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光》谢凝安

5、换座位

　　很多时候，我真心感激来这遇到的这些朋友。从前孤零零在外，同学心有优越感，我每一句话说出前都要仔细想想，这句话里会不会有什么缺漏，被人拿住话柄，借此奚落我。当时十分理会黛玉初进贾府时的心情，断不肯多走一步路，多说一句话，恐行差步错，被人耻笑了去。
　　在这里，我不必太过谨慎言行，可以坦言相对，有一说一，也有偶尔耍小脾气的资格。
　　时光从每一页翻开的课本间流逝，在光影交错间安然而卧，也在日渐增厚的试卷中小憩。伴着岩石上灰土剥落的声音，给予每个人春种秋收的机会。
　　半期考试的试卷次第发下来时，我再一次感觉到，人和人的差距真是有如天地。绝对不仅是早读课时同样背单词，我们背英语书，而孟昭背牛津字典的差别。
　　孟昭的学习方法和劲头，是大多数人难望项背的，我有时甚至怀疑，学习带给了他极大的乐趣。每当我看到这个人细致的笔记和繁杂的解题思路。都觉得，我们肯定不是一个星球的人。
　　彼时我和前桌的薛颖正在讨论一道大题的思路，四周搜刮了几张试卷来看，发现谁都没做出这道题来。
　　突然灵光一现“笨啊，等孟昭的试卷发下来，看他的不就行了，我们还到处去问。”平日里所有数学作业都是由孟昭评讲，他的答案一直被视作标准答案。
　　正在懊恼之中，寄予厚望的孟昭的试卷被发下来了，孟昭不在，我顺手拿来看了看。一起瞄了眼分数，薛颖同我相互对视了一秒，得出如下结论：“非人哉！”
　　太非人哉了，这么逆天的分数怎么考出来的，一百五的满分考了个一百四十八，虽然意料之中绝对是高分，但这也太过吓人。
　　虽然我这次数学成绩还算满意，但和孟昭完全没有可比性。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还不止。而且说起来，成绩上升都还是归功于孟昭的辅导。
　　我一直觉得孟昭给我辅导数学的痛苦，不亚于一把菜刀架在他脖子上。我们平日形容陪女生逛街给男生造成的心理困难，便是用的这句话。
　　但这不是说我的智商有问题，而是我和孟昭的思维根本不在一个国度，我就算坐上火箭也追不上他的思路。这个人简直是外星人。
　　通常情况是，我做不出难题就找孟昭讲解，他言简意赅的给我讲一遍思路，然后两手一摊，问“懂了吗？”
　　我愣愣看着他说“不懂”。
　　他叹了口气，再接再厉，把每一个步骤都给我讲一遍，然后满怀期待的看着我说“现在懂了吗？”
　　我脑细胞不断重组又分裂，但就是悦纳不了这些乱七八糟的式子，于是只得硬着头皮说“还是不懂”。
　　他忍着抓狂的心把上述步骤重复一遍，而我的回答是“为什么要用这方法？感觉答案像拼凑出来的。”
　　然后他彻底无语了。“你今天把智商揣在书包里了吗？还是大脑没带过来？”。有时几乎是戳着我脑袋问“你的脑细胞是全体阵亡了还是怎么回事？”或者抚额叹息说“这智商太让人着急了，我简直是恨你不成钢啊！”
　　我本来羞愧得想撞墙，觉得自己真是笨得可以，再听不懂就该自挂东南枝了。
　　但听多了他的话，只得郁郁的回答“我觉得，在你心里，我一定不是智障就是个傻子”。
　　每次到最后，孟昭都接近崩溃的边缘。我怀揣着想撞桌的心劝他， “算了，我不打搅你了，你还是写你的作业吧”
　　他克制的说：“最后讲一遍！你给我听仔细了”，看了看我又指指墙，郁闷的说“先把脸转过去，我先酝酿酝酿情绪”。
　　半期后班里的座位安排有了调动，所有座位均重新洗牌，自由选同桌并按成绩自由排座位。大家都作了心理准备，各自盘算同桌与座位。
　　薛颖转过来找我，开门见山的说：“我想和孟昭同桌，你不要选他旁边的位置好不好？”
　　我愣了愣，慢慢地说：“我和他同桌习惯了，而且我们说好了还是坐在一起，我不能出尔反尔。”
　　我明白我为什么不答应，不仅是因为她说的话让我不舒服，我其实心里明了的一个原因，我不愿让出来这个位置，更重要的是，不愿让出来这个同桌。我逆来顺受太久，从来不轻易拒绝，但这次，就让我顺从自己心意一次，两害相较取其轻。我宁愿忍受拒绝薛颖后心里的痛苦。
　　她往前倾了一点，整个趴进椅背，撒了撒娇：“你帮帮忙嘛，你跟他说你不想再和他做同桌不就行了，他应该会同意和我同桌的。”
　　又进一步拉了我的手，亲昵道：“好不好嘛，孟昭还可以帮我补数学，你也希望我的成绩能提起来啊。”
　　这话说的果断而理直气壮，仿佛我不答应就是对友谊的背叛。但我突如其来的就生出一些恼意，为什么你能这么理直气壮，我为什么一定要答应你呢？
　　何况，我也大概摸清了薛颖的某些缺点，譬如说公主病，大概从小爸妈宠着，爷爷奶奶捧着，她养成了一个惯性思维，得不到的东西，撒撒娇，哭闹一下，甚至于发发脾气，也就得偿所愿了。但这是惯出来的毛病，我只能让自己不要每时每刻都迁就她。
　　“我不能答应你，我还是就想和孟昭同桌。”我说着，并仔细看着她脸上每一个细微变化。
　　她先是不可置信，而后嘴唇动了动，有暗恼愠怒凝在眼角。
　　“你真的要这么直白的拒绝我吗？”她此时的表情，像是给我最后一个坦白从宽的自我救赎机会。
　　我没有说话，更没注意她扭头时是什么表情，既然做了这回复，必然会招致她的不高兴。我既然看不得她生气，不如不看，心里还能自在些。
　　选座位这天，全班均站到教室外，老班依着成绩单，念一个名字进来一个。孟昭作为第一名当然先选，而我的排名在十几名，我只得从窗外看里面的局势，忐忑的盯着每一个进去的人，心里百般祈祷，他们千万不要选中孟昭旁边啊！
　　我揪着心听老班逐一念名字，紧张得几乎心脏紧缩。同时心中无声哀嚎：怎么还没到我！早知道这样，之前一定就拼命学了！
　　沁源挤过来，附在我耳边说：“你和薛颖怎么了，我看她整天气鼓鼓的，不知道抽那门子的风。”
　　我无奈一笑，“她想和孟昭同桌，我没答应她”
　　沁园翻了个白眼，“那她还好意思耍脾气！”
　　我转移话题道：“你和谁同桌啊？小清新吗？”
　　她摇摇头，说：“他和阿里莫约好了，我找了萧大侠同桌。”
　　不是冤家不聚首，我听到萧大侠低声哀怨的叹了口气。我笑道：“亲爱的，我总觉得我看到萧大侠被你压榨的模样。”
　　她斜瞥我一眼，默契的纠正：“不，这是他自愿的好吗？”。相互看了一眼，齐齐忍不住大笑起来。直到老班的视线往这边一扫，我们俩才慌忙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