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之珠，出于沧海》公子阑珊

3、路过皇城的芈姓女子

　　在龙季的印象里，有一个种满桃花的院子，一个美丽女人的身影，穿着粉白的纱裙，在桃花树间舞剑，那时的龙季还是一个小胖墩，不敢相信这么美丽轻盈的女人是她的母亲，她还隐约记得母亲的后背两块灵动的肩胛骨间刺了一只蓝尾凤蝶。就是这个女人，让一个清静无为的玄门高徒，背弃师门，亲手为她在玄武湖边种满桃花，只因她偶尔会思念桃源仙境。
　　可是说起这桃源女子的性情，世间的男子怕是都消受不起。芈姓女子若是爱一个人，便不许他变心，给男人服下相思虫，若然变心，便由他死掉好了；若是有人要来同她抢男人，她便要拿银弓将那些女人射死，如此决绝，绝无商量的余地。
　　萧衍愤慨的是，他龙姓师叔并未变心，却仍然死在芈姓女子手里。二十年前，这芈姓女子路过皇城，有倾城之姿，身怀绝技，与龙家师叔邂逅，师叔修为极高，却仍那芈姓女子给蛊惑了，在玄武湖畔桃花坞生养了两个孩子，最终却魔性大发，霎时节，毁天灭地，为祸苍生。后来师叔被太师父用毕生修为救了回来，恢复了本心，那芈姓女子便消失了。过了一段时间后，她又回来了，要与龙家师叔长相厮守，他只是稍稍迟疑了一点，便惨招毒手，那芈姓女子见龙师叔已死，不思悔悟，反而大开杀戒，终被梵僧收服，玄门中人各个引以为戒，不敢私动凡心，对桃源二字更是闻之变色。
　　萧衍看着伤心欲绝的龙季，更无一丝怜悯：“既然东西已经送到，那我就走了。”话音刚落，他发现龙季的脸色不对劲。
　　天色尽黑，一道闪电豁然将平静的桃源群山照亮，哗哗的雨落了下来，滚滚雷声中，萧衍看见龙季满脸泪痕，苍白无助地倒在地上，眼里的光都要熄灭了，剑齿虎弟弟在她身边呜咽哀鸣，焦躁不安。
　　“喂，喂，你怎么了？”萧衍不放心，抬起脚尖碰了碰她的身体，“你要哭回去哭，你哭死在这里，跟我可没关系。”
　　龙季没有回应他，只管捂着心口，痛得蜷缩起来，她自己也不明白怎么回事，为什么心脏就像要裂开一般，痛得要碎掉了。
　　萧衍心知不好，待要走掉，又觉不妥，算了，送她回去吧。萧衍将龙季抱起来，发现这个姑娘好重，看起来挺瘦的，这不科学啊。花斑剑齿虎弟弟以为萧衍要对龙季做出什么不轨之举，一口咬住他的腿，萧衍急痛攻心，差点就要把龙季扔在地上，看到她这么难受，他实在没有办法狠下心。
　　“好，我不碰她，你自己驮她回去好了！”萧衍将龙季放在老虎背上，怕她掉下来，只好一路跟随在老虎后面，急雨在闪电中发着寒光，萧衍脱下自己的外衫为龙季遮雨，自己冻得难受也只好先忍着。
　　往前走了一段路，路过没有围栏的木桥时，雨小了些，桃花溪汩汩的流，萧衍怕掉进溪里，倚着竹杖，走得格外小心，全身湿透了也不管。老虎弟弟是惯走这样的路的，很快走到前面去了，萧衍不得不快步跟上，就在这时，龙季的身体好像蒙起了一层青玉色的光……
　　萧衍以为自己眼睛花了，他揉了揉眼睛，更曼妙的事情发生了，龙季行过的一段路，步步生花，草叶和花苞疯长起来，晶莹透亮，闪着微微的亮光，很快开花结实，又萎谢了，一路皆是如此，这是什么仙术，早就听说桃源是仙家福地，桃源的仙人可以凭借自身意念，控制天地万物。难道龙季这个小妖女就有这样的仙术？
　　这是他锦衣玉食的人生中，走过的最奇幻的一段路，就好像做梦一样，一个晕倒的少女，一个狼狈的自己，瘸着被咬伤的腿肚子，在这样荒山野岭里，淋着寒雨，顶着雷电，跟着一只丑萌的老虎，走在自己完全有可能迷路的山中。
　　忽然远处树丛里闪起无数灯火，照得天地煌煌，离自己越来越近，萧衍心里一紧，莫非是桃源里的仙人来了？“嗷——”一声虎啸，把萧衍惊醒过来，只见两名宫娥一般少女手执宫灯在前开路，后有一银发老婆婆，手拄虬龙古藤杖，坐在肩舆上，头带夔凤十六节玉片抹额，缠丝龙纹发簪下垂了三个绿翡，一身琥珀色深衣，上有掐金丝卿云图，身后一行侍女不紧不慢地跟在肩舆后，手中执灯，侍女后面乃是执金侍从。
　　这样的阵仗虽不比皇家，在这鄙远的桃源，着实让萧衍吃惊不已，他立住身不动，亦不害怕。
　　一名娇红衣衫的侍女将龙季抱起，轻轻安放在老婆婆的肩舆上，老虎弟弟自行离开了，老婆婆目送老虎离开，眼里有些不舍，过了好一阵，才向身边执灯的侍女指了一指站在雨中狼狈不堪的萧衍。
　　那娇红衣衫的女子向萧衍问道：“神巫大人问你是什么人，为何在此？”
　　萧衍整了整衣衫道：“小子乃是兰陵萧氏萧衍，从皇城建康来，奉家师之命，前来桃源……”
　　“既见了桃源主人，还不下跪！”那银发老婆婆缓缓道，说不上亲切，也谈不上威严，只感觉气势压人。
　　萧衍迟疑了片刻，还是跪不下去，向来拜天地，拜父母，拜师父，他还从未下跪过，所以只是行了一个揖礼。
　　“小子好无礼，辛夷，把他给我带回去好好审问。”银发老人做了个手势，一行人便转向回去了。
　　那名叫辛夷的娇红衣衫女子，萧衍不知道她有什么本事，但他一身玄门正宗功力，也是不惧，只是他被咬伤的右腿让他隐隐担心。
　　战斗还没开始，就结束了，萧衍严阵以待，等着那女子来攻，万万没想到，那女子根本就没攻上来，口衔玉指吹了一声口哨，一尾玄蛇不知何时就潜到他身后，瞬间将他箍住，蛇信子扫在他后脖子处，他心尖都要发凉，不由失声惨叫，这种感觉很败北。
　　“放心吧，小墨没有毒的，它只会让你睡上一会儿，你好好想想，你对我们龙季做了什么，害她成了这样！”那名叫辛夷的侍女，摸了摸那名叫小墨的玄蛇尖三角的头，放它远行去了。
　　萧衍心里叫苦，一股抵挡不住的酸麻感蔓延全身，立时失去意识。
　　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关在一间空屋里，周围黑乎乎，空荡荡的，连回声都很悠远，不知是什么地方，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谈话。
　　“本是明月之珠，出于沧海，如今却变得这等阴邪残暴，以食人魂魄为乐，实不配称之为‘随侯珠’，从今而后改其名为‘怒魂珠’兮。”一个苍凉慈悲的老妇痛心的声音。
　　随侯珠？萧衍精神一震，完全清醒过来，相传随侯珠不是在秦始皇陵，做为地下宫殿的永明灯么？
　　一个略带沙哑老者的声音道：“大人，不可，和氏璧与随侯珠，一阳一阴，天下之至宝也，二者得一可号令天下，定是如今和氏璧晦暗不明，随侯珠也受其影响。当年我大楚覆灭之时，和氏璧不幸落入秦国，我族人藏下随侯珠实属不易，世代守护此珠已六百余年，岂能前功尽弃兮？”
　　“可怜我小孙女龙季，日夜受此妖珠折磨，一出生就成了此妖珠的活祭。她母亲从前作为藏珠人时，也是自小性情怪诞，生了龙季之后，此珠便潜入龙季体内，连龙季前面三位阿姊先后夭折，亦是被此珠所妨。”老妇悲痛道。
　　“人各有命，大人，兴许龙季的脾性与此珠最投缘，才选定她作为藏珠人。龙季此番如若能撑过来，必能降服此珠，振兴我族。”老者缓缓道。
　　随后只听到了老妇的低泣声：“不求她光耀我桃源，她能多活几日老妇便知足了。”
　　“唯有和氏璧的明光重现，龙季才可有半点生存之机。”
　　萧衍心神颇不宁静，和氏璧？那不是传国玉玺吗，谁敢到皇帝陛下跟前去说：借你老人家的传国玉玺一用，我要救一姑娘性命。
　　天啊，那是杀身之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