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黑]旅者黑子的表里世界》半落痕

3、Part.5-6

　　Part.5

　　没错。
　　他一不小心在电车上睡着，然后误入了这个世界，这里的一切都不属于他，他需要回到他应该存在的地方，听起来合情合理，于是火神不假思索地用力点了头，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看到了火神掩盖不住的神情，少年表情浅淡，看不出任何的情绪起伏。他把仍在燃烧的烟火移到另一只手，从衣襟中拿出了一条线香：“点上这根线香，沿着铁轨走，绝不能回头。中途你会听到太鼓的声音，还会有一个拄着拐杖的独脚老人叫你名字，你都不要回头。等雾气散开时，会有一个人等着你，要你上车。不要跟他走也不要和他说话，从他身边走过去就好，待线香烧尽时，你就可以回去了。”
　　“那事不宜迟！走吧！”
　　一听到可以回家，火神立刻恢复了以往的元气。他想念家里的被子，想念母亲的早餐，想念那张可以睡得很舒服的课桌，想念那片让他挥洒青春的篮球场，想念……他的日常。
　　少年看着火神接过线香，毫不犹豫地往前走，但他只走了一小段，就止住了脚步。少年怔愣了一下，却见火神回过了头，眼神中满是诧异：“你……怎么不走？”
　　黑子依旧站在原地，头低着，水色的眼瞳蒙上了一层翳，模糊不清：“该走的只有火神君一个人。”
　　“你不和我一起走吗？”
　　火神感觉自己的声音开始发颤，因为少年终于把头抬了起来，冷漠的眼神让他心中一凉。
　　“我是这里的人，我不能和你一起回去。”
　　周边的雾气更浓了一些，少年那抹浅淡的水色就快要被灰色吞没。他手里握着还未燃尽的烟火，勉强支撑起了这个世界里仅有的几片色彩。
　　“那我也不回去。”
　　在黑子抬头的一瞬，火神竟已跑回他的身边，把线香塞回了他的手中。锋利的剑眉离少年很近很近，比起少年的冷淡，对方的眼中则满是炽热：“我还有那么多东西没有弄懂！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还有……我们是不是曾经见过？”
　　左手被对方紧紧握住，灼热的体温好似快要把他烫伤。雾气在持续地变浓，烟火的光芒照亮了火神半边脸庞，属于青年的刚毅轮廓清晰可见。黑子盯着他，突然用右手轻轻抚上了他的眉头：
　　“……你……果然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你了……”
　　一秒钟。火神用这一秒钟试图消化这句话，黑子则用这一秒钟轻轻踮起脚，吻上了火神的嘴唇。
　　花火的声音在耳边滋滋作响，带着腥味的风在身边呼呼盘旋。少年的唇很凉，呼吸很浅，存在感更是低微到一不小心就消失不见。这个片刻让火神没了思绪，只得愣愣地任少年把四片唇瓣轻轻贴起，分开。
　　然后，黑子笑了。少年卧在他怀中，嘴角微微挑起，眼神清明。
　　“我们还会再见的。”
　　火神愣了愣，随即狠狠咬紧了牙关。他夺过了黑子手里的线香，转头便向铁轨延伸的方向跑去。他知道，黑子一直在他身后目送着他离开……不，是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他跑向铁轨的尽头，而黑子被他丢弃在了铁轨的那一边，手里拿着一截燃尽的烟火，最后的一抹浅蓝也被浓厚的雾气所吞没。

　　如月车站的地面突然开始微微颤动，仿佛有什么要从地底破土而出。黄色头发的英俊站长坐在站台前，仿佛没有感受到这份悸动般，手中拿着望远镜，表情若有所思。
　　一只纸鹤凭空出现在了天边。它在半空盘旋片刻，随即一头扎在了铁轨上。一列老旧的列车从虚空中钻出，扬着长鸣停靠在了站台边。列车的舱门打了开来，黑子从门里慢慢走出。黄濑挑了挑凤眸，列车立刻变回一只小小的纸鹤，在空中盘旋一周后稳稳停在了他的掌心中。
　　“他回去了？”
　　少年没有说话，只是踱向站台末端，向远处影影绰绰的山脉眺望去。
　　黄濑慢慢走到他的身后，陪他站了一会儿。山脉原本还有着稀疏的轮廓，现在却渐渐开始模糊不清，直至完全被雾气吞噬。黄濑的眼瞳闪了闪，他压了压帽檐，转身向站台里走去。
　　他知道，雾气是两界之间的界限模糊的象征。两界之间界限模糊，是因为不属于这里的人刚刚通过了这个边界。黄濑选择不去看黑子的表情，但他听到了少年把身体轻轻蜷起的声音，还有被浴衣包裹住的，破碎的啜泣声。
　　黄濑进入和室，蹲下身，看向一尾自在游动的金鱼。
　　“你说，如果那家伙是一条金鱼该多好。遇见谁，爱上谁，牵挂着谁都不要紧，因为七秒之后就会忘掉了……对不对？”
　　但是，实际上，回忆是一个个叠加的小抽屉，可能会因为太久不去触碰而落满灰尘，但永远不会被遗忘。
　　而爱情，却远比记忆要来得深刻。

　　Part.6

　　刺耳的闹铃声刺入清梦，火神猛地打了个寒战，睁开了眼。楼下传来母亲的呼唤，他敲了敲混沌的脑门，随口应了一声，撑着手臂坐了起来。
　　他好像梦到了一个叫“里界”的地方，在那里看到了如月车站，经历了很多事，还遇到了……
　　还遇到了谁来着？
　　火神烦躁地敲了敲自己的后脑勺，却依旧记不起那人的脸。他顿了顿，随即自嘲地摇了摇头。
　　嘛，反正只是一个梦而已，他是谁又有什么所谓？
　　闹钟再一次响了起来。火神不满地拍掉了闹钟，却一不留神刮掉了桌上的项链戒指。他无奈地挠了挠头，蹭到床沿边，把手伸向床边地板上的戒指。在触及戒指的那个瞬间，手背上一个清浅的印痕映入了他的眼帘——
　　那是几近透明的，呈梅花状的印记。似是他睡着时，哪只调皮的猫咪把小爪按在他的手背上，留下的契约的爪印。

　　……

　　列车的自动门缓缓开启，机械的报站音在空旷的车厢中回荡。火神摊在座位上，拿出耳机，把插孔插到手机里。屏幕亮起的那个瞬间，他愣了愣，然后颓然地垂下了头。

　　7月15日，手机屏幕显示的时间。和“昨天”一模一样。
　　他的时间被重置了。在里界度过的那错误的一天，已经从他的日历里彻底消失了。

　　没错，一切的一切，他都已记起。如月车站，金鱼，鲤鱼旗……还有，他“那天”早早地登上列车，是为了去给远在乡下的祖母扫墓——
　　因为“那天”和今天一样，是盂兰盆节，传说中亡灵回归的日子。
　　这个悲伤的节日，今年的他，却过了足足两次，已经经历了一次失去，还要再承受多一次失去的悲伤。列车平稳地向前滑行着，火神把脸埋入膝盖，任耳机里的音乐把自己淹没。
　　你说，我再这样不管不顾地坐到这趟列车的终点站，是不是还能进入那个世界，还能再一次遇见你？

　　列车走走停停，火神也是睡睡醒醒。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的音乐突然混入了些许杂音，淅淅沥沥的雨点击打在身后的车窗上，把车厢和窗外景物的界限变得无线模糊。火神回过头，头顶上不复湛蓝的天让他不由自主地回忆起里界灰白的色彩，还有，在一片死寂中的那一抹淡蓝。
　　火神讷讷地盯着滑落车窗的雨水，握住了脖子上的戒指。
　　——误闯里界的那一日，天空也是下满了淅沥沥的雨。
　　那一日是雨水赐予给我的奇迹，但奇迹终归只是奇迹，发生过后，也就不复存在。

　　车门关闭的提示音响彻了整个站台。列车留下了一把孤单的黑布雨伞，慢慢驶入一片氤氲的雨烟中，就像是消失在了另一个世界。在狭窄的乡间巴士上摇晃了几个小时，当火神再次踏上柏油路面时，已是雨后天晴。他抖了抖自己的胖背包，向祖母家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