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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帧十八 交织 ...


  •   隔日高南舜走进教室的时候,二班同学无一不用写满惊诧的声音或目光迎接他的归来,鲜明的对比之下,倒是显得坐在原位岿然不动的朴兴秀无比的镇定与淡然。
      在余光的捕捉下,瞧见高南舜走到窗边的位置坐了下来,朴兴秀下意识侧过头去,两人的目光一触即离,无人知晓的秘密在心底缱绻,惹得他们面上的神态都不由带了几分莫名的共谋味道,端正自然地坐着却分明显露出不同以往的异样气场。因这毋需多言便能够不期而遇的类似于“默契”的敏感,朴兴秀不知觉地松动了原本漠然的神情,竟在无意识中添了几分气游若丝的笑意来。
      那笑意一经形成,牵动了他嘴角的肌肉,顷刻间便叫他怔在了原地。狼狈地敛了自作主张暴露而出的倾向于欣喜的微妙情绪,朴兴秀的目光霎时暗沉起来,却偏偏又不得再做自欺的事,只因他深谙,这逐渐走向妥协的心理迹象,怕是要就此不管不顾地发展延续下去了。
      他理应加以管束,却又不知为何,任由自己放纵了那份心软逍遥自在而去。

      时间不紧不慢,生活按部就班。仿佛从中异军突起的任何状况最终都能够被轻而易举的摆平,前些天发生的一系列事件就这样被塞进回忆的夹层,随着过往的列车驶向了不再返程的轨道。
      因那高温蒸腾而变得倦意恹恹的氛围持续笼罩在教室上空,天花板上低声嗡鸣的电扇坚持不懈地旋转着,降温效果却分明是微弱不堪的。节奏整齐一致的机械声响同老师的讲课声严丝合缝地相互交织,不多时便叫大部分学生沉入了昏昏欲睡的午后时分。
      夏天无疑是慵懒所归属的季节,日晒下抽丝剥茧般离去的力量,随着这一季盛大的蝉鸣一同做着漫不经心的梦,被高温炙烤着的每一寸皮肤,扑进迎面而来的风中满是令人躁动的斐然心绪。
      总叫人期待着什么,却又甘心落空而归。

      高南舜抖了抖手中的黑色垃圾袋,将洗手间最后一个隔间内的垃圾一并夹住扔了进去。有汗渍浸湿了后背的校服衣料,黏腻地贴服在脊背上催生着焦躁难安的情绪,他抬手用裸露的小臂蹭过额角淌下的汗水,唇边按捺不住般遗漏出一声啧叹。
      朴兴秀听后不着痕迹地望了他一眼,很快重又低下头去,沉默地用抹布擦拭着瓷砖上的脏污痕迹。
      空气中流动着夏日不知疲倦的暑气、清洁剂的刺鼻味道与分不清彼此的身体气息,相互绞缠着拥挤在狭小的空间内,激发着暧昧不清又叫人心底发热的荷尔蒙。
      毫无交流地进行着校内服务的两个人,半晌过后却都不约而同地心猿意马起来。

      “哎呦,看你们两个在学校乖乖干活可真是难得呀。”姜世灿用吹毛求疵的标准检查了洗手间的打扫情况之后,似笑非笑地调侃着两个难得乖顺的小子:“既然如此,就干脆做到底好了。把操场那边的仓库打扫干净,里面的桌椅没地方放,所以要先全部搬到天台的仓库去,打扫完之后再全部搬回来。懂了吗?”
      得到两人瞠目结舌般的回应,姜世灿神色间的笑意愈深,明显属于恶意整蛊的口吻也不稍加掩饰,用一副理所当然的姿态说着置身事外的话:“嗯,反正你们不是挺有劲的吗?打架打得那么好,打扫个仓库肯定难不倒你们吧。”
      “……”
      “好好干活,别想偷懒,结果等我验收。”

      时间走过六月的中旬,踩在尾巴上细数太阳辗转过天边的痕迹。北半球进入一年之中日照最为漫长的时期,白昼此时才开始对这大地流连忘返,恋恋不舍不愿作率先离去的一方。黑夜迟迟不肯前来,便也任由那天光依旧残留在苍穹的边缘染亮了一片茂盛的火烧云。
      傍晚如期而至,那无处不在的暑气倒是乖乖散了去,只留下几抹意犹未尽的独特味道随着夏风徜徉。学生们晚自习结束后离开学校的时候,那景象也算得上别有一番韵味。

      高南舜单肩斜跨着背包,不疾不徐地走在回家的路上。肩背与腰腹之间的酸疼感持续地攀附在肌肉之间,随着他的走动反复不停地叫嚣。扭动着僵硬而麻痛的手腕,他不由蹙起眉来。
      姜世灿整人的意图再明显不过,而这惩罚于他们而言也着实算得上折磨人的好手段。即使严重程度不比以往打架过后身体上留下的伤口和内脏受到的压迫叫人感到痛苦,却也让筋疲力竭的他们尝到了百般煎熬的□□疲累。
      抬头望向走在前方不远处的人,高南舜敏锐地觉察到他步伐之中几分显而易见的拖沓,便也心知肚明那人定是同他一样因这消耗体力的活儿而腰酸背痛。心中承载着对姜世灿浓厚而无处排遣的不满,最终却只能化作几声无可奈何的叹息,徒然留在这夏夜的空气中渐次随风荡去。

      直到他与朴兴秀在那个堆满废弃桌椅、尘埃满溢的仓库中时隔多日又一次行了亲昵之事的时候,高南舜才有些恍然地想着,姜世灿做出的某些决定,冥冥之中怕是也有着几分道理吧。
      英语考试前夕短暂的休息时分,见那人起身出了教室,他便毫不迟疑地跟了上去。远远陪在那人身后,随他走过教学楼后方的垃圾处理间,又来到了天台的仓库内。然而见他贸然走进来打扰了此处原本空无他人的清净,朴兴秀点烟的动作不由得停顿下来。

      “你干什么,总是这么跟着我有意思吗?”蛮横霸道地将他拽回学校的的确是他,几日以来不再与他针锋相对的也的确是他,可即便如此,朴兴秀也自认绝不曾就此将过往的一切一笔勾销,如今高南舜这般得寸进尺的迫近,只会令他感到烦躁难忍。
      恰当适度的距离,于他们而言,是必须。
      至少在朴兴秀看来,那是保证心理安全度的唯一途径。
      靠得过近,频繁交织,都是危险的前兆。

      “你——”
      出口的话尚未成形,就有愈发清晰的脚步声自身后醒目地传来,高南舜神色一凛,一步上前夺了朴兴秀夹在指间的香烟便丢掷在了地上,随即连推带搡地将口中扬着不满话语的那人逼进了仓库一角的立柜之中,无视他怒目圆睁瞪视着自己的视线,高南舜旁若无人般一同钻了进去,反手动作利落地关了立柜的门。

      狭窄的柜子里是昏暗与光线交织而成的朦胧色调,那色调在他们的呼吸之间化作液态,一点一滴流淌下来,撒在肩头便将他们染上了亲密无间的相偎姿态。外界的声响追捧着添了鼓动的效果,叫他们双双心跳如擂。
      然而却不是为此,不是为这紧张与急迫,不是为那发现与被发现,也不是为任何毫不相关的恼怒与不安。仅仅是这犹似缠绵悱恻、耳鬓厮磨般的亲昵,便足够了。

      他们侧身站着,胳臂贴着胳臂,皮肤擦着皮肤。颈侧无声拂过的是彼此那若即若离、小心翼翼的呼吸,薄如蝉翼,却毫不妥协地镌刻着炽热如火的执拗。周身的一切环境统统作着空气的催化剂,催生那丝丝情动犹如蚀骨绵毒,于不经意触碰的对视之中擦出一片灼然的光,那鼻间充盈的味道是熟悉的,却又分明写满了久别重逢的悲恸。
      高南舜望着那人,便止不住指尖的轻颤,想要触碰他唇角的欲望就那样按压在胸腔之内沉浮飘荡。这是他梦中百转千回的熟悉容颜,一刀一顿雕刻出时光中难以磨灭的挺拔与轩昂,然而看着他的时候,却是缀满了不忍喧哗的痛楚酸涩。

      他,他明明连痛恨都像在爱着。
      故而叫他禁不住浮想联翩——此生唯一能够叫这人披上满身凄怆、书写一场悲欢的人,怕是也只有他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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