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角与荆棘花》桃花灼灼

11、荆棘诅咒(二)

　　偶尔玛琳娜会浮现奇怪的想法。
　　例如’母亲是不是讨厌我和外人说话？’或是’我没有朋友是因为母亲吗？’诸如此类的念头，但通常母亲出现後，玛琳娜就会将这些疑问泯灭，她相信母亲做得一切都是为了她，这世界上只有母亲最爱她并且最关心她的。
　　因此葛洛妮消失後，玛琳娜又恢复以往的封闭生活，她的母亲们为了弥补女儿的空虚，带了一只名叫米莎的黑猫与她作伴，那只猫通体漆黑，看起来就像童话故事中巫婆身边的小宠物，她曾见识过米莎捕猎老鼠的景象，那让她做了两晚上的恶梦，自从母亲训了米莎一顿後她没再看过米莎露出龇牙咧嘴的模样。
　　整体来说，米莎是只非常乖巧的宠物，当玛琳娜和它说话时，那双琥珀色眼眸都会直勾勾地看着她，而且时不时摆动尾巴，它从来没攻击过玛琳娜，那双爪子永远都收得紧紧的，即使玛琳娜将它抱起来米莎也不会反抗，还会开心得直呼噜，只有一点让玛琳娜很不解的是，每次妈咪在身边时米莎都会躲得远远，怎麽都不会亲近，女孩心想，也许是因为妈咪曾经训斥过米莎，所以小猫才会这麽惧怕妈咪吧？
　　玛琳娜当然不明白，恶魔散发出的威迫感足以让所有灵魂畏惧。
　　“米莎？米莎妳在哪里？”周末假期，玛琳娜写完功课却找不到黑猫米莎，她的母亲因为工作出远门，路易士也在她十四岁生日时被婉拒每日接送，所以半年来她有部分时间都是一人打理生活，虽然刚开始手忙脚乱，但几个月後也渐入佳境，再说还有米莎陪伴身旁，玛琳娜也不觉得难受。
　　窗台和前院草皮也没有踪影，玛琳娜疑惑地往阁楼走，通常米莎不会跑上储藏间，但不知哪来的强烈念头她觉得米莎一定就在楼上。
　　“米莎妳在这里吗？”推开阁楼的门，扑面而来的是股霉味。
　　玛琳娜蹙着眉往前走，昏暗空间堆了很多杂物，多半是安吉丽嘉过季的衣服和伯纳黛特的代言商品，”米莎？”忽然一道影子闪过唯一小窗，玛琳娜快速上前查看，果然是米莎没错。
　　“米莎妳跑来这里做什麽？”玛琳娜笑着蹲下身，即使年满十五，她的神情依旧透着股孩子般的纯真，彷佛刚破壳的雏鸟，没有被污染的茶色眼眸闪烁如星辰般璀璨光芒。
　　米莎抬头看着玛琳娜，嘴里叼着一个绑了细绳的玻璃罐。
　　“妳咬了什麽？”玛琳娜伸手接过米莎嘴上的绳子，玻璃罐装着枯萎植物，那一小截藤蔓还带着尖刺，底部有些粉末在光线下闪着点点金光，玛琳娜彷佛被蛊惑般转开瓶口，轻轻嗅了几下霎时被呛得不断咳嗽。
　　“米莎，妳从哪里找来的？”看着米莎轻巧跳上置物柜，玛琳娜的疑问它不予回应，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
　　玛琳娜耸了耸肩，抱起米莎下楼。
　　意外的路易士居然来了，他有大门钥匙，因此不需要按电铃也能进来。他看见玛琳娜後笑着和女孩打招呼，”午安，玛琳娜小姐，我买了些蛋糕，要吃吗？”他拎起包装盒，烫金的字迹是当地有名的甜品店，平时得排上几小时才能买到招牌点心。
　　“谢谢你，路易，我去泡红茶。”玛琳娜放下米莎回身进厨房泡茶，当她端着茶具走进客厅时米莎已经跑不见，除了母亲外，路易士在场米莎也会躲起来，这让她很费解，但也没追究原因。
　　“最近过得怎麽样？”路易士将蛋糕拿出来，精致外观非常梦幻，无论是奶油装饰还是形状都是时下年轻女孩的最爱，玛琳娜也不例外，毕竟她只是个十五岁少女，还是会做梦的年纪。
　　“很好，路易，没什麽可以挑剔的。”玛琳娜用叉子切了块蛋糕送进嘴里，心情愉悦地眯起眼眸，甜蜜滋味让她整个嘴角都勾起温柔弧度。
　　路易士闻言忽然保持沉默，玛琳娜见他脸色僵硬，忍不住关心道：＂有什麽不对吗，路易？＂
　　＂啊…不，没什麽…我只是在想…＂路易士回神，用叉子将整块蛋糕塞进嘴里，嚼了两下吞咽，道：＂日子过得真快，玛琳娜小姐，转眼您已经十五岁了，看着您像殿下般优雅吃蛋糕，淑女姿态始终让我不习惯，您知道，我认识您时您不过是个小婴儿。＂
　　玛琳娜眨了眨眼，笑道：＂怎麽了，路易，为什麽忽然这麽说？＂
　　一种莫名紧张在心底酝酿。
　　路易士摇了摇头，起身道：＂殿下差不多要到机场，我得出发了。＂
　　玛琳娜如平时那般送路易士出门，但她总觉得路易士眼神很奇怪，彷佛在和她道别，那种说不出的感慨让玛琳娜觉得不对劲，今天是什麽日子？只是很普通的周末假期，而她的母亲们说好今天归国，一切都很平常……
　　有哪里改变了吗？
　　如果真要说的话，是玛琳娜开始泛困了。
　　作息正常的她每晚十点就寝，早上七点醒来，规律生活很少被打乱，不过今天太阳刚下山她就觉得眼皮特别沉重，突如其来的嗜睡让她有点讶异，玛琳娜实在打不起精神，草草洗了个澡，换好睡衣後就窝进棉被里，睡着前还设定晚上八点的闹钟，希望能迎接母亲回来。
　　可惜她没想到这一睡竟是转变的起点。
　　糊里糊涂陷入梦乡的玛琳娜觉得身体异常沉重，就像穿着湿透的毛衣站在岸边，必须花很大的力气才能稳住身体，她悠悠地睁开双眼，四周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乳白色气体环绕周围，没有任何声音也没有人。
　　＂这是梦。＂玛琳娜开口喃喃自语，四周回荡着她的声音。
　　很奇怪的感觉，她知道自己睡着却清醒着做梦。
　　她往前走了两步，忽然空旷区域响起另一阵脚步声，玛琳娜辨识着声音方向，发现脚步是直直朝她前来，那规律踩踏声并没让玛琳娜感觉恐惧，而是一种平静的，彷佛她知道对方是谁，而且知道对方肯定会出现。
　　浓雾中逐渐出现一抹轮廓，玛琳娜眨眼间对方已经站离她仅剩两步距离。
　　那人是她自己。
　　站在玛琳娜面前的，是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彷佛在照镜子般。
　　＂妳是谁？＂玛琳娜微微歪头问道，那个人也学她的样子。
　　＂我是妳，玛琳娜。＂对方笑着回答。
　　＂不，我才是玛琳娜，而且我不认识妳，＂玛琳娜蹙起眉头，隐约地，她觉得这个人是她但又不是她，矛盾奇异的心情让少女恐慌起来，她双手交握在胸前，道：＂妳…妳想取代我？＂不知怎麽的她有这种预感，眼前的’陌生人’要替换掉她。
　　＂不用怕，玛琳娜，＂那人笑着靠近一步，眼里倒映着相同面孔，道：＂我就是妳，妳就是我，只不过把两段记忆合而为一，那个在荆棘城堡的玛琳娜，和转生後的玛琳娜结合罢了。＂
　　＂什麽城堡？我不知道那是什麽！＂玛琳娜吓得往後退了数十步，一个踉跄跌坐在地，摔倒瞬间周围浓雾忽然吹散，显露出来的不是空旷房间，而是断瓦残垣的古建筑。
　　她惊恐地环顾周遭，破坏殆尽的灰败石墙沾染着血迹，空气中甚至弥漫着烟硝味，一栋废弃的古堡和破碎的玻璃映衬着紫红色天空，这抹景色闯进玛琳娜眼中，一种前所未有的钝痛让她痛苦不住哀嚎，就像有什麽东西正在她脑中不断翻搅着。
　　＂这就是荆棘城堡啊，玛琳娜，是妳甘愿将灵魂禁锢在这的，不是吗？＂那人换上远古世纪的衣服，用和她一模一样的脸笑道：＂玛琳娜，十五岁缔结下的诅咒已经在血液里沸腾，无论愿不愿意，妳都该想起来，想起妳来这里的理由，想起妳发过的毒誓，想起妳将灵魂出卖给什麽样的怪物。＂
　　＂不！不要过来！走开！走开！！＂玛琳娜强忍头痛不断往後，却被窜上前的枯萎荆棘给缠绕四肢，带刺的植物彷佛毒蛇利牙，狠狠插进少女细致的肌肤，殷红鲜血染遍了紫红色世界。
　　＂好了，玛琳娜，妳不用受这种罪的，只要接纳我一切都会变好，只要接受诅咒。＂陌生人越靠越近，她托着玛琳娜的双颊细细审视，眼眸露出贪婪的目光，当玛琳娜愣神瞬间陌生人侧头亲吻女孩双唇时，不料一股白色火焰顿时激出，彷佛火球般袭卷着陌生人，她摀着面容不断发出惨叫，吓得玛琳娜浑身冷汗。
　　＂不！不！！＂被火焰融化的表层像蜡般滴滴答答流在地上，露出底下黑色本体，那团浓稠物体逐渐扭曲，最後趴伏在地上哀号，还不断朝玛琳娜伸手求救，＂玛琳娜…我们的爱…我们的荆棘花…＂话语落下，火焰连着烧熔的黑色固体烟消云散，消失在视线内。
　　玛琳娜粗喘着气，原本禁锢她的荆棘随着陌生人消失而枯萎，但不表示玛琳娜能好过，反而陌生人最後那句话让她心神不宁，那只有母亲才会说的话语，只有养育她的亲人才会倾吐的词句竟然从诡异的陌生人口中说出？
　　玛琳娜抱着疼痛不已的脑袋，倒卧在地发疯地打滚，她感觉脑中被人用力敲打，一些画面在眼前飞逝，很多气味忽然涌现，甚至听见无数的叫嚣声，她不知道发生了什麽，只知道她疼得快死掉，甚至觉得死亡还比较轻松。
　　－－对啊。
　　玛琳娜不自觉流下眼泪，当轻生念头闪过脑海时所有痛苦全然消失。
　　她垂下眼，手中居然握着一把小刀。
　　随之腹部开始染血，温热液体渗出白色睡衣，染红的区块逐渐扩大，沿着大腿丶小腿丶脚踝，然後蔓延在地板。玛琳娜看着刀面反射自己面容，她瞪大双眼，泪水不断顺着脸颊滑落，她无助地哽咽着，最後和鲜血融为一体。
　　玛琳娜颓然倒下，她没有力气呼吸，沉重睡意令少女闭起双眼。
　　陷入永远的黑暗。

作者有话说

　　终於有点进度了(掩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