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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难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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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去县城的车回来了,驾驶员将一封信交给韩桂桂。信是从上海华东医科大学附属医院寄过来的。她暗自思衬家里亲戚里应该没有在上海的。看看邮戳,的确是从上海来的。
近几年通信科技发展迅猛,内地村镇程控电话基本普及,据说连里今秋也要埋设电缆,家家户户都能安装电话。上海这样的大城市谁还采用写信这种传统方式呢?传统方式也有好处,不响铃,避免了别人接听和窃听,又可以一遍又一遍地阅读研究。看字迹飘逸俊秀,猜想一定是出自一个女人之手,这不会是类似于程雪英那样的女人吧。
韩桂桂决定先睹为快,若是自己判断失误,只当政府新闻检查了。最后的署名是郭朝妍。韩桂桂自己觉得脸有点发烧。这些年以来,丈夫对自己有吼有吵,但还是忠于家庭的,自己这么过敏不是找气生吗?
既然是朝妍姐的,那就是一封普通的家书,她决定涉足内容。朝妍姐是来借钱的。亲亲的姐哟,你可真敢开口---十五到二十万!还得在限定的日期寄过去。你这几个兄弟妹妹都是土里刨食的农民,谁家也没种摇钱树。
这个十来年里朝妍姐也够不顺的啦,先是爹死娘亡,这也罢了,老人离世也算自然规律,可是相亲相爱的丈夫竟然也英年早逝。伤痛还没过去,雪上加霜的是女儿关琳琳又患重病。朝妍姐姐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呢?
“。。。。。关琳琳的肾脏出了很严重的毛病。。。。。。所幸现在的医学科技发达,可以进行肾脏的移植手术。适合的肾脏器官十分难得。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手术的费用十分昂贵。早亡者用尽了家中所有的积蓄。我思虑再三再四,还是向你们伸出汗手,万望各位弟妹在攸关之际,尽一切努力,解孩子以倒悬之深渊,扶大厦之将倾。。。。。。”
朝妍姐早年对之于娘家的每个成员都是有恩有功的。没有她当年将自己送到公社卫生院,又留下住院费用,就不会有儿子成玉。帮是一定要帮的,但数额确实太过巨大了,时间也太紧张了。这封信在路上滞留了六七天,满打满算也就八九天的时间。若是到了秋后。。。。。。现在几乎没有可能,只能尽最大的努力打兑多少算多少了。
郭朝正接到电话,连夜将弟弟妹妹接到朝华家里,娘住在哪里,必要时可以借助娘的权威。
信中说朝林朝莉每家五万。朝正也将任务分配下去,每家五万。“别给我提困难。不管是借、挪、抬、贷,自己想办法。也不要存有能整多少算多少的想法,朝妍姐不是买车盖房子,这涉及到一个人的生命。光说朝妍姐的恩情没齿不忘,那不好使!咱们的牙齿都可还在呢。”
任务是领回去了,郭朝正还是不放心。朝芳刚卖了金条银元,所差部分出去借借挪挪也不是太难,连长媳妇张嘴借,只要家里有钱一般都能拿出来。朝鲁当了多年干部,眼下饭店生意正火,完成任务也不是太难。最难的恐怕是朝华了。去年起了新砖房,估计积蓄是没有的。一个放牛倌的老婆出去借这么多钱,谁敢借给她?自己必须把妹妹的那一份也得准备出来。
真要借钱了,朝正发觉也挺难。要是大张旗鼓的借钱,或是放出话去,聚个五七六万的也不是大问题。凭自己总场党委委员、付场长,分场场长的地位,恐怕有许多人拿自己的钱还像做贼似的主动送过来。人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花人家的钱得为人家办事儿,花钱要办的事儿又恰恰是自己不能办的。
杜眉是没有钱的,韩家也是没有钱的。杜眉那儿是不好意思开口,韩家是要不出来。借钱容易还钱难,硬要的话拿不到手还得弄一肚子气。郭学田送来四千元,他收下了。郭学田从关里领个媳妇来,媳妇还带来个八岁的女孩,学田视如己出。郭朝正帮他把娘俩的户口落上了,这兄弟记着呢,他倾其所有啦。
在外面混了十几年了,积攒的人脉也有一些,但大都是公对公的接触,私人之间经济上的交流并不多。一则自己经济基础不挺实,二则秉承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原则。这么多钱,没有相当情分是难于开口的。
一直看不上眼的邢斯理,将贰万陆仟元塞到他的衣袋里:“老郭你放心,我没有任何的先决条件和企图。“
不能再揉搓了,他决定去趟总场。
在总场他是副职,又不常住,同僚之间若即若离,甚至还有些嫉妒,这种关系是难以启齿的。此行主要目标是顶头上司黄晶。
祁祺的钱被她嫂子朝芳借走了。“大哥,我帮你去接。”晚上两个人一合计,拢共也才三四千块钱。祁祺含泪说:“大哥,对不起。我人缘儿不好。”
祁祺和刘忻都是机关干部。农场正在转型期,经济上十分困难,机关干部经常几个月不开支。她所接触到的大都是这类无产阶级。“该说对不起的是大哥,让你背一身债,过紧日子。”
在祁祺的陪伴下,郭朝正敲开了黄晶家的大门。这个人身上还有点肉,张开嘴了她也舍得动刀子放血。可是出来的是一个老太太,她告诉来客,主人黄晶去管局报到了。
郭朝正很失望,祁祺却很兴奋。“大哥,你的机会来了,黄晶提议让你接替她的场长职务,估计很快就会公开任命。
黄晶职务变动的消息早就有,上边打算给她升半格,让她到最大的一个农场去当场长,这个场类似于国家的直辖市。黄晶不愿意去,说要变就往丈夫孩子跟前变,降格使用也没关系。一个奔五的女人,还不让她与孩子老公团聚,你们这些老爷们也好意思?她也向郭朝正透露过:要有挑重担的思想准备。
兰敏将四千元放在大哥面前,并口口声声的说尽了最大努力。
四千元还尽力了。这有可能是饭店一个月的盈余。郭朝正不仅是失望,更多的是愤怒。“郭朝鲁你这个混蛋!你给我出来!你给我说说你是怎么努力的?我要看看你脸红不红!”
“大哥,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谁家开着银行啦。”
郭朝正不想与弟媳妇争吵,冲进卧室一看,只有灵灵一个人在睡觉。“他呢。”
“他被税务所长拉去打牌啦。他在家也没用,变不出钞票来。还像豆饼似得把人榨干吸净呀。”
看来兰敏代表了朝鲁的意思,这个时候还有心思去打牌,再说别的就纯粹是多余了。兰敏往桌子上端菜,眼神儿往那四沓钞票上瞟了好几回,看来不赶紧收起来,她都能再拿回去。朝正没吃她的饭。“我先替朝妍姐谢谢你们。祝你们早日脱贫致富。晚安!”
朝华低眉顺眼地将四千五百元钱捧到大哥面前。朝正收了,并在薄岚的肩膀上轻轻地拍了一掌,这一掌竟然将两口子拍哭了。娘就骂她没出息。
连郭朝芳的那一份儿在内,拢起来也才十一万多,这离朝研姐的最低数还是相差甚远。冥思苦想之后突然有了主意---卖青苗。地里的青苗长势不错,二千多亩呢怎么也能对付个三五万,这样也就勉强对付了。
消息放出去了,老婆孩子坚决反对。成玉说有正事儿的亲爹没这么干的。灵珊更敢说:“妈你跟他离婚,我跟着你。”郭朝正就拍了桌子,还摔了杯子。孩子们并不怕,兄妹俩站在他面前让他打。“不敢动手,再凶也是纸老虎!”
“爸。也不是特意气你,你自己说你占理不?地是我们娘仨儿的。种的时候你不商量,卖的时候也不商量。我们娘仨儿播种了希望,也贡献了汗水,你贡献了啥?就因为你是老子你这家长当得不孬!我一个男孩子皮糙肉厚种大地也就算了,你哪怕给俺妹安排个电话员也行呀。祁祺姑姑当初就是电话员,现在人家是部长。
“她有你小姑那本事吗?”
“你也别冲孩子发火。我韩桂桂也不是小气的人,甭管拉多少债,我和你一起还,无怨无悔。把青苗卖了,咱还有希望么?孩子都到了婚嫁的年龄了,咱不预备房子、彩礼、嫁妆你还想我们的故事在孩子们身上重演?
下午下了一阵儿小雨,郭朝正往大门口张望了有十几次,也没有一个人来洽谈青苗的事儿。韩桂桂拉他回家吃饭:“不会有人来了。你也不想一想,场长、连长家满屯子借钱,有心又有钱的人也不敢买你的青苗。”对呀,自己咋就没有想起这一层来呀。白白又耽误了大半天的时间。
江崖子上的小路即陡且滑,小心翼翼地下到中途终于刹不住车,跑了下去。几个中年妇女坐在树下的沙滩上洗衣服闲唠。
“知道不?郭朝芳哭了一下午,难死了。三十万,得用大麻袋装,咋还?卖x也挣不了这么多呀。”
郭朝正头上的血拱的眼发黑。抓头发将那娘们薅起来。
“大。。。哥。我喷粪呢!对不住。”
一头扎进江里。对着平静的水面一阵拳打脚踢,被激起的水花儿又坠落回水里,水面依旧平缓地东流。
郭朝正起的很早。韩桂桂也立马下炕。他这是要赶回去上班,她想为他做饭,被丈夫拉住了。“不吃了。”
“吃了再走。我麻溜滴。”
“这是咱俩的离婚协议书。房子是我盖得,仍然归我,其他的都是你们娘仨的。我已在上面签了字,按了手印,你也签吧。”
“离婚?我不过是说说而已。”
“我是认真的。签吧。”看桂桂没有动笔的意思。“现在不签也行,记着一定要在七天之内签字把这事儿办了。现在比杜眉那时候还好办。”
“那你干啥去?”
“干我想干的事儿。桂桂,我只能对不住你和孩子了。”
孩子们被妈妈的哭声所惊醒。兄妹俩马上冲出大门。
“爸。爸。你回来。”
“爸——。呜。。。。呜。。。哥。咱爸不要咱们俩了。”
“不哭。咱不哭,还有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