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司匹林》药已过期

3、〇三【单车】

　　8月底，距离曹嘉林来这里已经过去一个多星期，曹璟开始上班了。
　　每年9月初开学前，中学的老师们会提前一周开始回到学校上班，提前准备新学期的各种工作。
　　不用每天一直面对嘉林，曹璟瞬间轻松了很多。经过1个多月的休息，同事们看起来心情都不错。大家围在大办公室里谈论着暑假里去哪里旅游，或者遇见了什么奇闻异事。
　　曹璟坐在偏离讨论群的靠背椅上，安静地听他们讲着，时而捧场的笑笑。
　　“曹璟你暑假没出去玩儿吗？”也许是看到自己状态不佳，办公室里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老师这么问着。
　　“哦，没有。”他摇摇头。
　　“怎么不去啊，有什么事耽误了吗？”看到他冷淡的反应，对方反而歪着头，兴趣更浓了。
　　也难怪，以前自己在学校里总是精力充沛的样子。
　　“我哥来找我了，就没出去。”鬼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出去玩儿一个月，偏偏呆在家里。
　　“亲哥吗？我还以为你是独生子女。”
　　“不是亲哥，不过以前比亲哥还亲。”不想解释，也只有这点不能否认。
　　大家都感叹着有个照应真好之类的。有关于他的话题就到此为止，继而转变成一个女同事怎么也晒不黑的皮肤。

　　下班回到家，嘉林不在。现在到凌晨，一般都是他“夜游”的时间。
　　曹璟不知道他在外边干什么，只是每次深夜起床给他开门时，总是能闻到浓重的酒精味道。他喝醉回来的时候，5次里总有3次会无理取闹。
　　白天睡觉、晚上喝酒，这是曹璟给他总结的生活规律。他好像也不怎么吃饭。曹璟储备在冰箱里的速食食品，从没见他动过。如果曹璟下班带盒饭回来，他就默不作声地吃掉。如果没有，他也从来不问。
　　“嘉林哥，你现在在做什么工作呢？”有一次一起吃晚饭时，看着坐在餐桌对面沉默的男人，他忍不住问道。
　　“没什么。”对方简短地回应。
　　“就是……那在这之前呢？”
　　“也没做什么。”
　　“唔，是因为身体不好吗？还是别的什么事……”
　　“没有，就是不想工作而已。”对方坦白的回答令曹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继续默默吃饭。
　　虽然现在没有工作，但听说他以前经营包装设计的小公司。看他还算从容的样子，应该现在还是有笔小钱吧。想着他经常出去喝酒，曹璟暗暗猜测。
　　曹璟不止一次在收拾房间时检查自己放在床头柜里的现金，从没被动过分毫。每次将装着现金的信封放回抽屉，他都会嘲笑自己的小肚鸡肠。
　　或许自己只是想要知道他以前过得怎么样，现在靠什么为生，却开不了口。
　　或许自己更盼望信封里的钱没来由的少那么几张，这样自己就可以抓到他的弱点，义正言辞的斥责他。
　　如果真的发生了这种事情，自己会怎么做？正式将他赶出去吗？在事情真的来临前，他无法判断。

　　上班的第四天，下午回到家时，曹璟发现自己停放在楼下车棚里的自行车不见了。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自己记错了停放地点，在楼下的车棚里仔仔细细找了一遍，仍没有见到自行车的踪影。
　　肯定是被偷了。老社区停车棚的安全系数基本为零。那是一辆黑绿相间的山地车，是自己发第一个月工资时咬牙买下的，当时花掉了自己三分之二的工资。看似纤细却坚实轻巧的车架、翠绿和黑色相间的车身十分帅气。为了长途骑行，他还另外花钱配了一套立把、后座载物架、车前后用的青蛙灯、U型锁。现在就只剩下后座载物架还待在屋里的阳台上了。
　　带着满腹怨念回到家，曹璟一眼就发现放在茶几杂物盘里的自行车钥匙不见了。平时钥匙就放在里边，自己从不在意。可是车子丢了，对车钥匙的存在也变得敏感起来。
　　车钥匙不见了，就意味车子不是被偷，而是被那个男人骑走了。虽然不知道他平时在外边做什么，但从开销方面考虑应该不会走远。今天为什么要骑自行车出去呢？而且还一声不吭的骑走了别人的自行车。
　　虽然明天需要早起上班，曹璟仍旧决定等他回来问个明白。
　　将近一点钟的时候，他依旧带着满身酒气，七扭八斜的回来了。虽然带着8分醉意，不过今天的他看起来心情很好。没有像平时一样闹别扭，男人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沙发前，扑通一声躺下后，翻身面对着沙发靠背，不出片刻就心满意足地打起小呼。
　　曹璟走到他面前，再次俯视这个人的睡姿。这是自从他住在这里以后，自己第二次近距离观察他。不到一个月时间，他的头发好像在疯狂的生长，凌乱地遮住了他大半个脸。也许是经常呆在室内的原因，依旧瘦削的脸庞更加苍白。
　　“喂，醒一醒。”曹璟抓住他的袖子，来回摇晃着他的胳膊。
　　男人的口中发出轻声的呢喃，却依旧没有清醒过来。
　　“我的自行车呢？”曹璟依旧摇撼、询问着。
　　又传来一阵自言自语般的呢喃。
　　“我问你自行车呢？”
　　“忘了……回来的时候喝多了，不记得放在哪儿了……”说罢，还伸手搔了搔眼角，继续睡去。
　　曹璟竟一时语塞。
　　茶几上，几张A4大小的纸张散放着。白色的纸张上，黑色的钢笔线条简单利落的勾勒出一片波澜不惊的湖水，还有湖周繁茂的树木。三朵睡莲样的水生植物点缀在湖水的右下方边缘。
　　不需要任何确定，曹璟知道这是摊睡在沙发上的这个人画的。上中学时，除了看书，他最大的爱好就是绘画。
　　再看看嘉林现在的模样，曹璟实在是不想和那个陌生人同处一室，第二天晚上他去大学同学家里借住了一夜。

　　周六傍晚回到家，曹璟以数台阶的缓慢速度向6楼爬去。一想到不得不回家继续面对那张熟悉无比，却又完全陌生的面孔，他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可是转念一想，这里是自己的家，不应该因为这个人退缩。
　　爬到5楼半中央时，就看到那个男人坐在最高的那级台阶上。他低垂着脑袋，额前的刘海遮住了脸，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在沉思。他没有备用钥匙，难道就一直在这里等自己回来吗？
　　凉爽的楼道里充斥着海盐一般的味道，在楼梯的暗影里，不知道为什么他蜷缩着的身影看起来很可怜，也很孤单。
　　听到脚步身，他抬起头，从楼梯的高出俯视着曹璟。
　　“小璟……”他用低沉的声音呼唤着，却又欲言又止。
　　那一刻，曹璟的心被一只狡猾的利爪紧紧地攥住，无法动弹，更无法呼吸。这是他们再次重逢后，他第一次叫他的小名。10年前，不，15年前，他一直用这个名字呼唤他。不论发生了什么，只要听到他叫自己的名字，对自己笑，就会觉得其他一切都变得不再重要。
　　“回家吧。”虽然没有听到他的道歉，自行车再也找不到了，他还是莫名地原谅了他。
　　看到他的反应，男人站起身，泰然自若地跟在正在开门的他身后。
　　完蛋了，这个人彻底看透了自己的弱点，迈进家门时，曹璟这么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