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司匹林》药已过期

14、十五【寄居】

　　回到家时，供暖不足的客厅里比室外还冷。
　　气愤的余韵还在震颤着指尖。
　　明明是两个人之间看似无解的难题，却被旁人指手画脚。虽然在回家的路上，曹璟反复回想李扬说过的话，认为不无道理。可是一想到有一个人竟然自称比他更了解自己和嘉林之间的关系，曹璟就觉得气愤和揪心。
　　跑到厨房灌下早上剩在杯中的凉白开，试图浇灭内心烦躁的曹璟拖着冰凉的胃囊躺在沙发上生闷气。
　　为什么不能问？嘉林又有什么不能说？如果，只是如果，是嘉林让李扬来找自己宣讲那些言论，那么李扬一定了解自己所不知道的嘉林的事情。如果是这样，难道自己还比不上一个普通的同学吗？
　　那之前的吻和一切，又算是什么呢？只是年长的人对自己的逗弄吗？
　　好寂寞。这样三个字突然浮上心头。生平第一次对亲人以外的人付出感情，却得不到任何回应。原来被父母疏于照顾、曾经被朋友冷落，这些都抵不过现在气愤过后的空虚。
　　曹璟翻身面对沙发的靠背躺下，盯着布艺沙发的纹路发呆。经纬的世界简单明了，却经不起一错再错。可对曹璟来说，嘉林就在房间里，自己要选择故作沉默还是当面对质，究竟哪一步是错的，他却无法得知。
　　冰冷的空气里，双耳变得滚烫。原来自己当真不擅长思考。墙上的时钟发出枯燥的滴答声，曹璟慢慢堕入睡梦中。

　　温暖的触感划过脸颊。全身冰冷的曹璟，被这意外的温暖惊醒，却不愿动弹分毫。
　　半梦半醒中，曹璟感到有手指正在温柔的抚摸、梳理自己的短发。
　　这种惬意而贴心的感觉，让曹璟感到熟悉却又陌生。好像在很久之前的一个阳光和煦的午后，和嘉林一起趴在阳台看书、晒太阳之后，做过的一场梦。
　　可现在这双手的主人会是谁呢？
　　曹璟睁开双眼，嘉林的脸映入眼帘。和平常的冷漠不同，他眉头微皱，眼中尽是哀愁，还有曹璟许久未见过的怜惜。可在这背后，似乎有隐藏着更多曹璟无法理解的情绪，令他隐隐惧怕。
　　“嘉林哥？”
　　见到曹璟醒来，嘉林像一只受惊的鹿一般收回手。他不顾曹璟的呼唤，想要向自己的卧室中逃去。
　　“嘉林哥，你别走，我们不能谈谈吗？”曹璟一跃而起，试图抓住嘉林的臂膀。
　　可是没用。面对嘉林日渐成熟、强壮起来的体格，曹璟刚握住他的手腕，就被他轻易甩开。情急之下，曹璟紧紧地攥住他毛衣的下摆，任凭对方怎么拉扯，曹璟也不肯松手。
　　手指攥住毛衣略带粗糙的纤维，拉扯之下，手指被硌得生疼。也许是情境使然，曹璟的鼻子一阵阵发酸。究竟为了什么自己要这样做？
　　“你不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我是不会松手的！”曹璟高声叫喊，带着抑制不住的哭腔。
　　“松手！”嘉林的语气不容违抗。
　　“不要！”面对嘉林的命令，曹璟更加不肯松手。从小他就是那种吃软不吃硬的小孩。他拼命拉扯着对方的衣服，想要让嘉林更靠近自己身边。他试图思索，拉近了距离，或许就不需要再用这样的态度进行对话？
　　“你到底想要干嘛？”面对曹璟的执拗，嘉林似乎放弃了挣扎，无力地回转过身，低头打量着曹璟。
　　“为什么不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很担心你。”看到嘉林的态度缓和下来，曹璟埋在心里的话语立刻脱口而出。
　　“现在不想告诉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可以吗？”这么说着，嘉林的表情变得前所未有的低落。
　　“为什么？有什么事情连我也不能说？”
　　“好了，小璟……”嘉林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机械地念出这几个字，看似在恳求，却不带一丝恳求的意味。
　　“嘉林哥，这半年来你一直不理我……我一直在想，你究竟是怎么看我的……”嘉林的不予回应，却更加刺激到曹璟压抑已久的情绪，不解、愤怒和委屈混杂成一团，从胸口直涌上来。
　　面对问题，嘉林默不作声。
　　“……你讨厌我吗？是因为我惹你生气了吗？”曹璟颤抖着声音，小心翼翼的问到。可问题一旦出口，却又害怕听见答案。
　　“并不是……”沉默良久，嘉林低声答道。
　　“那是为什么？为什么对我不理不睬？”曹璟无法理解，如果嘉林真的讨厌自己，那方才的抚摸又算怎么回事？
　　“那是因为……”看到曹璟的哭喊，嘉林的声音越发低沉，他似乎想表达什么，却又犹豫良久，“没有什么。我们一直不都是这样吗？我只是借住在你家的人而已，过完年我就会离开。”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低到几乎无法听见。他扯会被攥在曹璟手中的衣角，作势要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曹璟看着他的背影，无助、无奈和愤怒同时涌上心头。仿佛有一只铁爪在无情的挠搔他的心。
　　“你骗人！我们以前不是这样！你根本就是个骗子！”眼泪和斥责同时涌出，曹璟的眼前顿时一片朦胧。他站在原地，双手和双脚都麻木到无法移动丝毫。

　　“你说什么？”听到曹璟最后的责备，嘉林转过身，重新回到曹璟面前。
　　“我说你根本不是我的嘉林哥，嘉林哥才不是你这种人，你是个骗子！”面对嘉林的怒喝，曹璟再次大声控诉。
　　衣领被高高的揪起，继而整个人都被推倒在地。曹璟分明看见嘉林的脸上挂满从未见过的愤怒。
　　“你再说一遍！”嘉林再次的怒喝，却令曹璟的心里滋生出犹疑：为什么他会对这句话如此在意。
　　可是身体已经不受大脑控制，曹璟再次用嘶哑的声音说道，你是骗子……
　　听到这句话，嘉林一手紧紧抓住曹璟的肩膀，面无表情地从半空中俯视着他的面孔。
　　“你们不是也欺骗了我吗？”良久，嘉林紧闭的双唇中吐出如此的话语。而伴随着这句话，泪水也打落在曹璟脸上。
　　来不及曹璟反应，嘉林便松开紧紧钳制住他的手，落寞的走回自己的房间。

　　那之后，便再也没有任何交集。在家里，父母在场时，嘉林和曹璟说话，从不看他的眼睛。而谈话的内容，更是一些鸡毛蒜皮。而当父母不在时，他则视曹璟如空气。在学校，由于高三已经开始进入自由学习阶段，不打算升学的嘉林，更是不见踪影。
　　曹璟的心情，不知道该向谁倾诉。虽然几次张口想告诉周立川，但都话到嘴边却无法开口。不同于前两年，在他心里，已经明白自己对嘉林的感情，与别人口中的“喜欢”有微妙的差异，更不能轻易对他人谈起。而对自己的“自作多情”更令他耻于开口谈论这段感情。
　　委屈、不解、羞耻，对嘉林的复杂感情总是在不经意之间拷问着他的心。
　　“虽然被对方的沉默伤害，但他一定有难言的苦衷”，每当被这些情绪啃噬时，曹璟常常会如此这般的安慰自己。在他的心里，始终忘不了那个曾经对他“好”的嘉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