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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一章 不止一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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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止一个
屋外有细细碎碎的雨水的声音。陈娇迷蒙中被吵醒,听见淅淅沥沥的声音,脑中一时有些放空,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就有些反应不过来究竟自己是在哪里,现在又是什么时候了。
撇过头,看见的男人俊美的容颜蹙着眉,陈娇才渐渐回过神来,想起来自己是皇后,自己是再世之身了。
望着他紧蹙的眉头,陈娇心里有些抽疼。这位少年的天子身上有多重的担子,陈娇只是知道个大概,但是连睡觉的时候都是这个状态,刘彻真的是让她担心而又心疼。她不由得微微倾下身子,轻轻吻在男人蹙起来的眉头上。然而无论陈娇多么小心,这样轻轻一碰,刘彻却猛地醒了过来,眼神警惕而又防备。陈娇怔了一下,随即想起来去年年末诸侯王的造反未遂。
刘彻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这样警惕的吧……这样想着,陈娇就更加怜惜他,微微笑起来,就把自己压在他身上,听着他胸膛里的跳动,慢慢地低喃:“外面下雨了。”
“恩,听见了。你怎么醒了。”天子的声音过了变声期而变得沉稳好听,胸腔的震颤也让人无比心安。陈娇静静地趴着,没有回应他,而刘彻却捉住了她的手,问她:“是身子还是不舒服么?”
“恩,还是有一些。”陈娇抬头看向他。男人的眼睛即使在黑夜里也发着亮光,漂亮的眉眼和陈娇有几分极难辨认的相似,气质却和陈娇几乎是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外表对外人的温和,对亲近之人的傲气,还有内心与生俱来的高贵和算计。两个人太像了,又在一起这么多年,很多时候不需要说什么,就都已经明白。
“多休息,孩子就让乳娘带,哪有皇后去带孩子的。你不要这么累就好了。”刘彻亲了亲陈娇的发旋,摸了摸她如瀑的长发。
陈娇享受着这样的温馨,不时还蹭一蹭刘彻,和他说:“我哪有什么累的,每天也就是去看看母亲,外祖母的。母亲那里,因为这些日子净花在那个小姑娘身上了,都走得少,我得了空会去请个安就已经是很好了,哪还有什么忙的累的。倒是你,看着好像比以前更累了,但是却也要比以前更有力气了,是宣殿的事?”
“嗯,总有些老头子……”刘彻手上动作停了停,然后尴尬地咳了一声。
陈娇想了想,就知道估计是窦家的窦婴和朝中做太尉的田蚡之间那些纠纷的事。她虽然不怎么参与讨论朝政,但并不代表她不知道,在大长公主还有窦太后那里她也都听的很清楚很明白,毕竟她还是陈家的长女,还是窦氏一族在后宫中最强有力的精神支柱。
可是这些绝不能成为她和刘彻之间不能逾越的区域,她就说:“老头子们斗嘴,就让他们斗去,毕竟你才是皇帝,他们斗他们的,你看着难道不觉得开心?”
“唉,可是这样一来总也没有解决的办法,一方说是什么样,另一方就没有任何原因地站在相反的方向,整个朝廷都被搅得乌烟瘴气。”
“可是阿彻,你别忘了,你现在是皇帝。”
“是皇帝又如何,还不是……”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陈娇的眼睛在夜里亮的惊人,她笑起来的样子犹如暗夜中开出的梅,有着引人犯罪的香气和孤傲的气质,她说:“阿彻你是皇帝,你将会做很久很久的皇帝,而这些人都像你说的一样,都是老头子啦。”
刘彻看着陈娇,然后坐起来,把她抱在怀里。陈娇比刘彻身量小一些,这样被抱着才能平视。
她不是第一次看到刘彻对她产生这样浓烈的欲▏望,但却的的确确是第一次看到他这样强的感激。
感激什么呢?陈娇亲上他绷着的下颌,于是一发而不可收拾。
刘彻没有什么好感谢她的不是吗?她想要的是找到家族利益和她的爱情的平衡罢了。
而这真的很难。陈娇在成为皇后的这两年里,无子不说,过继来的,尹姬的女儿,却时常引得陈娇昏阙。如果说第一次昏过去是因着三伏天,中暑,那接下来陈娇接二连三的生病,昏倒,就不是这些东西可以解释的了。宫里面的人也说得都是陈娇接不来孩子的喜气,说她是阴气太重。宫里面这些不好的流言是从哪里来的,陈娇也能猜得八九不离十,不过最后都渐渐消散了,大概就是刘彻下的功夫了。
所以反过来讲,反而应该是陈娇感谢龙恩才对。然而他们这对夫妻又不想用任何“恩”来衡量,两个人都是这样想的。毕竟相爱而又成婚了以后,就没有什么是需要再三谢恩或者感谢的了,有的只是互相的喜欢和敬重。任何其他的,让他们两个相关联的事物都只会让他们像藤蔓一样越缠越紧,越来越扶持而行。
至于那个过继过来的,尹姬的小公主,其实生得的确很漂亮,出生了没几天,就赐了封地。封地地处鄂邑,封号就是鄂邑公主了。陈娇很喜欢她,怎么看怎么长得像刘彻,她看着就更加喜欢。
只是她从来没有孩子缘,可能以后也不会在有,这个孩子,她最后也还是要送还给尹姬的,否则按照现在的情况下去,她可能会最后就消失了吧。
这件事情陈娇已经做了决定。然而她还不能急,还要再过一段时间。现在就把孩子送回去,会寒了很多人的心。王太后不必说,肯定要多了无数的埋怨,不过陈娇更加在意的还是刘彻。现在就送回去的话,刘彻该有多伤心陈娇觉得她是可以想见的。
而除此之外,她也已经对“史不可违”四个字有所感触了。
她的晕阙,有多少是和这四个字有关联的呢。
大概十之八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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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的雨季过去了,就到了刘彻的诞辰。排场没有摆的很宏大,因为最近这些朝臣也都不太安生,北方匈奴虎视眈眈,朝中对于这个年纪轻轻却野心勃勃的帝王,可以说是只有勉强的尊敬,关于他的宏图壮志,从来都用他年纪太轻而搪瓷过去。帝王的脾气越来越大,对于压着他的人自然也没有什么好脸色。而那个压他压得最重的人,还不是田蚡,也不是窦婴,反而是他们身后的两个女人——王太后和太皇太后。
刘彻想要施展的手脚,陈娇从平时的交心话中是听得出来的,而前世的那些有些暗淡的记忆里,她只能记得起一些斑驳的事。他想让这个国家安定下来而征讨匈奴,至于其他的东西,似乎都莫名其妙地渐渐记不起来了。
宴会上没有人给刘彻出难题,气氛却也没有多么高涨。所以到了最后,隆虑公主,这位天子的姐姐,也是陈娇唯一接触得少的姐姐,在她说请来美人为刘彻祝寿的时候,没有什么人有异议。
只有陈娇。
陈娇眼前闪过白光,头脑中响起轰鸣的声音。她轻吟一声,身子就有些要软了下去,只有旁边的楚服走上前去扶起她唤她:“娘娘!”
陈娇感受得到刘彻向她这边看过来,但陈娇脑海中的警鸣却一直没有消退,她只能勉强地发出单个的音节:“没……事。”
“皇后要是累了,就去休息吧,不必勉强自己。去,把御医叫出来。”刘彻的声音变得遥不可及,虚无缥缈得好像就要消失了一样。不……陈娇因为疼痛低低喘着气,要离开的其实是她吧,因为她已经在修改历史。眼前的景致她看不太清楚,泪水模糊了一片视线,而脑海中那些渐渐销声匿迹的,关于上一世的记忆,忽然那样喷涌而出,如同暴雨一样,将她淋得淋漓尽致。她打了个寒战,想起来上一世是刘彻去见平阳公主而见到的卫子夫,那是她成为皇后的第二年。
如果史不可违……
如果卫子夫见到刘彻是必然……
那……
“陛下,妾身歌女卫氏,为您献舞。”
陈娇的脑海中迸发出轰然的大笑。她的苦心经营,她和公主们关系亲密,她和刘彻恩恩爱爱十年,却原来抵不过那四个字“史不可违”。陈娇对自己说,我必须要抬起头,我必须要亲眼看着她,看着刘彻。
陈娇挺直了脊背,拭去眼前或汗或泪的水渍,看着那个无比熟悉的面孔,看着她近乎娇媚却又清纯,嘴角上带着的是魅惑帝王的笑颜。而刘彻……陈娇垂下眼敛,余光看过去,眼神半点不离开眼前的舞女。是啊,这样漂亮的女人,这样会伏低做小惹人怜惜的女人,无论是哪个男人都会喜欢得不得了而爱不释手的吧?自己就算委屈又能怎样呢,历史的洪流蜿蜒而行,她只是河滩的一粒细沙,哪有资格去改变。
不过……即使如此,她现在也仍然是皇后,他也绝不会重蹈覆辙,让这个女人爬到她头上来。
“忽寝寐而梦想兮,魄若君之在旁。惕寤觉而无见兮,魂迋迋若有亡。众鸡鸣而愁予兮,起视月之精光。观众星之行列兮,毕昴出于东方。望中庭之蔼蔼兮,若季秋之降霜。夜曼曼其若岁兮,怀郁郁其不可再更。澹偃蹇而待曙兮,荒亭亭而复明。妾人窃自悲兮,究年岁而不敢忘。”
仅仅一个开头,陈娇就猛地看向卫子夫,却看见后者也正在打量她,两个女人目光相对,片刻错开。
呵,果然是公主府里的讴者,声音身段无一不佳。
原来再世之身,不止她,也不止韩嫣吗?这样一来,自己之前排斥的反应就有了解释,毕竟这个女人让她恨之入骨。
余光瞥见韩嫣错愕的眼神,陈娇莞尔笑起来。
这下子终于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