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若衔泥填成川》牧垣

7、泽阳

　　于是日子又是寻常一般悠悠哉哉的过，也不再提及那个道士，他还是晓族鼠王殿少主，一个神族后裔的妖怪，一个尴尬又独特的存在。妖族的日子其实与人界并无多大异样，柴米油盐，嬉笑怒骂，谁家的小子偷喝了谁家的佳酿，谁家的姑娘情思悠长，谁家的少年打马看花，谁家的媳妇又添了个胖娃娃……一样也是鸡飞狗跳，寻常人家。其实哪里有那样多修仙成佛的念头哪，少了为生计的愁苦忧思后，最大其实也不过儿女情长。托了山水灵动，日子即使鸡毛蒜皮，也尽是洒脱任性…….
　　又几月，逝川少主的大哥，鼠王殿的王泽阳回来了。泽阳板着一张没有表情的脸，唇抿的极紧。一如既往的话少，除了必要宗族事务的处理，其余时间更像是一个可以移动的冰雕。也不过问逝川在他离开的时间里做过什么，甚至在几次宗族会议上失了神。明明少了责骂，可那生冷僵硬的背影，让逝川总觉得哪里硌的疼。大哥以前从来不是这样的。他心里想着，却无从揣测。
　　那日，老树精带着膝下一堆孙子孙女前来拜访。老树精一族在晓族几百年前的天罚时帮过大忙，如此交情照理每次都是泽阳亲自接待的。这回却是左等右等也不见个踪影。最后将老树精一大家子都安排住下了，千式才过来悄悄地跟逝川说：“少主，王找着了。”
　　逝川看着躺在壁橱底层的大哥和脚边的酒坛眼神复杂。都知道鼠王殿泽阳刻板严肃，严于律己，就是微醺也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何况这样失态的模样。月光倾泻而出，洒在晓族的王散了一地的暗紫长发上，华美到遥不可及。
　　“哥？”逝川俯下身，去拿他手中拎着的酒坛。这才看见另一只手里攥着一支紫金钗。过分古朴的样式，大概是很多年前的东西了。
　　“阿川。”泽阳放开手中的酒坛，转头定定的看着他。年轻的王眼中藏了满天的繁星，他说：“那时，他与我赌了气，也是去壁橱中躺着。”
　　其实也不是没听过一点点流言，关于一个神族和一个小仙相恋的故事。都说那小仙别有目的居心叵测。可后来神族被诛自顾不暇，却唯有那小仙拼尽全力散尽道行护得他的族人周全。违抗天命的下场自然是可以预测的，却没有谁敢真正提及。挖心剔骨的痛啊，就是看见也让人难受。
　　“阿川，你说，他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修长的指敷在眼睫上，低沉的声音是这样浓浓化不开的悲伤：“不然，不然他怎么就……不愿意见我呢？”
　　这是晓族的王，是曾经万民敬仰高高在上的神啊！此时却像个丢了家的孩子。“我找不到他啊……阿川，我怎么就，怎么就找不到他呢？”晶亮的液体在指缝间滑下，落在暗紫如缎的发上，像是碎裂的星子。
　　“哥，你别着急，总会找到的。”他说。

　　泽阳那日饮的酒是上好的梨花白，再醒过来已是半月之后，鼠王记起那日自己的失态，问左右“逝川呢？”
　　“启禀王，少主前些日子就下山了。还说…….”下属小心的瞄了眼他的脸色，看没有发怒的征兆才接着道：“还说不用着急找他，该回来的时候他自然就回来了。”
　　泽阳抬头望着这青色的天，冬日的天空，即使出着太阳也无时无刻不透露出清冷的味道。泽阳眯了眯眼，转身向书房走去。
　　“随他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