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角与荆棘花》桃花灼灼

12、荆棘诅咒(三)

　　“伯纳黛特！！”
　　厨房传出安吉丽嘉的尖叫，刚下车的伯纳黛特和路易士冲进屋内，她们看见厨房漫着一片血泊，而恶魔的荆棘花就倒在殷红的血湖之中，安吉丽嘉手足无措地扶着玛琳娜，那惨白小脸满是痛苦，眉头紧紧皱着，右手还拿着一把水果刀，腹部涌出大量鲜血。
　　“…不…不…伯纳黛特…玛琳娜…她…”安吉丽嘉浑身颤抖，她想压制玛琳娜的伤口却不敢轻易触碰，她感觉玛琳娜的生命正在消逝，呼吸越发微弱，伤口显然不是致命伤，她会虚弱的原因并非失血过多，而是无形力量正在拉扯她的灵魂。
　　伯纳黛特跪在玛琳娜身边，伸手抚着女孩发凉的额头。
　　“…玛琳娜…玛琳娜…”她慌张地低喃，恶魔力量被阻隔在外，她无法唤醒昏迷的女孩也无法窥视她的梦境，只能看着孱弱□□无力挣扎，这种情况前所未有，远远超过恶魔的理解范围。
　　十五岁，无数世纪前玛琳娜进入荆棘城堡并将灵魂卖给恶魔的年纪。
　　复苏的记忆应该带来喜悦而不是寂静死亡。
　　“滚出去！”站在门外的路易士忽然高声咆啸，他的怒吼引起恶魔注意，只见路易士身边窜过一团黑色雾气，隐约能看见人头骷髅，羊男放声喝止：”卑微的仆人！这不是祢能带走的灵魂！”
　　“亲爱的殿下，尊贵的殿下……”破碎嘶哑的嗓音从四面八方传来，犹如共鸣般回荡在屋内，身为罪恶的仆人丶收割灵魂的使者，死神缓慢飘到两名恶魔身边，并在奄奄一息的玛琳娜面前逗留。
　　“这是怎麽回事！”安吉丽嘉扬起脑袋，她没有哭泣，而是露出异常冰冷的眼神，即使脸上挂着人类五官，都能看见硕大蛇头正吐着蛇信，发出危险低鸣。
　　“殿下…殿下…”死神不定的形体四处漂泊，嘶哑嗓音透着卑微和谄媚，道：”人类是很脆弱的，她们生命亦是如此，殿下…就连死人骨头上的虫子都比人类顽强……”
　　伯纳黛特伸手一抓，一缕黑烟被牢固地捏住，恶魔头也不抬冷声道：＂玛琳娜怎麽了？她不该这样。＂单纯的孩子不会自杀，她有美满家庭和良好物质生活，她有母亲们的爱跟保护，绝对不会做出亵渎灵魂的事。
　　除非有什麽改变了命运，有哪里出了差错。
　　＂殿下…尊贵的殿下…卑微的我只是一名死神…没有权力改变人类命运…殿下…＂死神声音透着痛苦，四周飘忽的黑气聚拢又飘散，看起来像是挣扎，＂请饶恕您无能的仆人…殿下…＂
　　安吉丽嘉单手摀着玛琳娜腹部创伤，另手夺过女孩手上的利刃，她让玛琳娜躺在胸口，悲痛地亲吻女孩额头，道：＂伯纳黛特…伯纳黛特…亲爱的…＂女人抓住伯纳黛特的衣袖，让她把死神放了，＂我明白了，伯纳黛特，这是诅咒…是诅咒在伤害玛琳娜。＂
　　伯纳黛特专注地盯着玛琳娜腹部，恶魔可以施展苦痛也可以吞噬任何伤害，然而在她触碰玛琳娜瞬间就知道，她的伤口并不单纯，不光是利刃，而是更强大的力量在削减女孩生命。
　　＂这一切都错了……＂几世纪前缔结的契约变成了诅咒。
　　不需要言语，伯纳黛特明白安吉丽嘉的想法，她先是瞪大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女人，接着痛苦与不舍的看向玛琳娜。死神说对了，卑微的收割者没办法改变命运，但是违背万物循环秩序，提早将其他灵魂带走便会牵动所有因果安排。
　　恶魔让死神将玛琳娜生母带走，让本该属於女孩的家庭更换，她们错开所有遭遇，无论好坏都由恶魔筛选，玛琳娜活在她们安排的剧本中，即使中途出现了些’意外’，恶魔也会让所有状况平息，确保女孩在她们身边。
　　直到十五岁恢复记忆後完全属於她们……
　　恶魔是这麽打算的。
　　无奈命运就像是平静湖水，一旦有人朝湖面扔下小石子，漾起的涟漪便会逐渐往外扩大，缓慢地丶安静地丶激起诺大效应。而恶魔就是玛琳娜生命中的小石子，或许不会造成伤害，可伴随而来的是逆转宿命的诅咒。
　　＂殿下…殿下…＂死神的声音幽幽响起，它的镰刀架在玛琳娜颈子上，恶魔深吸了口气，牙齿不自觉颤抖，死神的呢喃依旧在耳边：＂殿下…人类生命是很脆弱…比尸体上的虫子还要弱小…殿下…这个人类孩子已经死了…她已经死了…殿下…＂
　　伯纳黛特握紧玛琳娜冰冷手掌，灵魂气息很淡丶很淡，像随风吹散的花香，只会在记忆里保留美好，但从此消失得无影无踪。恶魔细心呵护的爱离开了，她的灵魂被困在□□中，她永远都不会睁开双眼，而这都是恶魔的错。
　　因为恶魔的自负所犯下不可挽回的错误。
　　＂玛琳娜……＂伯纳黛特俯身亲吻女孩的眼帘，然後是鼻尖丶嘴唇。
　　恶魔的挚爱，恶魔的荆棘花，最後因为恶魔而死，多麽讽刺。
　　＂…这孩子已经死了…殿下…＂死神架着镰刀嘶哑着。
　　安吉丽嘉抬眼瞥向死神，霎那无形震波击碎了餐具和玻璃窗，恶魔对死神的催促非常不满，玛琳娜的灵魂只属於她们，而且恶魔没打算让女孩离去，她们只有这次机会，不容失败。
　　＂伯纳黛特，＂安吉丽嘉打横将玛琳娜抱起，将冰冷的女孩放置在乾净的餐桌上，道：＂就这麽做吧，让一切重新开始，只有这样才能救她，救我们的爱，伯纳黛特。＂女人眼中满是溺爱，她不会让玛琳娜就这麽离开。
　　＂殿下？＂羊男路易士紧张地上前，他不知道恶魔打算做什麽。
　　伯纳黛特按了羊男路易士的肩膀，转身朝餐桌走去，死神届时收起镰刀消失在窗边。人类死後灵魂应该交由死神，无论是上天堂还是下地狱都需要经过审判，而玛琳娜的灵魂一直都是恶魔所有，恶魔不能决定玛琳娜的转生，但她们可以决定要怎麽安排女孩的未来。
　　如果一切错误都是因为打乱宿命，恶魔就让一切回归。
　　安吉丽嘉向伯纳黛特伸出双手，她们十指交握产生了强劲魔力，安吉丽嘉上前亲吻伯纳黛特，两人交叠瞬间一阵暗紫混杂碧绿光芒乍现，狂风从四方袭来，像漩涡般将恶魔与玛琳娜围在中央。
　　伯纳黛特微微仰头，舌尖出现一颗黑色珠子，沉淀毫无光泽的黑色圆珠笼罩着诡谲气息，即使是恶魔的仆人，羊男也被阴森力量逼得浑身发颤。安吉丽嘉取下圆珠，如硬币般大小的珠子搁在苍白手掌心彷佛一滴凝固的黑血。
　　＂别怕，玛琳娜，＂安吉丽嘉将珠子放在女孩胸口，温柔道：＂我们会救妳的，宝贝，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转，玛琳娜，我们的爱，我们的荆棘花。＂女人边说边垂下眼帘，泪水沿着那张完美无缺的面容逐渐滑落。
　　伯纳黛特牵紧安吉丽嘉的手，低声道：＂这是我们的错。＂
　　＂是的，亲爱的，我们连累了玛琳娜，所以该受惩罚。＂安吉丽嘉抿住双唇，无力地依靠伯纳黛特身上，两人将手放在玛琳娜的腹部，被利刃刺穿的伤口还残留女孩冰凉血迹。
　　气温不断下降，周遭除了狂风外附近几里内电力也被阻绝，四周陷入可怕的黑暗，连丝毫月光也没有。恶魔吟唱繁复咒文，女孩冰冷的尸体渐渐发出微光，从腹部爬出的怪物像被食物引诱，躜出失去温度的居所。
　　伯纳黛特看着像蜥蜴般的’诅咒’，一把抓住它的脑袋吞进嘴里，同时安吉丽嘉也贴过来咬着它半边身体撕咬下肚，而搁置在玛琳娜胸口的黑珠子溶入女孩身体，腹部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狂风逐渐停歇，电力也跟着恢复，到处都是破碎玻璃和瓷器，厨房被翻搅得乱七八糟，连吊灯都歪了大半。羊男路易士扶好眼镜，战战竞兢地往前走，恶魔围在玛琳娜身边，死神已经消失，室内多了股呼吸和心跳。
　　＂玛琳娜小姐？＂路易士不可置信地看着呼吸起伏的女孩。
　　恶魔咽下诅咒，将施加在玛琳娜身上的枷锁全部卸除，百感交集的恶魔神情复杂，她们知道唯有这麽做女孩才不会死，并将几世纪前从玛琳娜身上保留的灵魂作为弥补，腐朽的黑色珠子便是她卖给恶魔的生命。
　　为什麽不再重头来过，而将筹码赌在这一世？
　　安吉丽嘉看着玛琳娜微微起伏的胸口，她知道自己做了正确的决定。
　　她们已经等太久了，错过这次或许再没有机会。
　　＂路易士，＂伯纳黛特深吸口气，淡道：＂玛琳娜的事就交给你处理。＂
　　羊男从不违抗恶魔命令，但仍然疑惑，道：＂殿下，您是希望我为您再找一个住处？＂
　　说来也是，闹了一场动静邻居也会对恶魔产生顾虑，羊男路易士自顾自地想着，准备离开却被恶魔喊住。
　　＂不是我们，是玛琳娜，山羊，＂安吉丽嘉扶着伯纳黛特的手，整个人看起来既悲伤又憔悴，毫无平日妖艳，脸色也惨白不少，道：＂替我们的爱找一个家，给她一个舒适环境，别让我们失望了。＂
　　＂抱歉，殿下，我不懂您的意思，帮玛琳娜小姐找家庭？那您……＂
　　＂我们已经不存在了，路易士，就像你看到的那样，玛琳娜会彻底遗忘我们，＂伯纳黛特凝视躺在餐桌上的玛琳娜，等她醒来一切都会重来，＂她的灵魂破损，是我们放弃诅咒才换回她的命，荆棘城堡不存在了，乌鸦和毒蛇也消失了，在她生命中没有我们。＂
　　时光倒回不被允许，那只会让既有状况越来越糟。
　　而牺牲，所有神祇最伟大的情操，唯有放弃才能保全。
　　＂祢做到了，＂安吉丽嘉闭起双眼，有些自嘲道：＂如果这是祢希望看到的，很好，祢做到了，将玛琳娜从我们生命中挖走？让祢爱戴的灵魂重获自由？没错，牺牲是祢的真理，那麽……＂妖艳女人恢复往昔魔力，那双祖母绿眼眸又充满自信与光彩，她是黑暗里匍匐的毒蛇，喜欢慢慢接近猎物然後一口吞噬，优雅的女人不允许任何失误，她的控制欲永远超乎任何人想像。
　　伯纳黛特微微额首，苍白消瘦的脸庞透着一股病容，犹如颓欸贵族般散发着一股傲气，那敞开的领子沾染血迹，平时鲜少露出情绪的嘴角有了丝上扬弧度，她揽着安吉丽嘉的腰，踏进影子前两人朝昏睡的玛琳娜轻轻一笑。
　　＂荆棘花绽放前，好好享受短暂的胜利吧，父神。＂
　　恶魔的真理从来就只有玛琳娜。

作者有话说

　　甜头没这麽快,玛琳娜半死又全血复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