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炭一样灼烧自己》月慕

2、帧二 伤口

　　若光线过于集中稠密，密不透风的层层包裹而来，撕扯着皮肤的表层蒸发掉所有水分，仿佛神经也会紧绷起来，是种被窥视的羞耻感，惹得心下沸腾，太阳穴尖叫般刺痛。

　　所以说夏天太过决绝。

　　像是要和万物同归于尽般的炽烈极端，有着不要命的席卷速度。

　　被吞噬了就很难挣脱。

　　高南舜厌恶流汗的感觉，仿佛睁眼就可看到溺困其中的细菌在作怪，是比血液还肮脏的东西，却是从人体内排遣而出。

　　人到底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干净，坏掉了也只能勉强的修修补补。真正溃败的地方依旧那般破烂不堪，苟延残喘着向生蠕动。

　　死掉了都是破碎的。

　　伤口要怎么愈合。

　　灼烧般的细微痛觉是滚烫的，令人难耐。高南舜抬手用食指和拇指捻住袖口向下拽了一分，心理安慰一般渴求着遮蔽，裸露的手臂却依旧被日光肆无忌惮的曝晒。

　　会中暑的。

　　这样的念头一闪进脑海之中，就像以最迅疾的速度照应着大脑的反射神经，他觉得打算起身的那一刻全身都是绵软无力的。宛若被高烧纠缠着，整个人都被点燃一般，冒着簌簌的火焰。

　　就连额角的伤口也应和般隐隐作痛起来。

　　渴望温凉的空气渴望冰爽的水源。

　　这种渴望到底被独自一人细嚼慢咽着得不到理解。

　　他小幅移动着目光打量着四周的环境，花圃靠右的位置才有着一片阴凉，而他坐着的地方仿佛太阳荼毒的中心，快被那光劈出一道裂痕。

　　手掌按到花圃边缘的石砖上感受到的也是滚烫的温度，徒劳的尝试着撑起身体最终还是失败。高南舜索性不再去挣扎，低头躲进了臂弯之间。

　　有谁的脚步声渐渐近了。还未来得及抬头去看就感觉那人径直坐到了身侧，再抬起头便略带惊讶的愣怔了一下。韩英佑乖巧的坐姿让整个人显得愈发温顺。

　　高南舜就那样看着他，没说话。也无力说话。

　　男孩望着远处操场上追来赶去跑着的身影停顿了片刻才开口说话。望过来的目光第一次是那般灵巧而明晰的神色。

　　“伤口……怎么弄的？”

　　下意识快速偏头躲开了男孩凑过来想要触碰伤口的指尖，高南舜垂下眼睑挪开了视线。

　　“没什么。不用担心。”

　　选择独存也未必就是厌恶靠近。

　　只是有时候能接受的东西毕竟是有限的，不能随意添新也不能任意削减。

　　他只是太过习惯了一种姿态，所以忘记了该如何表现灵活。

　　“朴兴秀……认识他吗？”

　　“……”

　　一语中的，这般的快稳准让高南舜暗自吃了一惊。连带着望向韩英佑的目光都携了几分赞许的神色。可是沉淀下来又即刻转化为语塞的停顿。

　　“为什么这么问？”

　　“看见了那时候你俩在谈话，不像是陌生的样子。”

　　那个人以转学生的身份而来。突然却不突兀。整个人散发着的半压迫气息让所有人都暗敬三分。他想他这些年必定经历了什么，才敛了当年的戾气同样收了那份温静变成如此精练而淡漠的模样。

　　既熟悉又陌生。

　　想必对于自己，他也是同样的感受吧。

　　会怎样做呢。他有些好奇。

　　独自一人坐在天台的时候，高南舜在心中猜测着那人面对着他会是如何的行动。再次用出几乎拧断他的咽喉的力道还是形同陌路般避之不及。

　　没想到的是那人下一刻便站到他面前，面无表情的神态透着几分疏离，可是那双眸子真真切切是望着他的。高南舜仰着头，用与之前相同的角度直视着他。

　　额角传来更甚的刺痛后他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朴兴秀的拇指按在他的伤口上断断续续的用力。他即刻便狠劲咬住了下唇，才没让痛呼声轻易泄露。

　　“痛吗？”

　　“会痛吗？”

　　“原来你还是能感受到痛的啊。”

　　“我以为你早就忘了呢。”

　　那力道消失之后还是有阵阵的余痛晕散开来，像是每每地震后跟随而来的余震，传递的核心到底还是身体更内部的地方。

　　那道视线实在凌厉，他开始有些怯于应对。垂下视线落到了那人的脚面上，摆成外八字正以一小段距离稳稳地立在面前。

　　“你不会明白的吧。”

　　“我还真是……”

　　那句话是什么呢，他留下的唯一疑问。

　　高南舜望着韩英佑静静等待答复的眼睛，脑中却只剩下那说出口的半句话盘旋不落。

　　和朴兴秀么？

　　追逐或被追逐。

　　放逐或被放逐。

　　被自己毁得残破不堪又断骨错筋，就连焚毁了一切也无法去斩断荆棘般的缠绕。

　　那该是生不如死的折磨罢。

　　他活得如何像一个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