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日长逢》章比比

10、等到天起凉风，日影飞去的时候，你要转回。

　　那之后很快就是春节。河子在李印城家里吃除夕团圆饭，李印城蔫了吧唧地给他女朋友打电话：“郁柳柳，你真的不能回来吃饭吗？”
　　郁柳柳这天晚上要在局里值班，李印城婆婆妈妈的，郁柳柳直接把电话挂了。
　　最后李印城现教了李河子和李崇明打麻将，拉上王叔也勉强凑齐一桌。结果河子手气太好，李印城输得精光，甩手不玩了，李崇明干脆把麻将都立起来玩多米诺骨牌。
　　河子从从前的家里搬出来，李印城又给她找了一套公寓，小小的，她一个人住。春节放假，她就在家里呆着，开着电视，抱着电脑做数据分析。电视上在播明星新春问候特辑，梁刃的脸在一群明星问候的快剪里一闪就不见了。
　　河子的论文登上了学术期刊，梁刃又变回了高曝光的大明星。这么看起来，相爱的那段时间，他们两个都变了好多，好像他们两个在一起，就都做不好自己。
　　他很好，只是不是河子的良人。

　　她和梁刃没有再联系过，但是梁刃好像变成了工作狂人，每个频道都会播他的消息。他应该是很忙，娱乐新闻里，记者采访他的粉丝，齐刘海的可爱女生捂着脸很害羞的样子：“我希望梁刃新一年不要太拼，好好休息，不用那么辛苦做健身，就算他没有八块腹肌，白白胖胖的样子我们也会喜欢的。”
　　河子一听就乐了，梁刃本来倒真的是有八块腹肌的，只是每次吃完饭就没有了，还真是白白胖胖的。节目组很会玩，立刻在画面上放出了梁刃演唱会的画面。河子看到就把头转开了：前男友是大明星这一点也不好，她觉得自己永远都没办法忘记梁刃的脸了。
　　不过河子觉得梁刃应该已经记不清自己的样子了。

　　实际上梁刃有时候睡觉前会把手机里她的照片拿出来看一会，照片上还是深秋时节，河子穿着浅灰小羊皮的机车外套，里面是白色百褶裙，站在银杏树下面等他下戏，清爽明净，她可真漂亮。
　　梁刃没有再答应何羡团队继续炒作的要求，把这件事情淡化处理，绝口不提。他不管了，就算河子不在，他也不想让河子不高兴。
　　他在新剧组又是男一号，还是很忙。下戏的时候一群人商量吃什么，副导演是湖南人，提议说：“去吃麻辣香锅好不好？”
　　梁刃吃了很多，当晚就拉肚子，第二天口腔溃疡。他龇牙咧嘴喝药的时候想：还是河子做的麻辣香锅好吃。
　　但是河子也很久没吃过麻辣香锅了。几个同学到她公寓里来聚会，剩下不少菜，晚上她翻一翻冰箱，找到一包麻辣香锅底料。她高高兴兴地自己做了一锅来吃，结果喝了很多水才把嘴里的味道压下去。太咸。

　　过完年，河子去实验室工作，外面又下起雪来。河子下班早，从教学楼里出来，有人在后面叫她：“河子等一下。”
　　是关羡，递给她一把伞：“下雪了，别着凉。”
　　河子认出是他自己的伞，她心想理工男到底会不会谈恋爱啊？当初梁刃可是直接把她拉到伞下面的。
　　河子看了一下表，对关羡说：“你几点下班？我等你吧。”
　　关羡下班带她去吃火锅，铜火锅冒着热腾腾的热气。河子喝了一点酒，关羡没有喝，他把涮好的肉片放到河子的碟子里：“河子，你现在有男朋友吗？”

　　河子有时候比关羡还不会谈恋爱。
　　有一次他们两个去看电影，男主角在空中的电子屏幕上写了一串公式，女主角满脸崇拜的表情。河子看了看关羡，关羡好像有话要说，又忍回去了。
　　河子说：“你也看出来那个公式推导得有问题了？”
　　关羡讪讪地回答：“是啊，两边能量不均衡……”
　　还有一次关羡陪她逛街，河子在珠宝店看中一条项链，细细的闪光。她去试了一下，觉得戴起来不算好看，就摘了下来。关羡在柜台边招招手：“你看这两个，哪个好看？”
　　他指着两枚戒指，两颗大钻，熠熠闪光。
　　河子说：“不都是碳。”
　　说完就后悔了，又请关羡吃了一顿饭。

　　其实他们已经认识很多年，知根知底，一起出国做项目开会也有很多次，拍拖起来更是十分默契。
　　河子和关羡从来没有红过脸生过气，谈了几个月的恋爱，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春天的尾巴上。

　　关羡跟她求婚的时候用的是老套的鲜花钻戒，理工男的浪漫是实实在在的。河子还没说话，关羡就说：“你考虑一下吧，不要急。”
　　其实河子不是急，她在那个时刻想起京城郊外的酒店床上，有人神叨叨地从枕头下面抽出旧诗集来：想你的时候，我就背诗。
　　她到底答应了关羡的求婚。她觉得没有理由拒绝。

　　那个月李印城公司新开的楼盘剪彩，资本家又折腾着开晚宴，说什么都要叫她去：“我要给你见一个人。”
　　他搞得神神秘秘的，但是郁柳柳的名字她已经听李印城说过很多次了。李印城说成这样，想必十分认真。她翻出一件银灰短礼服，打算去看看未来的弟媳妇。
　　她不打算叫关羡一起去。她爸爸生前做的生意就不正当，被警方盯梢也不是一两年。李印城接手之后，虽然着力洗白手里的生意，但是做过的事情毕竟抹不掉，何况现在那些东西还没脱手。河子什么都知道，她名下的股份早就全部交给李印城让他去做工作。李印城去年还说再过一两年就可以把家里的生意扭正，河子愿意相信弟弟，但是关羡是清清白白的人，不能沾到这种东西。

　　李印城向来脸皮最厚，说起郁柳柳，居然有点不好意思：“你见了就知道了。”
　　郁柳柳果然漂亮，瘦瘦的筋骨，充满力量的样子。河子想起李崇明说李印城经常被小女警家暴，有点想笑。
　　李印城在别人面前倒还是很神气的，搂着郁柳柳气河子和崇明。崇明还是少年心性，一勾就上钩：“啧啧，看得我也想谈恋爱了。”
　　河子说：“哦，我想结婚了。”
　　李印城得瑟：“连男朋友都没有。”
　　她这才想起她还没有跟他们介绍过关羡。她说：“我有男朋友，我们七月结婚。”

　　最后河子带着李崇明去吃大学边上的宵夜。烧烤摊儿上乌烟瘴气的，李崇明啃着烤玉米，说：“姐，科学家怎么追你的啊？”
　　这小孩不是才十七吗？怎么这么耿直？河子想起柏林遇到的小姑娘辛夷，辛夷跟她说的话也是一样耿直：你有心事。
　　河子想了想：“没怎么追。问这个干什么？”
　　崇明趴在脏兮兮的桌子上哼哼：“我们班有个姑娘，脾气可怪了，不知道怎么追。科学家追你没用什么怪招？怎么可能啊。”
　　合着河子就是个脾气特别怪的姐姐啊？
　　河子哼了一声：“附耳过来，我教你。”

　　脾气怪的姑娘怎么追，河子认识的人里，除了梁刃就只有她自己最清楚。
　　想她的时候背好听的诗，诗集塞在枕头底下，揉得皱巴巴的；不是装作背诗，是认真地背；
　　如果她会做菜，就帮她做菜；她喜欢物理化学，就陪她多学一会；
　　她不喜欢的女同学，你就不要跟人家玩了；她脾气怪，你多担待；
　　如果你会说好听的话，就把心里想的都说给她听；如果不行，就告诉她你真的很喜欢她；
　　她要是生你的气，你就比她多坚持一会，她其实多半是外强中干；
　　……
　　河子说到最后，自己都愣了：梁刃是这样追她的？外强中干，刚愎自用，她自己是这样的人？

　　她晚上睡觉的时候还在想这件事情，翻来覆去，到了一点钟还睡不着。
　　她想起以前她睡不着的时候就给梁刃发短信。梁刃在剧组，有时候立刻就回复，有时候是过一会回电话给她，跟她讲一会剧组的事情，告诉她他很想她。
　　但是她一点也不想给关羡发短信。关羡很好，是很好的事业伙伴、很好的科学家、很好的恋人，和他在一起没有一天不高兴，但是好像也没有一天特别高兴。
　　河子这才明白自己和关羡在一起，整件事情都是在骗自己。
　　河子从床上一骨碌翻下来，打开电视发呆。电视上在播放一部很久以前的古装武侠电视剧，梁刃是男一号，演少侠，扮相凄迷，面容冷峻。少侠苦大仇深地看着女主角：“你为什么恨我？”
　　河子边看边笑。女主角怎么想的，河子不知道。但是她知道自己不恨梁刃，她想念他。想念到蒙蔽自己的心意，还拉着无辜的人下水。

　　她不知道怎么跟关羡说，打开电脑想找辛夷，打了几个字就又删掉——辛夷才十几岁，问她干什么？
　　结果辛夷像能通灵似的，先发过来一行字：有事快放。
　　河子哭笑不得：晚睡会变丑，再见。

　　她隔日就把钻戒还给关羡。关羡听完她的话说：“我也觉得你不会跟我结婚的。”
　　“怎么说？”
　　“你不高兴。不像以前高兴。”
　　她说：“谢谢你。”
　　关羡说：“没关系。”
　　她也没说对不起啊？关羡都学会逗哏了？
　　最后关羡走了又返回来：“我有话想对你说。”
　　河子戴着做实验用的眼镜，抬起头来：“什么？”折射效应，她看到的关羡背后一团圣洁的光芒。
　　关羡沉吟半晌：“其实人生很短的。如果有能让你高兴的人，不要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