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炭一样灼烧自己》月慕

5、帧五 不归

　　站在校门前的时候，那门是紧闭的。

　　就这么被排斥在外，他连腿都懒得抬，停在原地张望了一会儿，其实在看什么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清晨的日光也有着独到的泼辣，没多久高南舜便觉得有些烦躁，索性转了身径自离开。走到附近的商店街时却不由得减了速。

　　几个男生的影子太过熟悉，只是此时此刻的偶遇难免有种被耍的无趣感。

　　吴正浩盯住他的眼神一如既往的目中无人，其实高南舜一直很想问他，那如狼崽一般的眸光需要耗费多少精力才能仿出。但是想也知道他们之间的正常交流大概就是天方夜谭的程度，认真一向不适合浪费在那人身上。

　　可就总是会被不识趣地妨碍，莫名其妙被不断纠缠也实在恼人。

　　高南舜望着拦在眼前明明仰视却偏要得到他的畏缩才罢休的男生，不由撇开头夹杂着几近糟心的不爽轻叹出声，最终还是蹙了眉选了忍耐。

　　“不去学校吗？”

　　“该我问你不是吗？”

　　能用嘴简化的事还非要动手，只不过偏偏有人自告奋勇替他完成，李利敬和李志勋状似凶神恶煞地迎面推来，高南舜随着他们的力道后退半步，连躲闪都懒于敷衍，那模样倒像是不屑与之一般见识。

　　吴正浩就痛恨他这副模样，好像没有人能入了他的眼。

　　他所有的狠戾都成空招，毫无意义。

　　拍打在脸颊上的手掌用了些劲道，心下猝燃的火焰瞬息间被按捺是那人的身影进入视线之后，高南舜撇开的目光终于有了心甘情愿的着陆点，便死死盯住不愿放松丝毫的力度。

　　那人宛如不经意间投递过来的对视也是漠然的，好似这些混乱纠葛都与他无关，缓步移近的距离也造就不了干涉，他本就无心去充当什么角色，更不屑被当作心有余意。

　　原本是目不斜视的前行，所以被阻拦也权当是意外。

　　“让开。”

　　“人倒是来得挺全，那干嘛不来一根呢？”

　　“……”

　　“怕了？算我请你，别客气啊。”

　　吴正浩手指紧掐在烟头末端，绷直的手臂稳稳扬在他面前，像是在默数给他的缓冲时间。朴兴秀垂眸，视线掠过细长的香烟直至对方的脸上，那些不自量力的自负又写在上面，他心中是烦躁的，对于这些不识好歹又冥顽不灵的败类。

　　“最后一遍，让开。”

　　“……”

　　还算有个人懂得见好就收，李志勋上前拦过吴正浩的动作让朴兴秀的神色稍有动容，再对上高南舜的目光反倒敛了几分松弛，重又紧绷起来的情绪勒令他无视其他，继续迈步没几秒就听到了如影随形的脚步声。

　　全然像被逐渐升温的日光曝晒灼烧出一个漏洞，愈燃愈烈到最后把心脏湮灭，他下一秒就反身丢出厌恶的眼神，犀利狠绝到不留一丝余地。

　　“我说过了，滚开。”

　　“没胆的话干脆就躲着走路，少害别人替你收拾烂摊子。”

　　“你可真是个男人。”

　　踽踽独行许多年月，他就没惧过什么人事，要说命运弄人也是全然身外的辐射，轻易被撼动的战立他觉得羞耻，这个世界就算有弱肉强食的生存法则也不是轻易妥协的借口，骨骼被粉碎他也会把脊椎扯出来强行挺立，谁敢挑衅他的意志。

　　所以那些磨掉信念的都是废物。

　　自我作践，毫无价值。

　　看着那背影渐行渐远竟也成了一件难事，弯曲的脊背再挺起之后，高南舜觉得胸口的余痛是向内腐蚀的，无法用外力削减便只能任它随意荡漾。

　　这是嘲讽，连痛都是嘲讽。

　　嘲笑他虚伪，嘲笑他懦弱，嘲笑他落荒而逃。

　　背负着大错特错过活至今，他早就忘了自己是谁，也不顾自我在何处。

　　有意义吗？

　　活着，怎样活。死了，白白地死。

　　停在时间的缝隙中，就算是个胆小鬼，也挺不错的。

　　他无数次地幻想。

　　听到那条消息之后，他明了了意义何在。

　　“有学生吸烟的照片被举报到教育局，好像是吴正浩和……朴兴秀。”

　　心有不甘也好，良心谴责也罢。他只是为自己而活，捻断纷乱错杂的关联，然后用双手一点点筑起，那些缝隙都归他所有，所以粉碎或者重合也随他任选。

　　谁能左右得了。

　　高南舜从来都是为了自己而为他人。

　　不是牺牲，算不得牺牲。伟大不适合他，他只希望苟活。高处不胜寒的摇摇欲坠才最危险，所以他选择趴伏在地面，即使大地龟裂也能将尸首牢牢掩埋。

　　死也是牢固的。

　　才不会被轻易摇曳。

　　僵坐在位置上凝神许久，他才有了动作。并非分外流畅，倒是带了些许的迟缓，然后视线熟稔的移动，尘埃落定的下一秒他才觉得微微苦涩，嘴角牵起笑意的时候眼底却是凉的。高南舜垂眸的那一刻，那人才微微侧头。

　　错过了也罢。

　　他本就没想要什么功勋，也许换来的只是唾弃。

　　“虚伪”惯了，他也就不再徒劳挣扎。

　　只是迈步向前的脚底像在灼烧，他有些心悸。

　　那条走廊是空的，恍神之间有些熟悉。

　　他想起来，那像是走上不归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