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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将欲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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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从昏迷中醒过来了,但是身子还是很虚弱的程一墨,闹腾了这么久觉得有些累了,便躺下休息了。
宋如卿看着程一墨睡下后,走到外间,细细对墨园的两个大丫鬟碧落、琉璃交代着,待二人记下后,这才放心去往宸林堂。
宸林堂是程府的大书房,位于西侧,内辟练武场。后堂有桌椅架柜,便于书写文书,处理要事。前堂并无椅凳,而是效仿古时罗汉榻,将地面用软木垫高,放置锦团草蒲小几。程长风有时和部下在这探讨军中事宜,这些不拘小节的军人便是席地而坐。论到兴起时就在练武场上比划两招,甚为痛快。
此时的宸林堂却笼罩着低气压。宋如卿进去的时候,只见程长风和程毅砚皆盘腿坐在草蒲上,不言不语。
程长风见自家夫人过来了,忙问:“墨墨睡下了?”
宋如卿轻轻颔首,也挑了一个锦团坐下,叹了口气,开口道:“墨墨会说话了,我自然是高兴的,但……我们这样的身家……老爷,我担心……”
程长风面露担忧之色,赞同道:“是啊,不过墨墨现在还小,我们总是能护住她的。若有一日护不住了……”
“父亲母亲请放心,妹妹有父亲母亲,还有我这个哥哥……”程毅砚急不可耐插话说道,“便不会轻易被人欺辱了去!”说到激动处,拳头往小几上重击了一下。
程长风对着程毅砚欣慰一笑:“砚儿长大了。”又看着宋如卿说道:“我想过了,等过些时日,墨墨身子养好了,最好还是送去云麓山跟着那润林老头清修,学点本事,大了再接回来。”
程毅砚露出了不赞同的神情,正欲开口,宋如卿对他摇了摇头,劝道:“砚儿,为娘深知自己的儿女有多优秀,但这件事为娘赞同你爹说的。我宋如卿的女儿怎可能甘愿在别人的保护下过一辈子?”说罢,明眸中闪过骄傲,下一刻却被浓浓的不舍掩盖:“只是,老爷,那云麓山远在姑苏,我……”说着便哽咽起来。
“远才能保护好我们的墨墨。我知你舍她不得,我又何尝不是!润林老头心法功夫不错,人也行得端坐得正,墨墨跟着他,我放心。”程长风细细地同宋如卿、程毅砚解释着。
程长风说的润林老头,江湖人称润林老人,长居云麓山,武功高强,据说修为已位居大宗师之列。程长风少年时曾在江南一带游历,正是那时与一众江湖中人结下深厚情谊,其中就有润林老人。
程长风和润林老人可谓是不打不相识。
酒中仙的酒,一季只卖一壶,挂在五丈高的竹枝上,能者则得。当时十四岁的程长风初到姑苏城,便为了一壶酒中仙的桂花酿和一身着华服的青年大打出手。
程长风本不是嗜酒之人,只是在军中和人比划总是被让招,心中憋屈已久,这下碰见不肯让招的,一招一式,越打越是痛快,硬是咬死不肯放手。这一打就是一日一夜,后来因为他一时不察被对方虚晃一招,落了下风,遂抱拳认输。对方见他大方认输反说是自己使诈,两人相见恨晚,结成忘年之交,共饮了那壶桂花酿。交谈中,程长风知晓对方是江南苏家的二当家苏润林,苏润林也知道了他是骁骑将军之子。两人皆是武痴,忍不住又互相切磋起来。
后来程长风回京任职,两人甚少见面,却一直有书信往来。只是那苏润林因厌烦于族内杂务,后来干脆躲进了云麓山,四十多就做起了润林老人,养养草种种花。
程长风再看看自己,汲汲营营兢兢业业,凭啥就让那润林老头日子过得恁舒坦?不行,必须给他找点事忙忙。
程一墨这一觉直睡了两天,第三天一睁眼就看到双提溜圆的眼睛贴着自己的脸,吓了一跳。
“郡主,您醒了呀?您还记得奴婢是谁吗?奴婢是琉璃。您渴吗?饿吗?要奴婢去叫夫人吗?”眼睛的主人站直了身子,一张小嘴噼里啪啦掉出一串问题。
程一墨皱了一下眉没说话,小丫头琉璃似是没想到会被冷待,愣在了那里。此时身着碧色衣装的碧落带着两个小丫头进来了,其中一个端着托盘。碧落见程一墨已经醒了,在桌前倒了杯水笑着迎上来,端着送到程一墨面前:“郡主这一觉可睡得长呢!已是辰时了,先漱口再喝杯水吧。奴婢估摸着郡主该醒了,刚去小厨房端了粥和小点心,想着郡主定是饿坏了。”接着转头对还呆在那里的琉璃说,“琉璃去叫外间伺候的琥珀端盆热水上来,给郡主洗漱。”
琉璃急忙撒着小腿就跑出去了,碧落看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伺候程一墨漱了口,然后从一个小丫头的手上接过另一杯水喂她用水。待一杯见底,把杯子递给小丫头,自己这才扶起程一墨,在她腰后放了两个软垫后,从床侧搬了一个小几放在了床上,另一个小丫头过来把托盘放在小几上。两个小丫头低头垂手站在床侧,不言不语。
程一墨看着有条不紊做事的碧落,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碧落身体僵硬了一瞬,这才记起自家郡主会说话了也忘了她了。便一边摆饭一边甜甜答到:“回郡主,夫人给奴婢取名‘碧落’,端午出生的,下月就十三了。”
这时琥珀端着鎏金水盆进来了,琉璃闷闷不乐地托着放着帕子的托盘跟在后面。
看着琥珀把水盆放在架子上,碧落这才笑盈盈地对程一墨说:“郡主先用点粥吧,待会儿再洗漱。”
程一墨看着自己面前,一碗粳米粥,一碟小菜,五块精致的小点心,她只能认出金乳酥和如意糕。睡了这么久确实是饿了,拿起瓷勺就开始大快朵颐。
碧落又倒了杯水放在小几上劝着:“郡主慢些呀。”程一墨嘴里塞得满满当当,随意点头应着。碧落见状失笑,便也不再说什么。
食物分量并不多,对于刚睡醒的程一墨来说六七分饱已经够了。见小几上都光盘了,碧落领着小丫头把盘子和小几撤走了,自己拿帕子在清水里浸湿后拧干,为程一墨细细地擦拭脸部颈部和手。用了半盏茶的时间,碧落宽大洁白的额头上已是一层细密的汗珠。从八宝架上拿了一个兔儿爷布偶递给程一墨:“郡主,奴婢去回禀夫人,夫人大约巳时忙完内务就来陪您。您有吩咐就叫琥珀。”转脸对琥珀,接着说道:“你留下伺候郡主。”琥珀忙不迭点着头。碧落点了点头,对着程一墨屈膝告退。丫头们端着托盘、水盆等也都跟着退下了。
程一墨靠在床边,看着丫头们退下后,手上无意识地摸着憨态可掬的兔儿爷,抬眼环顾四周。
早晨的阳光穿过雕花镂空窗棂,投射在黄花梨木八宝摆台上。门口来往的丫头小厮带起微尘飞舞,浮浮沉沉。
程一墨动了动腿脚和胳膊,除去疲软酸涩,只觉得腰腹处疼痛难忍。
喊了一声床边立着的小丫头,程一墨随口问道:“我病了多久?”
“回郡主,您和老爷从泰山回来至今,已有半月了。”
半个月了?泰山?看来是泰山发生了什么,竟然让原主香消玉殒!
程一墨暗暗思忖着,如果是什么深仇大恨,她就帮原主担下来,去报个仇。
议事厅,宋如卿百无聊赖查看府内上月账册。
“城外别苑上月银钱没发吗?怎么回事?”宋如卿好容易找出一处异常,正欲发作,忽听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谁?嗯?程全?”
疾行而来的大管事程全将将跨进议事厅大门,忙止住脚步,深低着头,对自家女主子回道:“夫人,将军让小的来通报一声……”
“嗯?你家将军又想吃本夫人亲手做的点心了?”懒洋洋地打断全大管事的话。
“……回夫人,不是。是……天家来人了,奉皇命探望郡主。”
“天家的哪位啊?”
“太子殿下。”
臻首微顿,挑眉抬眼。宋如卿弯起嘴角,轻轻一笑。
这日子,终于,不无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