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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你呀,就是个笨蛋 ...

  •   “你要跟我到什么时候?”宋衔年抬手收回了插在那只狼妖身上的长剑,回身道。
      逝川摸摸鼻子从树后走出来,然后警告一般向那棵无风自动的树瞪了一眼:“再笑就把你砍了!”然后自己笑得一脸风轻云淡地走过来:“宋道长。”——衔年突然就觉着眼前的鼠王殿少主笑的有些晃眼。

      那日,他得了消息说西山有精怪食人,于是也不管下着大雪就上了山。谁知好巧不巧竟遇见了大规模的雪崩。他使尽了法器符隶,堪堪躲过一劫。谁知那精怪突然袭击,虽然当即就制住了,可右臂也被生生削掉了一大块皮肉。气力早在躲避雪崩时就已用尽,他现在看着自己右臂血流如注竟也只能暂时点住穴道止血。那妖物躺在地上拿怨毒的眼看着他,万籁空寂,浩浩天地,他无端便生出一份苍凉。

      逝川就是在这时踏着漫天飞雪而来。

      不似在人间刻意变幻的黑色发丝,淡紫色长发随风飞舞,像是远远近近绽开的一丛鸢尾。没有了掩盖,真真正正的妖怪的形态。鼠族畏冷,他裹着一件白色毛领的斗篷,英挺的面庞上无端含了分薄怒,走至近时,看到雪地上浸染开来的大片血色,眸底的红都似浓重了几分。他将身上的斗篷解下围在衔年的身上,衔年本想推辞,可眼前这个鼠族动作实在太过冷硬坚持,自己也没了那分力气。
      逝川背对着身站在他身前对着那只小妖倨傲开口,用和这天气同等冰冷的语气森然道:“食人夺命?谁给了你这样大的胆子?!”衔年在他身后低着头,白色长发散乱下来,遮住了眼神晦涩。
      那妖物其实生了一副极清秀的面貌,他跪在这冰天雪地中几欲垂泪。他说他本是西山竹子精,姊妹兄弟皆被砍伐,行人无德又几次折断他的手脚。天愈来愈冷,自己身上旧伤添新伤怎么也不见得好。严严长冬啊!他自己怎可能生生熬过?一只途径此地的乌鸦告诉他,人类精血极旺,或许可帮他挨过这个寒冬。他心中本就对人类心有怨恨,凭什么他们可以伤我兄弟害我族类?我…….
      逝川打断他的话,是有一些人类无德霍乱逆行,可你食人精血妄害人命自然是要受罚。至于你的兄弟姊妹,他们不过是换了一种形体修行,你不必混为一谈。我遣你回本族领罚你可有异议?
      那小妖低眉俯首:“谢殿下,小妖不敢。”
      挥挥手打发了那小妖,他回过身,却轻声道:“他族中自有法度。他还太小,什么都不懂。你饶过他一次可好?”那语气那神态,仿若是替孩子向爱人求情的家长。
      你放都放了,还问我什么好不好?衔年想着,意识却开始有些模糊。逝川本来就比他高一点,此时离得这样近,仿若他稍稍一低首就能吻到自己的鼻尖。气氛有些意味不明,他听见自己问:“你怎么来了?”
      “我来,是想确定一件事……”彻骨的寒风无处不在。白色和淡紫色的发丝交相纠结着,缠绕着,暧昧着。
      “什么?”四肢的力气都好像被抽走。少年的薄唇在自己的眼前合了又启,他心想着,这小子怎么没有半点獐头鼠目的样子?一只老鼠而已,竟然还生的比他还要高。真是岂有此理。
      “我……宋道长?宋衔年……宋衔年!衔年……”衔年想说你喊什么我还没死,意识却一点点陷进黑暗。
      “……我杀了他。”拥抱着自己的怀抱有力又温暖,他却听到这样森然入骨的话。

      衔年迷蒙中听到四处走动的脚步,声色俱厉的斥责,瓷器被打破的声音,还有谁给自己喂药,嘴里被塞了一颗又一颗丹丸。迷迷糊糊,嘈嘈杂杂。再醒时不知今夕何夕。紧闭的窗外响起几声沉闷的爆竹声响。衔年缓缓睁开眼,打量着自己看到的一切。玫色绣金的帐子,跳动的如豆烛火,搁在枣木桌子上散乱的浅色小瓷瓶。还有,窝在自己脖颈间完全没了防备的粉色小鼠,与众不同的毛色显出两分类似温暖的色泽。
      时间恍若回到几百年前,他像是受了蛊惑,伸出手轻轻点了一下小鼠的鼻尖:“你大哥说的没错,你呀,就是个笨蛋。”酣睡之中的小鼠浑然不觉,只不耐的蠕动下头部,鼻尖轻轻蹭过道士的脸颊。

      衔年知道逝川早在很久之前。

      逝川问他,你为什么修道?为什么呢?家产,血缘,手足相残。既然生无可恋却又偏巧活了下来,那就只好换一个单纯清净的方式继续活下去吧。那个在三百多年前顺手救了自己的鼠王,其实有好多年都会时不时的出现坐一坐。这个寡言少语的王那天难得带着一丝笑意,他手里拎着一坛酒。说,呐,道士,我老子给我添了个弟弟。请你喝酒。
      他一点点长大,隔三差五的捣乱。今天偷了谁家的瓜果,明天搅了谁家的宴席。真真是鸡飞狗跳,头乱如麻。年轻的王却在抱怨中开始有了些活着的气息。有次在兴头上坦言说:“这小子看着无法无天,其实却是个痴傻的性子。”
      原本衔年是不信的,也是,谁会相信一个妖怪拥有赤子之心呢?于是真正见面了还是少不得防备提防。可在宋宅的时候,他率性活脱稍带点不羁,怎么看都不过是一个大户人家骄纵惯了的幺子。而现在,衔年看着熟睡之中的粉色小鼠——可不就是个痴傻的性子吗?在除妖的道士身边都敢这样毫无防备的现出原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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