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凌晨》拾玖夜

5、第五章

　　夏凌晨微微一颤，抬起头有些疑惑的看着他。
　　如今问这些又有什么意思呢？她心里想着，看着眼前沈靖霆真挚又热切的脸，只觉得有点头晕。
　　沈靖霆看着她的眼睛，说：“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我知道那时候我应该帮你证明，不该跟他们一起捉弄你，我以为那只是个恶作剧，没想到后来会这么严重，那时候做的那些事……好像自己都不知道是错的，那个时候我……我自己这些年心里也很不安，我一直都很想你。”
　　“我——”
　　“凌晨，我欠你一个道歉。”夏凌晨还没说完，沈靖霆就抢过话去，“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你还恨我吗？会原谅我吗？”
　　沈靖霆看着夏凌晨，无论是眼神还是语气，都诚恳的让人毋庸怀疑，以至于夏凌晨在这一瞬间觉得自己之前对他的想法和态度有些误会，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那个时候……那时候的她恨他吗？
　　夏凌晨自己知道，她就是恨他，要不是他，她今天不会是一个只有高中文凭的临时工。凭她的成绩，她可以考上一个一流的大学，念她很喜欢的建筑设计，甚至完全有可能拿到奖学金出国深造，然后成为一个优秀的她一直想成为的建筑设计师，她的人生会有完全不一样的一个方向，孤儿院不会起火，左耳不会残疾，小暮也不会……总之会有太多太多的另一种可能。可是十年，很多事情回头再看，看法已然不同。
　　是啊，十几岁的时候，发生什么都是大事，但等时光过去再看，其实原来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夏凌晨早就不会天真的抱什么幻想与希望了，她觉得命运是一件难以琢磨的事，彼时，她以为沈靖霆是自己生命中的月光，可以照亮她黑暗的寒夜，可在经历了那些事以后，此时，沈靖霆于他现在已经是一个遥远模糊地影子，所以现在的她又怎么会闲得无聊的去恨那个影子呢？
　　沈靖霆灼灼有神的双眼直视着夏凌晨，等待着夏凌晨的回答。
　　夏凌晨看着沈靖霆露出一个微风徐徐的笑容，她觉得从再见到沈靖霆到此刻为止，一直让她心塞的结似乎渐渐打开，压在心里的那个感觉也消失掉，她如释重负的对沈靖霆说：“都是过去的事，我早就不记得了，又怎么会恨你呢？”
　　沈靖霆看着夏凌晨脸颊上的那一对浅浅的酒窝，一时有些移不开目光，直到服务员开门往桌上摆起各式各样的小吃，他才轻轻咳了一声，然后回身坐正。
　　十几道粤式小点摆了一桌子，散发着诱人下咽的香味，沈靖霆夹了一只虾饺放到夏凌晨碗里，招呼她吃东西。
　　夏凌晨刚吃过晚饭，一点都不饿，所以她只是象征性的咬了一小口，然后就放下筷子默默坐在那里。
　　沈靖霆倒是真饿了，一连吃了好几个蟹黄汤包才缓过来，他盛了碗甜汤，一边喝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问着夏凌晨这些年的生活情况。
　　夏凌晨没有带助听器，她本来不打算要听他说什么，但沈靖霆又一直问她这问她那儿，还非要她回答。所以尽管她听得有些吃力，但也在尽量听清楚沈靖霆说的话。
　　夏凌晨轻描淡写的说自己过得很好，孤儿院失火以后自己就退了学，打过一些零散的小工，后来朋友说北京机会多，钱赚的也多自己就来了。
　　沈靖霆又问了些什么，夏凌晨实在没听清，就从口袋里翻出助听器，利索的挂到左耳。
　　沈靖霆停止了手里的动作，看着夏凌晨沉默了片刻，说：“你的耳朵怎么回事？”
　　“哦，这个。”夏凌晨不好意思，脸微微红了红，又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端起面前的杯子喝了口茶，然后说：“孤儿院起火的时候不小心被东西砸到头，后来就这样了……也平时生活倒是也不会影响，就是有时候稍微会听不清。”
　　沈靖霆看看夏凌晨耳朵上的助听器，叹了口气，说：“高三最后几个月，我家里人把我送去英国念书，前两年才回国，我一回国就在找你，但是谁都不知道你去了哪里。”
　　夏凌晨点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嗯”了一声。那时候的窘迫和艰难历历在目，因为太痛苦，所以忘不了。可能不会有人比她更清楚什么事痛苦，因为真正的痛苦，是难以用言语表达的一种感觉。
　　沈靖霆放下手中得白瓷碗，眼中似有什么情愫流动般的看着夏凌晨，“没想到我们还能重遇。凌晨，再遇到你，我真的很高兴。”
　　夏凌晨很久没有这种被人殷切期盼的感觉了，她习惯了孤单和坚韧，有一个人因她这个人而喜悦，尽管这个人是沈靖霆，尽管她知道也许就只是那人的一句客套话，对她来说也是值得高兴的。沈靖霆这个人，让此刻的她也觉得不那么排斥了，夏凌晨微笑着眯起眼睛，圆圆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儿，一字一句清晰的说：“我也很高兴。还有，这个案子……谢谢你。”
　　夏凌晨的道谢倒是让沈靖霆愣了一下，他笑了一下，说：“谢我？是我谢你吧。宁会所对我们沈氏来说很重要，这个案子要辛苦你了。”
　　夏凌晨立时想起沈靖霆来找她说的就是“谈正事”，却闲聊了好半天也没说道主题，有些不好意思的拿出图纸摊开，“你有哪些地方是需要我特别注意的？我第一次自己做设计方案，之前一直是给别的设计师帮忙。”夏凌晨想想，还是要给沈靖霆说清楚，“所以我没有什么经验，但是我会努力做到最好。”
　　“没关系，你不需要有这么大得压力，所有的事情我们这边都有专人负责跟进，你只需要告诉他们要配合你做什么，比如要采购哪些材料、定制哪些装饰，这些人随便你指挥，也不用给我省钱，只要是设计需要的，花多少我都无所谓，所以不用太担心。”话虽如此，沈靖霆还是很满意夏凌晨认真努力地态度。
　　这么一听，夏凌晨确实安心不少。没有人真正带过她完全做下来一个项目，她都是在东拼西凑的经验中摸索和学习，这次的客户又是沈靖霆，所以她很担心会出一些状况，更担心搞砸了以后会丢掉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工作。
　　沈靖霆看出来她的担心和疑惑，眉尖轻轻扬了扬，大致说了说自己的需求、心里大致的风格和宁会所主要作用，夏凌晨一边仔细听一边做笔记。
　　差不多的时候，沈靖霆告诉她过几天他会带她见这个会所的建筑设计师，她可以和建筑设计师再商量看看。
　　夏凌晨点头应了应，终于在一顿饭的时间之后，消除了在沈靖霆面前的紧张，感觉也越来越自然。
　　想走得时候，沈靖霆想了想，忽然问：“凌晨，当年孤儿院为什么会起火呢？”
　　问题落下，夏凌晨的眼神忽然黯然下来，嘴角的微笑僵了僵，说：“发生了意外。”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沈靖霆的那一声问话，让她心头微微一颤。夏凌晨紧紧捏着手里的图纸，有些不自在。
　　沈靖霆也觉得气氛一下变得奇怪，有些尴尬，伸手拿了大衣穿上，然后喊了一声，“结账。”
　　夏凌晨快速收起图纸垂着眼睛，没再说什么。
　　服务员接过沈靖霆的黑色信用卡，然后拿去前台买单，等还卡的时候，为了缓和之前的气氛，沈靖霆随便说了一句，“这些年你好像没什么变化，和以前也差不多。”
　　夏凌晨点点头，“嗯。你也是。”
　　服务员把沈靖霆的信用卡送还过来，他抽出一张钞票递给服务员，然后起身说：“走吧。”
　　刚迈了一步，沈靖霆的电话响了。
　　“喂，韩涛，我忙着呢，你找我什么事快说？”沈靖霆看了一眼来电拧起眉头，也不知电话那边的人说了什么，他哈哈笑了两声，说：“对啊，是夏凌晨。”
　　“行啊，没问题！”沈靖霆在电话里和那人又扯了几句有的没的，然后挂上了电话，侧头对夏凌晨说，“对了，韩涛说他和他妹妹韩莹还有袁哲、顾少康下个月和来北京，知道你也在北京，挺高兴的，说要请咱们吃饭。”
　　沈靖霆迈出包厢，却发现夏凌晨还愣在原地，又转头折回去问：“怎么了？”
　　“他们怎么知道我在北京？”
　　“我说的。”
　　“能别提我吗？”
　　“为什么？都是老同学，又不是不认识。”
　　“那些是你的朋友，跟我也不熟。”夏凌晨默默起身，拿起椅子上自己之前的那个纸袋。她真的不明白，说到底自己和那群高傲的小姐少爷们并没有多少愉快的回忆，她连沈靖霆都不是很想再有交集，更别说那些人，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想见她，究竟又想干什么？
　　当年这些人那样戏弄她，如今只需要若无其事的来见见她，然后就成了好久不见能坐下来叙旧聊天的老同学了吗？就算是当年，他们的关系也没有好到这种程度，如今又为什么要做这些多余的动作？
　　对夏凌晨来说，如说不是沈靖霆的再次出现，有些回忆可能就永远不会去回忆。可现在他们这些人竟要集体出现在她面前，是要做什么？要提醒她不愿意想起的那些事吗？
　　她心有余悸，她不想见到那些人。
　　沈靖霆没想到她会直接就拒绝，沉默的看着她，然后突然抬手摸了摸她柔顺的长发，很温柔的说：“行，听你的。”
　　夏凌晨“噌”的一下往后退了好几步，戒备似的看着他，尽力维持着平静，而心里却有想夺路而逃的冲动。
　　沈靖霆的手还停在半空中，眼中闪过一丝异样，一纵即逝，他收回手，插进大衣口袋中，说：“走吧。”
　　夏凌晨点点头，拿着袋子跟在沈靖霆身后。
　　沈靖霆不用回头都知道，那个人还是像当年一样，总是半走神又不情愿的走在自己背后，他甚至连夏凌晨脸上的表情都能感觉到。他嘴角勾起一丝微笑，刚想转头过去，手机又响了，他抬起一看是几条微信，就一边回着微信一边迈着长腿往前走。
　　夏凌晨故意走的很慢，她不想离那个人太近了，到门口的时候，两人拉开了不小的段距离。
　　她看着那个人的背影，觉得有些刺眼。
　　其实她心里并没有原谅他，她还是恨他，但是又能说什么呢？人声鼎沸的饭店里，流光溢彩的灯盏下，她恍惚着觉得时光也迷离起来，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时候。那时的她，被沈靖霆霸道的拉入另一个世界，霸道的给予她一些温暖和关怀，那时候的某些瞬间，她也会有踏实安定的感觉。往日的一幕幕仿佛就在眼前，不过时移世易，很多事情她已然已经想清楚了。
　　但什么是想清楚？
　　对她来说，就是不管出了什么问题，只能找个没人的地方抽自己，再也不能抱怨别人。
　　算了，虽然不能原谅他，但是一切已经过去了。
　　夏凌晨在心里宽慰自己，仿佛只有这样，她才能好好的和沈靖霆重新相处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