坐不住,就搬来小马扎坐在借来的‘大金鹿’自行车旁擦车子。看的出来他很喜欢这种代步工具。完了又猴踢毽似得鼓捣他姨父从地里带回来的黄油枪。他姨说那个东西像油炸的一样,你弄它干啥。他说车子后轴上有个油嘴,想望里注点油。他姨也不懂,便不再阻止他。
他用各种姿势用力,似乎就是打不开黄油枪的把手,就喊朝芳过来帮忙。朝芳记着他在地里的出言不逊呢,不愿意动弹。
“喂。大家都是年轻人,我不过是实话实是说开个玩笑而已,你心眼再小也不致于为那点小事记仇吧?”
为了表示心眼不小没记仇,朝方走过去抓住油枪把手拉开了架势。劲儿用到最高峰时栓柱子突然撒开了手,其情形就可想而知了。
栓柱子在姨的打骂声中笑弯了腰。捶着捶着姨也跟着笑,又去拉朝芳。朝芳脸儿红红的,骂他比狗地主还坏。
栓柱子发现姨和朝芳不嫌烟呛,是因为她们坐着姿势低,烟都是从上面往外走的。于是又搬了小板凳坐到门口和朝芳搭格话儿:“你知道东北我们那疙瘩都烧啥吗?这么粗的树,用大锯截成尺把长的段儿,完了用大斧子劈开成拌子,晒干了再烧。地里的豆杆麦秸都嫌碍事,全都放火烧掉了。
当樑杔的材料舍得烧火?就可劲儿吹吧你!“你们那儿没有牛吧?”
“我们连队有三四百头牛,比全连男女老少都多。牛不是用来干活的,只是用来吃。。。。。。嗯?!你文明高级啊。郭朝芳骂人心眼少的都听不出来。”
姨就真真假假地笑骂训斥外甥,说他猴踢毽不稳重;滑皮溜舌像个二流子。目光斜了一眼灶前的朝芳:“人家的闺女敢跟你搭边吗?还不得让你吓跑喽。”
栓柱子歪脖拧头视而不见,反问他姨啥叫二流子,一流的是不是像威虎山下的小炉匠滦平那样的。越来越不像话了。姨就吼他:“别耍贫嘴了,快洗洗你的油爪子。”
栓柱子在门口稀里哗啦洗完手又洗头,弄得一头一脸的肥皂沫子。郭朝芳见状觉得报复他的机会来了。她悄悄端了灶前的灰盆儿,用灰盆和脸盆进行了置换。栓柱子涂抹完毕,实实在在地往盆子里抄了一把。他感觉得不对劲儿,马上终止了未完动作,但他很想看清是怎么回事儿。不擦不摸还好,这么一弄整的脸上灰白分明。这次轮到朝芳捧腹大笑了。
“好啊!郭朝芳。你的报复比阶级敌人都狠毒。弄瞎了我的眼睛你得赔我青春损失费。姨。你咋也与她沆瀣一气合伙欺负我?”
饭做好了,朝芳却要回家。栓柱子脸上立时阳光尽失,姨也尽力挽留。朝芳似乎去意已决,姨伸手去拉她的时候心里有点绝望,可是一拉之下朝芳竟然停下了。“嫂子。你别拉我,我不走了。再把你的冠心病弄犯了,可是担当不起。”
饭后又等了一会还是不见食客上门,栓柱子看看手表都十二点多了,就说将饭打包送去吧。他们怕耽误活不会回到村里吃饭了,我们在东北也是连队食堂送饭吃。
几样菜分装了几个罐头瓶子。郭朝芳右手挎筐左手拎包,暖水瓶子就没法拿了。栓柱子挺身而出:为同行服务义不容辞。他将暖水瓶用绳子斜背在身上,推了自行车撵出来。
出了大门郭朝芳就后悔了。后悔不该默认让他帮忙。这家伙看不出眉眼高低来,非要与她肩并肩排挨排地走道。朝芳试图打破这一行进方式,但是失败了。你走快了他就骑车,走慢了他就下来推车走,还总想搭个话。这还了的?家里地里人多眼多嘴更杂,很快就会成为人们交头接耳议论的焦点人物。众口如川,不知道会说成个啥呢,那很可怕的。侧头看他,他倒是泰然自若,感觉好的不得了。也许他们那个地方就兴这个,大家都是这个样子。那就更不能明说了。于是弃大路上小道,干脆踏野地奔拖拉机而去。
祁栓柱的骑术不高,还在初级阶段,没有越野的本事儿,又不能弃车不要,怕人家给顺手牵了羊。“我在地头等你,今天我不走了。”
朝芳吓一跳,这么大的嗓门儿能听二里地,她哪还敢搭理他?低头跑开了。
朝芳将饭筐放到拖拉机的耕幅上就走了。他怕那混小子撵上来,就径直奔妇女们行列走去。谅他也不敢追到这里来。
浇过水的地面很坚实,得人工给小麦松绑。人家手脚麻利的,干到地头就下班了,只有朝研还在地中间晃悠,她上了十五六年的学校,没有一节课是讲怎么铲地拉板锄的。
朝芳接过朝研手中的锄头。
“死妮子。绊倒捡着金砖了?”
“姐。那你嘟噜着个脸又是为哪般?”
“唉。他走了。这回是真的走了,一去不回!”
“谁?谁走了?”
“还谁?那个东北臭糜子呗。”
“咦!?不是你急头败脸撵人家走的吗?深合你意,活该!”
“我让他走他就走啊?那么大个男人就那么听话?显见的是虚情假意!所有的男人都靠不住!”
朝芳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定定地看着姐那珠泪滚滚的脸。她又将目光移向来路,此刻哪里也是空荡荡的。她有点莫名的惆怅。女人的心难懂啊!唉,女人的心真的就那么难懂么?但愿他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