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司匹林》药已过期

15、十六【吝惜】

　　十几年过去，也许容貌、性格都会改变，可只有对嘉林的念念不忘是那个时候唯一残存下来的自己。
　　自从那个下着雨的夜晚嘉林离开后，已经是第十五天。一开始，曹璟完全摆出漠不关心的态度，对于嘉林的离开，内心里甚至暗自松了口气。可到了第五天，阴冷的秋雨再次袭来。上下班时，独自一人穿梭于散发着湿冷味道的人群中，雨伞将每一个人隔绝在自己的“领地”里，嘉林独自一人坐在沙发上孤寂的身影便重新出没于曹璟的头脑中。
　　“嘉林哥还在不在北京？他在这里不知道有没有熟人，如果还在北京，现在住在哪里呢？”一旦打开了念念不忘的模式，一连串问题便层出不穷。
　　他试过拨打嘉林的手机号码，但电话彼端传来的只是“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已停机。”的女声。想来也是，嘉林现在连工作都不需要了，手机对他来说也只是多余。
　　可一旦回想起嘉林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曹璟却抑制不住幻灭的失落。痛恨起自己的心软，他就反复在心里叮嘱自己，那么差劲的人何必去管他呢。

　　因为家里再也没有人等着吃饭，最近曹璟重新回到了在小饭馆解决晚饭的生活。距离住所步行10分钟的地方有一排社区底商，餐饮、美容、理发、商超一应俱全，五颜六色的招牌在门店上方一字排开。到了黄昏时，店家们就会点亮招牌，周边居住的人们也会趁下班之后来这里打点生活所需，甚是热闹。
　　自从搬来这里住之后，曹璟经常在这里的一家门面不大的中式连锁快餐店吃饭。一来二去，和店里的小老板也混了个脸熟。因为对方的孩子明年就要上中学，得知曹璟是中学老师后，还特意向他咨询过升学政策和升学意见。所以现在每次两人见面都会寒暄上几句。
　　“曹老师，最近工作很忙吗？”那一天，曹璟在柜台点餐时，小老板照例和他搭话。
　　“也还好，月中有期中考试，要带着学生复习。老板，我要一份蘑菇鸡丝的套餐。”
　　“好的，一个蘑菇套餐”，小老板熟练地在收银机前敲击着电脑键盘，一边淡淡的说，“前一阵一直没见你来，想着你工作应该很忙，别是没时间吃饭，把身体搞坏了。”
　　“哦，上个月确实是忙了些，最近好多了。”这种话只能用来骗别人，一想到之前自己一直在给一个变得陌生至极的人做晚饭，就忍不住地想要苦笑。
　　在柜台旁等餐时，外边又开始淅淅沥沥下起雨，一阵阵冷风吹进来，夹杂着泥土的味道。没带伞的路人三三两两的走进来避雨，顺便要些餐饭垫垫肚子。而一些快要用餐完毕的顾客，则匆匆吞下最后几口饭，奔向雨中，想要赶在雨势变大之前回家。
　　由于人们进进出出，快餐店的玻璃门洞开，冷风更加肆无忌惮的灌进来。听到顾客的抱怨，小老板连忙从后厨拿出几块纸板铺在入门处的地板上，再将玻璃门关严实。
　　“对了，曹老师，刚才你点餐的时候我忘记说了，之前跟你一起来过店里的那个男的刚才也来这儿点了外卖。一开始他坐在店里没点餐，我还以为他是在等你呢。不过后来坐了一会儿就点了外卖带走了。他是你亲戚伐？”走回柜台时，小老板越过排队的人群对曹璟说道。
　　听到小老板的话，曹璟的心突然开始猛烈的跳动。是嘉林吗？不可能吧，他应该不在这附近才对，不然自己怎么从来没见过他呢？
　　“老板，你说的男的是什么样？”小心翼翼的发问，连曹璟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怎样的答案。
　　“看起来30出头，个子挺高的。大概有这么高吧。”身材矮小的小老板举起右手比划着，“穿着件黑色短袖，上边写着‘嫌弃自己’，我记得以前你和穿着那件衣服的人一起来过这儿。不过看他的脸色好像不太好。”
　　“哦，他是我一个朋友，不过最近没怎么联系。”曹璟应付着提问，接过小老板递过来的餐盘。
　　“果然是嘉林。原来他现在就住在附近，却从来没有出现在我面前，果然是放弃我了吗？”在靠近入门处的地方找到一个座位，曹璟毫无心思的咀嚼着饭菜，思考着事情的可能性。
　　如果嘉林并没有住在这附近，那他为什么会来这里吃饭？难道他打算回来继续骚扰自己？
　　“饶了我吧!”这么想着，这句话毫不设防的轻声脱口而出。曹璟连忙喝了一口海带汤冲散尴尬，可心里更多的是对自己抱有这种想法的震惊。
　　店门外，天色更加昏暗。走过的路人裹紧身上的单外套，神色匆匆地赶路。仅仅是观察着他们，一股秋雨所渲染的寒意也令曹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快点吃完饭回去吧。保不准嘉林现在正在家门口等着自己。已经是一场秋雨一场凉的时候，他竟然还穿着短袖，真无法想象这半个月他过的是怎么样的日子。看着街上的光景，曹璟却不由自主的想。

　　匆忙赶回住所，飞快的爬上6楼，家门前并没有嘉林的身影。
　　曹璟有些失落，继而嘲笑起自己的胡思乱想。既然已经离开，这个男人很可能会像十几年前一样一去不回。对了，当年他是和其他女人离开的，现在说不定也是住在哪个女人家里。虽然落魄，但凭他的长相，应该会有女人愿意收留他。之前他出去鬼混回来后，身上不就有女人的香水味吗？
　　打开厨房的窗户驱走屋里残存的潮湿味道。曹璟从橱柜里翻出许久未用过的不锈钢热水壶，打算烧壶水泡杯热茶，驱散身体里的寒意。
　　打开燃气灶，幽蓝色的火焰像花瓣一般在风中摇曳。曹璟半靠着橱柜边缘，盯着锃亮的不锈钢水壶发呆。加热不久，壶中就传来带着金属质感的滋滋声，在寂静的空气中十分刺耳。
　　一会儿洗个热水澡就睡觉吧……要不要打电话给嘉林哥以前的同学，打听一下他的现状，就在曹璟这么盘算之际，门外传来沉闷的敲门声。
　　嘉林站在门外，手里提着装有外卖的塑料手提袋。穿着黑色短袖、斜挎着黑色双肩包，和半个月前离开时的造型如出一辙。
　　“干什么？”
　　“这个给你。”他并没有一丝想进屋来的意思，只是递过手提袋。曹璟瞟了一眼，里面除了装着外卖的饭盒外，还有4包红色包装的彩虹糖。
　　“不用，我吃过饭了。”不敢多说一个字，因为一旦打开滔滔不绝的闸门，就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埋怨、不解、担忧……这些情绪混杂在一起，曹璟的左手紧抓住门框，奋力保持着僵直的站姿。
　　听到曹璟的话，嘉林似乎并不意外。他没有离开，只是举着手里的外卖，一语不发的站在原地。楼道里的昏暗灯光下，看不清他的表情。不过在曹璟看来，这无疑是对自己的一种拷问。
　　两个人相对无言。曹璟的脑袋里回响着耳鸣一般的嗡嗡声，僵直的双腿和手臂开始发麻。也许是因为下雨，今晚的楼道过于安静。时间一分一秒的流过，这份安静或许已经超出了安静的范畴，变得像没有空气的太空一样悄然无声。
　　如果说对眼前这个人毫无留恋，那自己也不会呆站在这里。可如果继续收留他，难道还要维持之前那样的相处模式吗？
　　就在曹璟纠结权衡的时候，热水壶在厨房里发出尖锐的呼啸。
　　“等一下。”好像得到赦免的谕旨一般，曹璟丢下这么一句话之后就飞奔回厨房。
　　水开了，沸腾的水正在奋力冲破壶盖的束缚。壶盖叮叮匡匡开阖之际，不少水珠溅在灶台上，继而又蒸发殆尽。
　　曹璟探过身飞快的关上燃气开关，厨房也再度陷入安静中。门外没有声响，嘉林离开了吗，还是依旧站在门口。因为自己对他说了“等一下”，他会继续等在那里吗？可越是反复思索，越是不敢再次走到屋门前。
　　也许只是几分钟后，门口传来塑料袋悉悉索索的声音，之后便是脚步远离的声音。
　　曹璟来到客厅装着外面的手提袋悬挂在防盗门的把手上，门口空无一人。
　　他快步走到门口，嘉林瘦高的身影就要消失在楼梯的拐角处。或许以后都再也看不见了。
　　“嘉林哥！”虽然反反复复告诫过自己，但当这个人要再一次离开时，曹璟仍旧不愿放手。
　　听到曹璟的呼唤，嘉林停下脚步，回头凝视着曹璟。在他面无表情的脸上，那锐利的眼神更加刺痛曹璟的内心。
　　“外面还在下雨，你要去哪儿？”
　　“不知道。”对方撇嘴笑了笑，面无表情的脸上似乎多了分无奈。在清冷的灯光下，他看起来面色苍白，也更加消瘦。
　　“回来吧。”面对这样的嘉林，曹璟始终无法吝惜自己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