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光》谢凝安

3、挨批

　　我入学时学校正在补课，而真正开学，是在两星期后的九月一号。却不想开学典礼上，全校都怨声载道，一是觉得学校变态校长变态，二是觉着命不好生不逢时。
　　原因是今年又换校长了，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前任被换掉的原因是升学率没达标，现任便力求在改革中杀出一条血路来。常言道，没有补课就没有升学率，于是大刀阔斧的第一步就是补课。
　　读大学后，常听同学感叹原来的高中坑爹，原因是你一毕业，他就开始修各种设施，教室寝室风扇有了，连食堂也扩建了。但现在大家觉得坑爹，是由于你一来就换了校长，从前的各种福利优待又都取消了。
　　现在，新任校长在话筒里激昂宣布从这学期开始高二高三每周都要补课，以及晚自习延长到11点。下面顿时议论纷纷，甚至有抗议或声称要打电话告到教育局的。即使各班的班主任都站在队列前面，也没能压住学生的抵触情绪。
　　同时校方要求严刑纪律，不许私自出校，对偷溜出校和翻墙出去的学生严惩不贷，一经发现，立即开除。要向衡水模式学习，加强纪律性，全面提高升学率。
　　教导主任还在念诸如晚上熄灯后喧哗，上课玩手机等给予怎样的处分时，下方早已炸开了锅。队列后方不断传来“开除就开除，又不是没去处，又不是只这一所学校”之类的话。
　　这之后，我算彻底体会到了什么叫做魔鬼监狱，站队时发现学校外墙都是3米围墙上加上一米铁丝网。回来问孟昭，孟昭直言，这是由于从前食堂饭菜太难吃，翻墙出去吃饭的前辈太多，于是学校对我们后辈采取了这种措施。总结起来两字:命苦。
　　说这话时，他两手一摊十分无奈。与我想象的超级学霸的形象太过不符。不过说实话，出不出去对我而言无所谓，但最不能忍是食堂的饭菜做得太对不起顾客。
　　这世上所有餐馆，如果菜品不佳，你都可以选择对它挥手说再见。但只一个地方，即便炒菜做得像水煮的，肉的分量少的像喂猫的，大锅菜里缺油少盐不放辣椒。你仍然得日日做它的忠实回头客。并且，抗议无效。这个地方名叫做学生食堂。
　　因为我们都是被圈住的，对食堂老板而言，当一群人都集中在一个地方，并只能消费你的商品时，你可以一家独大，可以坐地起价了。因为，没得选。
　　据孟昭说，以前就发生过全校学生罢餐，但学校也无奈，虽然换了个老板承包，但过一段时间大家就发现，翻身农奴把歌唱其实唱早了，天下乌鸦一样黑。
　　更可恶的是，拒绝去食堂吃饭的同时，超市的泡面销量飞涨，而学生超市和学校食堂都是一个老板承包的，所以无论怎样，食堂老板都稳赚不陪，这就算做无用功。
　　我十分幽怨的想，学校里的翻墙大军大概就是这样逼出来的。
　　其实食堂还有一个弊端，椅子不够。由于这所学校的升学率在全州都算是笑傲江湖，每年也就超容量的多塞进许多学生，平均每个班的人数都是七十几个。
　　这样一来，打饭时简直围得水泄不通，稍微跑慢点，回头就抢不着座位了。因此占座情况格外凶残，有留一人专门占座的；有拿书包课本占座的；甚至有用水壶占座的。为此校方不得不明令禁止，不许把水壶放在饭桌上。
　　我一般和沁源一起吃饭，这天下楼梯时停下系了个鞋带，到食堂时就已是人山人海，我们端着餐盘在过道里转了几圈，也没找到三个空位。
　　我求教沁源，“以前遇到这情况你们一般怎么办？”
　　沁源看着我无奈又决绝的说：“算了，墙边站着吃！”
　　……
　　最终还是等到了位子，大多数人吃饭的速度都快得惊人。我没法想象自己端着饭盒站在过道里吃，太粗糙了。
　　学校本是准备了餐盘的，但雅洁有洁癖，坚决的自带饭盒，我们于是也都同步了。
　　说起来，雅洁的洁癖是我见过最严重的。她不能忍受别人坐她的床，洗衣服一定要洗两遍清八遍，洗牛仔裤一定要用刷子从头到尾刷一遍，铺在洗漱台上刷。但刷之前一定要把洗漱台刷三遍，为此还专门准备了两把刷子，分工明确。
　　我每每看着她刷裤子时用的劲道，就在感叹着这裤子质量真好，居然都没刷出个洞来。
　　但是此刻，洁癖发作的她让我们很是头疼。她妈给她带了两罐炸鸡枞做佐餐。炸鸡枞是把高山上最名贵的菌子，斜刀切成条，用滚沸的菜籽油炸出。炸时配以作料，辣椒是事先晒干的，花椒最好用高山特产的青椒。还可以配一点腌制的火腿肉同炸，让咸味渗出来，麻辣鲜香，鸡纵丝在锅里沉浮，变得既有韧劲和筋道，麻味辣味交融在滚油中，又渗入鸡纵里。然后用炸鸡枞的油养着，封在罐子里。
　　鸡枞产地极少又属天然不可培植，讲究时令，可遇不可求。先不说物以稀为贵，就这味道也是人间至味。雅洁慷慨的拿出来分享，问题是美味虽难得，却导致饭盒底部积了大量的油，我们三人的塑胶饭盒洗了半天也没洗干净。
　　雅洁在水龙头前，把饭盒反复洗了两三遍，很嫌弃的用纸一根根擦着手指，我劝道：“先回教室，晚上带回寝室再洗两遍吧，估计没洗洁精是洗不干净了。”
　　她对此很是嫌弃，表示不能接受。
　　洗碗池一侧正对着男生寝室，沁源往外看了看，拉着我就出去了。她把手成笼喇叭状，大喊小清新小清新，惹得过往学生纷纷注目，沁源本人却是不觉尴尬。
　　这时二楼一个窗台上有个晒鞋的男生应了一声。我循声往上看，就看到了这个我们班第一暖男，外貌清新澄净，真真不曾辜负小清新之名。但是，紧接着，萧大侠、阿里莫等人便纷纷从他身后探出头来。
　　“什么事？”
　　“洗洁精洗洁精。”
　　……
　　稍后，一瓶洗洁精被扔下来，滚落花台里，我们道了声谢，拍拍上面的草叶，就一起往回走。
　　却听到十步开外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吼，由远及近，“你们两个女生站住。”
　　想跑已经不可能，僵硬的回转身，看到年级主任负手站在身后。接下来，我们不得不低眉颔首的聆听年级主任近十分钟的训导，他痛心疾首的训：“女生是温和乖巧的体现，我从来只看到男生到女生楼下叫人，没看到女生到男生楼下大声叫人的，你们这像什么样子？还有没有女生样”。
　　他在十分钟的时间里，以这番话为核心，运用随机组合的方式不时说出来，以小喻大，由深入浅，把我们从里到外批评了一个彻底。
　　我和沁源在下面用眼神交流：丢死人了，今天是犯冲还是点儿背啊？
　　被许多人围观训话，或许不是最丢脸的，更丢脸的还在后面，当得知洗洁精事件全班皆知后，我抑郁了一天，刚到这个班就丢大脸了，我心情很不佳。
　　中国人有一种心理，希望衣锦还乡，荣归故里。恰如项羽所言，不让家乡父老看到自己的显达，恰如着锦衣而夜行。由此可见，我们都希望周围人看到自己好的一面，而不希望别人都知道你的落魄，尤其我的自尊心和面子心还在作怪。
　　萧大侠安慰我：“没事的，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小事一桩嘛。男生经常被年级主任训的。”
　　我翻了个白眼：“可是第一次有女生因为这种事被训啊，还弄得大家都知道了。”
　　孟昭停下手中笔，看着我说：“凡事都有第一次，你尽量把偶然想成必然，就会看开很多的。”
　　“偶然和必然？”
　　他说：“很多事，你不要把它看成偶发事件，觉得怎么这么倒霉；要想像成你必然要经历的事情，早晚会有的事。譬如你回看过去，小学时肯定有犯错丢脸的时候，那时候或许会难过，但你现在想想，你会发现没什么大不了的，人必然会有犯错的时候。同样的，过两天你也会发现这件事没什么大不了，大家都觉得没什么，很多人都会有的必然经历罢了，而且过两天就会忘了的。”
　　我笑笑：“我好像觉得心里好受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