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入梦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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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后，程府，墨园。
程墨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觉一片光亮闯入视线，刺得让她登时又紧紧闭上了眼睛。
“小郡主醒了！”
“小郡主醒了！快去通知将军和夫人！”
谁在说话？小郡主？
刚准备动弹的程墨感受到腰侧难以忍受的疼痛。抬起手想揉揉太阳穴，却发现自己的手掌竟然就孩童般大小。她想下床照镜子看看自己，却因为疼痛控制不了身体。
这是怎么了？她不是在家吗？
这一定是在做梦！
她用力闭上了眼睛，再次睁开时，期盼的白色天花板并没有如想象中那样出现。
入眼的是挂着白色纱账的床顶，中间挂着她端午节才会挂的绣花香囊。床沿两侧是精雕细琢的床脸，松松拢着帐沿。透过纱账看到外面的摆设，小几小榻，摆设色调，无一不可爱。床边站着两个拿着手帕悄悄抹眼泪的小丫鬟。
再可爱也是古色古香的房间，不是医院病房。
自己这是……穿越了？
程墨第一个想法就是：昨天自己喝了那么多酒换来的合同签不成了！
既然自己穿越了，那是不是证明现代的那个自己已经死了？就算活着，那也已经不是自己了。想到自己刚刚升到行政总监就嗝屁了，程墨不禁有点难过。
29岁的程墨在外人眼里是单身女强人。她也不知道这样的形象是怎么来的，自从大学那场无疾而终的暗恋后，等她后知后觉意识到时，才发现自己真的是同龄中唯一被剩下的那个了。至于女强人，社会上好像把所有事业有成的女人都称为女强人。
此时屋外一阵嘈杂。
“墨墨！”将军夫人宋如卿提着裙摆快步向墨园逼近。
“夫人！慢点儿！莫摔着自己！……你们扶我做什么！还不去扶着夫人！”惧内成名的骁骑大将军程长风小心跟在后面。走在最前面的程毅砚叹了口气，下一秒又迈步向前。前前后后，仆人丫鬟跟了十几个，好一支壮大的队伍。
“扶什么扶，你们别拖累本夫人！墨墨！”程墨听见声音的时候，宋如卿一只脚已经踏进了房门。
“墨墨你终于醒了！”一对美眸中竟是含了泪花。
程墨刚张口，却发现嗓子很干，根本发不出声音。
“墨墨可是要水？”宋如卿话音刚落，那边将军已是亲自端着茶盏过来了。
“墨墨，来，爹爹喂……”“还是娘来吧。”浑厚的男声被清丽的女声打断。
程墨在“爹爹”幽怨的眼神下被扶起来，凑在“娘”手上的茶盏小口喝水。
很快一杯水见了底，宋如卿欣喜地问：“墨墨，还喝吗？”
程墨略带愧疚地小声答：“谢谢，不喝了。”
“啪叽——”杯子砸在了床前的踏几上。
程墨疑惑地抬起头，却发现满屋的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她。怎么了？说错了？
“……再来一杯也可以，麻烦了。”思考半天，程墨踟躇着吐出一句。
“……墨、墨墨，你刚说什么？”一万敌军压阵眉毛也不动一下的骁骑大将军，此时声音竟是有些颤抖。
“对不起，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程墨后悔得都想咬掉自己的舌头。早知道就不说话了，明明自己是个冒牌货，什么也不知道，这下好了，说错话了。
程长风听到程墨说的这句话时，八尺大汉眼泪唰一下就留下来了。旁边宋如卿也拿起帕子捂在眼睛上，不断啜泣。
再看屋子里的其他人，也都在低声哭泣。
什么情况？！
看着呆愣的程墨，程长风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眼泪顺着脸颊落入茂密的胡子里。几乎是哽咽着说：“墨墨还是很疼吧？我们叫大夫再来看看好不好？”
程墨乖巧地点头同意了。
“父亲，妹妹身子向来是胡医正照看着的。孩儿愿亲自去请胡医正，望父亲准允。”语带激动，程毅砚向前走了一步。
程长风赞同地点了点头：“极好！你去请极好！阿福！”
“诶！”房外传来应答声。
“你去把府牌给少爷。”
“是！”年过三十跟着将军行过无数战场的随从程阿福此时眼眶泛红，小姐……这可是太好了。
“孩儿去了，还请父亲母亲注意身子，不要太过感怀。”程毅砚话毕便出了房门跟着阿福去书房。
这时宋如卿已经停止了流泪，眼珠湿润地抓着程墨的小手：“墨墨，叫声娘亲可好？”
“娘……？”程墨的脑子这时已经当机了。
“诶！我墨墨真乖！”说话间宋如卿竟是又开始掉泪。
“墨墨，来，也叫声爹爹！”程长风也不甘落后。
“叫什么叫，我们墨墨刚醒，定是饿了吧？”宋如卿嫌弃地打断了自家老爷的跟风行为。转脸温柔地对着程墨问道。
“有点……随便弄点就好！不用太麻烦！”眼瞧着自己刚捡来的“娘”准备大手一挥弄好多吃的，程墨忙拦住。
宋如卿失笑道：“娘省得，墨墨刚醒，吃少些。就来滋补点的汤羹。”
“墨墨……”将军大人被无视了，委屈地唤着。
哎！
“爹。”说完程墨就再不肯说话了。
仅这样也让我们将军大人乐坏了。
看着嫌弃脸的娘，和兴高采烈的爹，程墨觉得自己脑壳也有点疼了。
原主生活的家庭竟然是这样？
多么幸福的小姑娘！不知道造了什么罪，受了这么严重的伤，撒手人寰香消玉殒。哎！
程毅砚拿着府牌出了将军府，骑上管家程全准备好的双行黑狐马车，出了京华街，行至崇仁街。等见了宫墙，什么也没想，下了马举着府牌就往角门里冲。
禁军统领关浩正巡视各宫门，见竟然有人敢闯宫，赶忙上前拦人。等拦住一瞅：“嗬！程小大人？您这是？”
“关统领，您来的正好！这是府牌，晚辈要去太医院请胡医正！”程毅砚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堂堂骁骑军副校尉闯宫，这要是被御史台参上一本可得半月去不了训练场！
关浩愣住半刻，恍然大悟，大叫一声：“莫不是小郡主醒了？”
半月前，太子和墨玉郡主被匪徒绑去，最后竟是墨玉郡主救了太子。小小年纪为救太子身负重伤，救出来时让人看着都以为她已然仙去了。把皇帝陛下感动得直抓着骁骑将军的手点头，话都说不出来。
程长风虽然心疼，但同时也是打心底里为女儿程一墨自豪的。虽然墨墨不会说话，在外人看来有点痴痴呆呆的，但是他知道，她是最善良的小姑娘。她还那么小，说是为了国家大义才救太子什么的都是扯淡，她是真心想救那个哥哥，甚至没有想到自己，就只是为了哥哥而已。
宫门口来来往往的官员一听关浩的话，眼睛一亮。墨玉小郡主醒了！这得赶紧让自家夫人备上礼数。
程毅砚可不知道别人怎么想的，他只点着头：“是啊，关统领。舍妹实在是……我这急着呢！您看我……”平日口齿伶俐的程小大人此时说话都不利索了。
关浩检查了府牌，就赶紧带着程毅砚进了角门去太医院。
此时，太和帝正在正元宫后殿批阅奏折，太子赵昱在一旁桌上抄写《资治通鉴》。
总管太监安贺盛从外间进来，笑眯眯地端着拂尘。二十多年的内宫生活让他把脸上的表情控制得恰到好处。
太和帝抬眼瞟了一眼：“安总管又听着了什么乐子啊？说给朕与太子听听，也让我们父子俩跟着乐乐？”
安总管眯缝着眼低着头禀报：“回禀陛下，算不得乐子，却是喜事。”
“哦？喜事？”漫不经心朱笔勾画着。
“墨玉小郡主今儿醒了，程小大人这会儿请了胡医正去瞧呢。”
太和帝惊得抬起了头，放下玉管狼毫笔：“醒了？这丫头皮实！像他程家人！哈哈哈好！好啊！”看着拍手大笑的太和帝，安贺盛眼睛弯得更厉害了。
她，醒了？赵昱只是抬眼瞧了一眼，而后又低头继续抄写，只是那笔尖移动速度明显慢了许多。
“诶昱儿啊，朕没记错的话，那丫头是为了救你才受伤的吧？”皇帝陛下每次称呼太子殿下小名都是带着捉弄心思的，深知这点的安贺盛抿嘴站在一旁低头不语。
赵昱放下笔，起身从桌后出来：“……回父皇，确是如此。”
得到意料之中回答的太和帝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那丫头醒了，明日你代朕去程府看看可好？再去内务府大库房挑点好东西给她补补。”内务府大库房内都是各地上供的奇珍异宝，用挑字委实是委屈了那些个宝贝。
“昱谨遵君父圣意。”弯腰领命的赵昱眼里闪过一道笑意。
那天被救后他就晕倒了，醒来时已在京城内宫光昱殿中。询问苍术后才知，四日前找到他们皇上就宣布起驾回宫了。又问了程一墨的情况，得知她还在昏迷，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他悄摸着在深夜里让苍术带他去看过她两次，小小一团脸色苍白躺在那里。不由又使他想起她那天吹哨的样子，决然又潇洒。那不是他以往认知里的程一墨，但是说起来，他以前好像也没有关注过这个经常跟在他后面的小哑巴是什么样的人。
他想重新认识她。
待程毅砚到了太医院，一眼看到了正在跟其他太医探讨陛下本月案脉的胡医正，一把薅着他的膀子就往外跑。
“慢些慢些！这是谁家的毛孩子！哦哟小老儿的胳膊！”可怜胡医正，不惑之龄被程毅砚个十七八的小伙子连拖带拽，险点这胳膊就去追随先皇了。
程毅砚也知道自己过于急躁，不过动作温柔了许多，脚下没停：“胡医正，实在对不住。小子乃京华街程家的毛孩子。舍妹醒了，家父让我速速来请您去给瞧瞧。小子实在冒犯，万请您宽恕则个！”
胡医正一听，挣扎地更厉害了，好容易停下，忙问：“小郡主醒了？！”得到肯定答案后，“啊哟我的医箱没拿！”
“在这！师父！徒儿拿着呢”小徒弟拎着医箱在后面赶上来。
“小四子立了大功！”程毅砚笑着拍了一下小四子。
胡医正一看自己的宝贝医箱跟上来了，转头就往宫外行去。
“师父！”小四子忙追自家师父。
程毅砚也疾步行去。
胡医正和小四子刚上马车，马儿就被程毅砚的马鞭抽得一顿跑，直把老腰撞得生疼。
等进了京华街见着程府马车才慢下来，程全瞧着便赶忙迎上来。
程毅砚一把鞭子马绳给程全就上了马车去搀胡医正：“胡医正！到了到了！”
“程小子！幸得我这一把身子骨还算硬朗……哦哟喂！”说话间胡医正已是被搀到了府门前，险些被门槛绊倒。程全刚把马车牵给小厮就赶紧过来一起搀着胡医正，和程毅砚一左一右将胡医正架去墨园。
“莫急莫急！待小老儿歇口气！小郡主既已醒了，急慌慌作甚！”胡医正挣脱禁锢，站定摸胸口斥到。
听言，程家大少也不反驳，生生受着：“胡医正说的极是！只是……”他眼睛亮亮地望了一眼胡医正，“舍妹醒来后竟是会说话了。”
胡医正听完愣在原地，脸上表情似被抽空了。下一秒原地蹦起来：“啥？程家小子！你怎不早说！”说罢自己撩起袍摆就快步朝墨园奔去。
程毅砚咧嘴笑着在后面提脚跟上，揶揄道：“胡医正！您慢着些！莫急！”
“少说废话！小四子！快跟上！”胡医正闻言红着脸回头催着自家徒儿。
程墨刚战战兢兢地在宋如卿手上喝下一小盏据说是筒骨汤吊的燕窝小米粥，而后在宋如卿炽热的目光下摇头表示自己已经饱了。正忐忑不安是不是该说点什么的时候，程毅砚一行人已经进了墨园。
“小郡主！小郡主！”胡医正声如洪钟的嗓门穿透三道门，恰好把屋内此刻的尴尬化解了。程墨舒了口气，转眼往房门口瞧着。
在奴仆的退让下，一个眯眼笑的方脸上带着胡子的大伯出现在程墨眼前。
“胡医正。”程长风在胡医正进房门后就已站起身，向胡医正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
胡医正连忙侧身避开：“哦哟，程大人，您这礼下官可受不起。”
程长风也不坚持，举起左臂行了一个让的姿势：“小女还请胡医正多多费心，她……”
“程大人客气，应当的应当的。至于小郡主……下官已然听闻了。”话毕，胡医正敛了笑容坐在窗前的锦凳上，从小四儿手里接过垫枕放在程墨腕下，又放上帕子，伸出手指搭在上方。
胡医正半晌后，收起了手：“小郡主既然已醒，便是已无大碍，接下来便是要悉心调养，重伤初愈，以防身子空虚。”
闻言，除去不知如何反应的程墨，一家四口皆是松了口气，忙谢胡医正。随后，似是难以启齿地看着胡医正。
胡医正看着他们瞄过来的小眼神已是了然于心，轻咳了一声后，不紧不慢对着程墨问道：“小郡主呀？现在可有何处极为不适？”在程墨摇头下继续问，“那……可否方便让臣看测喉间？”
程墨这正纳闷呢，喉间咋了？但还是听话地张大了嘴。
胡医正仔细观察了一下，然后笑眯眯地对着程墨说：“小郡主的哑疾看来是痊愈了呀！”
程墨被他这一句惊到双眸瞪大！
什么？！她有哑疾？！
再看周围人或喜极而泣或欣慰微笑，她突然明白了他们之前的种种异样，那些让她说不出哪里不对的别扭。
原来竟是这样！
原主不会说话！
可为何她来接收这具身体后就可以说话了呢？
这个问题谁也回答不了。
程墨这下觉得问题大了，她哪里知道原主是不会说话的啊！
在这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下，程墨酝酿了一下开口道：“额，那个，从开始我就想提一个问题的，只是一直没有机会……”默默咽了口口水，“我是谁呀？我，我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说完她就深深低下了小脑袋。她撒了谎，也说了实话。她隐瞒了自己不是原主的事实，又确实不知道自己现在是谁。
程墨话音落下，房内一瞬间鸦雀无声，谁也没想到小郡主醒来后会失去记忆。
胡医正抚着小胡子，欣慰于程墨确能开口说话了，听完却吓得差点把胡子揪掉：“这！快让下官摸摸小郡主的后脑！”
程长风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了，急忙上前扶着程墨的肩膀。
胡医正探手仔细摸了摸，半晌后收回手，深深叹了口气：“下官惭愧……此前下官以为，郡主此次受伤虽看着严重，却也未曾对五脏六腑造成太大伤害，只是腰侧及肋骨受到撞击罢了。当下看来，头部也受到了撞击，以至于将小郡主自降世时便有的脑后淤肿撞散了。也因为此，小郡主才患上失魂症。”
失魂症？
听完胡太医的话，宋如卿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敢问胡医正，失魂症可否痊愈？若是无法痊愈，今后可还会再次失忆？还有，这失魂症可会对墨墨……”说着说着，这位右相千金差点在外人面前落下泪来。
“这还请程夫人放心，小郡主既已醒来，便说明这失魂症并未对对小郡主贵体有所影响，只是脑后淤肿忽散，小郡主刚醒怕是会头晕几日。至于这失魂症可否痊愈、是否会再次失忆……还请程大人及程夫人容下官回去翻阅古籍后再下定论。”说完，胡医正站直身体行了个礼。
程长风回礼后，带着担忧地问道：“那，小女可要开何药方？”
胡医正摸着胡子略一思忖：“如今那药方怕是要改，但其中有几味药，下官拿不准。还得回去翻阅医书，才可让小四子送至程府。”
程长风忙又行一礼表示感谢，胡医正摆摆手，就着急忙慌拖着小四子告辞，要赶回太医院。程长风和程毅砚则坚持要送胡医正至府门。
胡医正走后，一屋子人面面相觑。
宋如卿噙着眼泪，一只手攥着程墨的手，另一只手爱怜地拂过她额角的碎发，哽咽着：“墨墨别怕，娘在。”
程墨咬着嘴唇：“能不能请您告诉我，我是谁呢？”
宋如卿收起眼眶里的泪，正色道：“程一墨，”看着程墨疑惑的眼神，继续说，“是你的名讳，御封为墨玉郡主。我是你母亲，当朝右相是你外祖父。你父亲是骁骑将军，哥哥也在骁骑军中任职。就算你什么也不记得了，你也是我的女儿。”
程墨忽觉鼻子一酸，可怜天下父母心！就算女儿不记得母亲了，母亲却依旧深爱着自己的女儿。
她，以后就是程一墨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入梦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