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十六章 史不可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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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不可违
尹姬是个很温柔但也很聪明的女人。这是陈娇对于她唯一的评价。她的确很温婉，所以生子直接过继到陈娇膝下这样的事情，在刘彻和她促膝长谈之后她就主动提出了——“皇后尚且无子，妾如何先于皇后？无论男女，皆如同皇后所出。”；然而她也的确聪慧，尹姬是家族中侧房的庶女，她只是凭借着正房不愿要女儿入宫才得以要来这次机会，这次目睹圣颜的机会。家里面因为刘彻的承诺而受到了庇护，她本人又因此而在孩子生下来之前就成为了夫人，这样子算起来，她得到的远比一个孩子多得多。
更何况……椒房无子，现在有封号的又只有她一个人，她根本不用愁孩子。路还长，又卖了帝王一个面子，恐怕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事了。
陈娇去掖庭殿见她的时候她很开心，也很恭顺，姐妹相称，相处得很愉快。临行前，陈娇把刘彻送给她的长命锁给了尹夫人，不经心的瞥了一眼她，说：“阿彻送给我的，如今就送给你吧，保你们母子平安。”
尹夫人虽然讶然，不过还是接了下来，欢欢喜喜地送陈娇出了门。
“娘娘，恕我多嘴。送给尹夫人……”
“东西不值钱，阿彻的心又在我这里，给她点东西算不了什么。”
“但……陛下那里……”
“阿彻就算见了也会明白的，他会体谅我的。”陈娇回头冲她笑了笑。
楚服于是就低下头。
也对，皇帝仍然是皇后的，现在要什么还不是就有什么，所谓不敬，从来都是皇帝一句话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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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个月风平浪静。尹夫人有了子嗣，刘彻和陈娇更加肆无忌惮地腻在一起，那些在掖庭殿里的，原本声势嚣张，想成为凤凰的人也渐渐销声匿迹了。
除了陈娇承欢，大抵就只有韩嫣他们这群内侍了，内侍们就在未央宫里面活跃了起来。
陈娇于是第二次见到韩嫣。
两个人这次打照面是很偶然的事，算起来，他们两个一个内侍，一个宠妻，这竟然只是第二次打照面。
然而这也的确源于两个人刻意的避嫌，无论是不让刘彻嫉妒也好，他们两个人也不想见到对方也好，这样的相处自然是最好的。
这次见面，韩嫣身边只有一个贴身的书童，陈娇身边只有一个楚服。两个人碰面，仍然是韩嫣先回过神来行礼，陈娇让他起来。
这个男人过了两年没见面，居然又长高了，身量和前世更接近了。陈娇遇到的所有故人中，只有这个男人能让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起来前世的记忆。她也不知道如何面对韩嫣，甚至觉得他实在是太大胆了，前一世的赐死的原因竟然还没有让他牢记于心，竟然还有胆量出入于掖庭。
“韩侍中在掖庭做什么。”陈娇如今已经适应了皇后的身份，无论面对谁都能做到恬淡而威严。
“韩家族妹是掖庭殿秀女，家母让臣探望她。”
陈娇听着这样的回答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她每次和韩嫣交锋总会不知所措。
这个世界上恐怕只有眼前的这个男人知道她当年有多么落魄，这样的感受就像是有人抓着自己心底最暗的一部分一样。陈娇一瞬间动了杀意。她几乎是有些欢快地想着这个男人当初也曾经利用过她，她这样想着恐怕也没什么关系，毕竟能登上后位的女人的手总不会是干净的。
然而那念头终归只是念头，如果说曾经陈娇也的确在独守空房的哪些时候，对韩嫣有过什么情愫，可谁会在利用之后还这样喜欢一个所谓男宠。真正让她爱上的，难以忘怀的还是刘彻。一想到刘彻，陈娇的思绪就飘得很远。
她完全没有注意到眼前的男人，认真地看着她表情的变化，那样的眼神就好像一下子看透了她，一眼望到了她的心底。
陈娇被他缓缓的声音拉了回来：“无论韩嫣是否和娘娘有过过节，那也都是从前的事了，现在娘娘需要担忧的恐怕还不是我吧？毕竟有些东西是不能改变的，历史不可违，没什么人能让它变向。”
什……么？
韩嫣的那双眼睛纵然看得她透彻，而从前的缱绻也让如今的陈娇也几乎读得出来他所有想说的话。
然而从那双眼睛里看出来的东西太过于触目惊心。
——你是在疑惑我为什么不记得上一世的死因仍然敢出入宫廷么？在哪怕是从前的你眼里，我会是明知送死而重蹈覆辙的人？
陈娇看着，就几乎可以接出来接下来的话。
那句“史不可违”让她的心跳骤然加速。韩嫣究竟知道什么她不知道的！？陈娇有了恐慌。史不可违难道说的是她即使重生也难逃终老于长门的结局么！难道重生也逃不了眼睁睁看着卫子夫上位的结局！？就因为史不可违！？
这忽然又和她当初疑惑韩嫣知道她是再世之身连在了一起。
那他就没有理由骗她了……
陈娇有些愤怒起来，却又想要大笑出声，那些不甘的声音不管她承受不成受得了，全部一股脑涌进脑海，几乎要从脑海中跳脱出来。她深呼一口气，沉稳地问：“你又知道什么。”她的心跳渐渐加快，大得她自己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没什么是可以改变的，娘娘，您不知道吗？史不可逆，命不可转，强行扭转，将会天绝。”这句话似乎出自刘彻的老师，说的是道家的无为而治。可是男人的眼神里分分明明带的悲哀和同情，陈娇不会认错，那绝不是对她的说教，那是真真切切的同情，大概不只是对陈娇的，还有对他自己的。
陈娇听着他的每一个字，看着他的眼神，她多希望能看到他的动摇，哪怕是一丝一毫，也能让她安心，然而韩嫣的情绪归于平稳，他哀而不伤地对她说：“娘娘保重，韩嫣就此告辞。”
陈娇立在原地，没有回头。
韩嫣纵然上一世利用她，然而这辈子，韩嫣没有必要冒着赐死的缘由进出宫闱。他没有理由欺骗她，她明白得清清楚楚。她虽然不知道韩嫣是怎么知道他们这样的人史不可违的，但是她知道这件事情，恐怕没有什么她想不想的，这件事只能是真的了。
所以……这才是她逃不出金屋，这才是舅舅当初答应她却出尔反尔的原因，这才是她无子的原因……陈娇用手捂住脸，必须用尽全力才能让自己不在这里哭出来。她眼前浮现出了一个天平的模样，一边，是她的爱情，她这一辈子好不容易赢来的爱情；另一边，恐怕是天灾人祸。
要拱手让位吗？有谁知道让一个原本不喜欢自己的人慢慢喜欢上自己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而当那个人真的喜欢上了自己，自己将是多么的开心；有谁知道她拼了命的改变自己的娇纵；有谁知道她有多么喜欢刘彻；有谁知道她是多么喜欢孩子……这些好不容易拼来的一切，都要转手亲自送给上一世那个狐媚而却几乎冷酷到骨子里的，出身只是寒门一介歌女的卫子夫吗？
她站得很久，久到楚服忍不住僭越地出声：“娘娘，该走了。”陈娇恍惚回过神，她侧过头去看向楚服，楚服抬着头，清秀的脸上只有平静，毫无对于她和韩嫣的猜忌，甚至于对于她长久的呆立连不解也没有。这样的表情终于把陈娇拽回，而她只有长长叹息一声，慢慢向前走一步，才发现浑身僵冷。
究竟是……在这里站了多久啊……
陈娇微微抬头，看着因为多了云彩而变暗的天空。
“娘娘，这样的天气，恐怕要下雨了，咱们快些回宫吧。”
是啊，的确，要下雨了。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第十六章 史不可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