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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洛狄和冰姑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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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僵持了不知多久,大片的雪落在梁刃脖子里,冰凉刺骨。
梁刃突然反应过来,外面太冷,河子不能受凉。锁被他踹坏了,好在老房子门里有插销,他把门关好。
他走过去把河子打横抱起,河子推了他一下。她手掌冰凉,推在他腰上,好像十分用力,关节都发白,但是力气不过小小的一点。他胸口像被小孩子的手一抓似的难受,吼了她一声:“干什么睡沙发?”把自己吼愣了:她不睡沙发睡哪里?主卧还是客房?梁刃更加觉得自己混蛋。
河子觉得眼眶湿湿的,但是她很多年都没有哭过了。
梁刃蹲下身来,两只大手捧着她的脸。河子终于崩溃,眼泪不停地滚落下来,全落在他手掌心。她哭得抽抽噎噎的,缓不过气来,梁刃在她背上摸摸,给她顺气,结果河子哭得更厉害。他没办法安慰她,也说不出对不起。
梁刃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泡在她的眼泪里,世界又咸又涩。
河子哭了很久,终于累了,窝在被子里浅浅睡过去。
梁刃在她旁边站了一会,像犯错的小孩一样,久久凝视河子的脸。她的眉头在睡梦里都是拧着的。
客厅的灯泡有一只坏了,照得她脸色更差。黄黄的,眼圈发青。
沙发前面的茶几上放着一杯泡面,他掀开盖子看了看,面还没动过,面饼也没泡开。也许她是饿了,想要泡杯面吃,结果忘了烧水,冷水浇进去才发现水没烧,泡不开面,索性不吃。她去做检查,早上一定也没吃饭。
他也不想再吵醒河子让她去床上睡觉了,好在家里的沙发本来就是沙发床,躺着宽大又舒服。
梁刃在厨房里转了一圈,又看看空空的冰箱,然后拿上钱包出门。门坏了,在外面当然没办法用插销锁门。他在门外站了一会,看到大门那里放着张桌子,雪都积满了。那是他们刚搬进来的时候换下来的旧桌子,河子让他有空搬去扔掉,他一直没搬,结果现在派上了用场。他把那张桌子挪过来堵住门,因为院子外面还有大门,所以这样很安全。
梁刃锁好大门就去菜市场,这时候卖菜的摊子都收得七七八八了,人很少。他买了几只鸡蛋,卖鸡蛋的婆婆说:“外面下雪呢,小伙子多穿点。”
他看了看自己,原来他从医院跑出来就忘了穿外套,只穿着件毛衣。他说:“阿婆,哪有卖药材的?”
婆婆指给他看,他说了谢谢,就去买了红枣和当归。他不知道还应该买什么,就把乱七八糟的食材都买了很多,小摊老板认得他:“上次的麻辣香锅料好吃吗?你女朋友说好吃还来买的。”
他记得上次河子做麻辣香锅给他吃,她顺口发了张好人卡给他,他那时候就没反应过来,吓了一跳。他也知道自己有时候的确太笨,很多事情摆在面前他都看不清。他回答老板:“好吃。”
梁刃想起河子总是爱吃皮蛋:皮蛋瘦肉粥,皮蛋拌豆腐,皮蛋丝瓜汤……皮蛋那么奇怪的食物,滑溜溜的,芯儿却生涩粘稠,味道浓郁得闷死人。他有次和外国明星搭戏,对方看到中国人吃皮蛋就躲:皮蛋,no no no。他也不爱吃皮蛋,但是他和河子在一起的时候,不在乎吃什么。
他又在路上的便利店里买了几只灯泡,店员认出他来:“你是梁刃吗?”
梁刃没回答,付钱离开。他手上很大的四个塑料袋,一路提回家去。雪积深了,他深一脚浅一脚踩着。天色不早了,夜晚的风更冷。
河子睡得昏昏沉沉的,麻药的效力过了,小腹疼起来。当然会疼,早上的时候那里还有个小孩子,现在没有了。
她醒过来,发现自己睡得蜷起来,也没力气动弹。
家里黑洞洞的,梁刃在她面前的茶几上搭了个小板凳,站在上面换灯泡。拧了几下,也许是拧歪了,又把灯泡取下来,重新拧上去。
河子说:“你在煮什么?”
屋子里原本非常安静,梁刃听到她说话像吓了一跳似的,在小板凳上晃了晃才又站稳,停了一会才说:“你醒了?疼不疼?”
河子不说话,扶着扶手坐起来。她知道自己头发乱了,用手指理了几下。
梁刃已经把茶几收拾干净,去厨房不知道在干什么。河子闻了闻,她鼻子不通,闻不出味道。
梁刃端了一盅东西过来:“吃点东西。”
他煮的是红枣当归和鸡蛋,酽酽的一盅黑红色汤汁,热腾腾的,滚着两颗鸡蛋。河子觉得自己又开始发疯了,因为她看到那盅东西就觉得很难受。
梁刃走过去打开灯,屋子里亮了起来,总算有点人气。
这时他听到河子的声音像鬼一样又轻又远地飘过来:“梁刃,我们分手。”
梁刃没有回答她,他走到厨房去关了火,又回来把勺子和筷子递到河子跟前,故意很轻松地说:“你看我,我忘了给你拿筷子。”
河子把勺子筷子都接过来,放到茶几上,还是那句话:“我们分手。”
梁刃呆站在那里,顾左右而言他,他说:“我在家陪你好不好?我好好做菜。”
河子抬起头来,看住这个男人的眼睛,看进他心里去。他生得太好看了,太会说话了,他说的情话都太好听,所以她不想让他开口。
河子从来不是会求全的人,更不会委曲求全。她骨子里其实是许多诗人那样疯狂毁灭自己的体质,梁刃拉响了炸药的导火索,她烧起来,把平和优雅的皮囊烧得无影无踪。两个人都这样狼狈,可是这并不是她一个人的错。
河子猛地站起来,冲到门口去拔出插销开门。锁不知怎么又绊住了,河子气急,飞起一脚踹上去,力气太小踹不开,她又踹了两下,连推带踹终于让门锁滑开,一扇门吱吱呀呀弹开来。真冷啊,怎么偏偏是今天下雪。
梁刃眼睛都红了,冲到她面前去挡住风,想吼她,话到嘴边又憋回去。他只是说:“河子,对不起。”他甚至没办法让河子原谅他。
这是什么样的人说的话?不负责任的,固执的,幼稚的人,才会容忍自己这样对不起和自己相爱的人。
河子站在门口,漫天风雪都扑进来绕在她身边,像□□里的冰姑娘一样偏执愤怒。冰姑娘吻了谁,谁就得死去。
她说:“我不要你了,我们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