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关》君子无常

5、【明轸铎铎同心破】

　　此刻辽军大营一片漆黑，夜幕低垂，战士大多在帐中沉睡，山一程水一程，背井离乡的寂寥无处抒发，只得在梦中与亲友相逢。

　　在这无尽的漆黑里，却有零星几盏亮光在某处帐篷里透出来，像是即将黎明的浩瀚天幕下的几颗星子一般微弱，杨竹恐惊了巡夜的哨兵，在距离大营百丈远的地方下了马，借着黑夜的掩护，暗枭般闪进了憧憧帐子之间，极快地朝那处亮光处靠近——他直觉，司寇月就在那里！

　　躲过两拨哨兵的巡视，杨竹已站了在帐外，他透过缝隙朝里看去，果然看到了司寇月的身影，此刻她正伏在案前打量着手中的一柄短刀，短刀靠近油灯，刀刃反射着令人心悸的寒光，司寇月甚是满意地勾起嘴角笑着，双眸也明亮了起来。

　　同心就套在她腕上！

　　杨竹自持做事光明磊落，便不怕死地大摇大摆走了进去，在司寇月诧异的目光里伸出手：“将那镯子还给我。”

　　“哟嘿！”司寇月低呼一声，喜不自胜站起身：“上午才说过你是我的人了，晚上你就找来啦？看不出你挺急的嘛！”

　　杨竹额头爆出青筋，不理会她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还望把‘同心’交还给我，司寇姑娘。”

　　“不给，你都送我了！”司寇月晃着手腕一脸大义凛然：“这镯子成色是不错，可也没到等价连城的地步，你做人别这么小气。”

　　杨竹握了握拳，无奈叹气：“在下可以用别的东西给你交换，唯独这镯子不可落入他人之手，还请司寇姑娘包涵！”

　　“我还就只看中这镯子了！”司寇月眼珠转了转，狡诈道：“不过我司寇月也不喜欢夺人所爱，你要是真的看重这镯子，给你自然可以，只是你得告诉我你怎么这么看重它——难不成这是哪个女子送你的？”

　　杨竹老实点头。

　　司寇月愣了愣，问道：“还真是？”她登时把镯子从手腕上褪了下来，有些懊恼道：“别的女子送你的东西，我不要，还给你。”

　　杨竹谢过，接住她抛过来的同心，转身想要离开。

　　“等一下。”司寇月又喊住他：“等到外面巡逻的换岗的时候你再走罢，不容易被抓住。”

　　杨竹脚步停了停，考虑了一下这番提议，觉得还是按照司寇月的提议算是上策，于是脚步打了个弯，又走回司寇月面前。

　　司寇月坐回案前，将案上的短刀和胄甲推至一侧，腾出一方干净桌面来，杨竹坐在她对面的凳子上，打量着帐中的一切，最终将目光定格在了帐角的明轸枪上。

　　司寇月顺着他目光看过去，得意道：“这枪可谓来之不易，各中曲折就不一一细表，你只说，兵器是不是好兵器？”

　　杨竹点头：“好兵器，需配好将。”

　　“你这话什么意思？”司寇月愠怒：“你是说我武艺平平，配不上它？”

　　“恰恰相反，在下是说，唯有司寇姑娘这样的巾帼英雄，才配使这种兵器。”

　　“看不出，你还挺会说话的。”司寇月眯起眼睛笑着，须臾装作不经意道；“我很想知道这镯子是哪个天仙送你的，值得你不惜夜闯我大辽营中来索......你就不怕我擒住你去邀功？”

　　“司寇姑娘为人磊落，断然不会行此举措。”

　　“这可难说，杨墨君，我虽喜欢你，可我首先是大辽将士，后才是喜欢上你的一个手下败将，你只身在这儿，我让他们擒住你再容易不过，见过猫逮耗子么？比那个还容易。”司寇月哼哼着：“哎哟喂，我可算是立了大功一件呀——”

　　杨竹沉默。

　　“这样，咱俩做个交易，你告诉我这镯子的来历，我就让你囫囵离开这儿，成么？”突然她双手撑在案上，上身一个劲儿往前倾，一脸的怪笑。

　　杨竹轻轻叹了口气，站起身道：“告诉你没关系，此物名为同心，世间自此一对，同生同损，其中一个在我这里，另一个......在我妻子手中。”

　　说完这些，他便不顾司寇月目瞪口呆的神情，闪身离开帐中。

　　远在京都的落满停下敲着木鱼的木棰，她抬起眼看着面前慈眉善目的菩萨，眼底的情绪浓的化不开，窗外虫鸣，月满西楼，檀香缭绕在这一方静室之中，许久，摊开的佛经又翻过一页。

　　阿弥陀佛，请菩萨保佑大宋抵抗住辽军的进攻。

　　阿弥陀佛，请菩萨保佑边塞夹杂的风雨能够停歇。

　　阿弥陀佛，请菩萨保佑吾君平安归来。

　　杨竹回到军营里，将怀中的同心掏出来，仔细擦拭一番后复戴回腕上，拿袖口盖了扎紧，才安心躺在榻上睡了，过了好长时辰，一道黑影翻过栅栏急速靠过来，睡梦中的杨竹丝毫不察，任凭黑影走近榻前打量着他，黑影就这么站了一会，寂静中传出一阵嘀咕：“你竟娶妻了，干嘛不一开始就告诉我，害得我自以为是了一场，还真是......”

　　杨竹睡得人事不省，司寇月便蹲在他面前，借着月光打量着这人英俊的眉眼，她掏出随身携带的短刀轻轻敲着杨竹手腕上那一抹温凉，刀刃和玉石碰撞的脆响也没有吵醒他，司寇月轻笑出声：“睡得跟猪似的。”她凑上前靠近杨竹的唇打量着，静默着，刚想贴上去，突然听得黑暗里传来一声脆响，惊得她赶紧转过头查看，却震惊惧地发现自己刚才无意识地拿刀刃一直在敲打着那镯子，那声脆响便是镯子一命呜呼时最后的哀鸣......

　　司寇月崩溃地跪在地上看着同心可怜的尸体，心里是平地一声雷霆怒，直觉自己惹了大祸，她捏起一小块残骸喃喃道：“不是用刀背打得你么怎么变成了刀刃，你也忒不争气了怎么能打你两下就碎了呢，你让我怎么跟你主子交代啊？”

　　还在怨念的时候，杨竹突然翻了个身，吓得司寇月又一个没拿稳差点连残骸都保不住，她犹豫地看了一眼杨竹，又看了一眼碎玉，终于还是没有勇气等到杨竹醒来向他赔罪，趁着没人发现她，仗着自己是神不知鬼不觉偷溜进来的，又再度偷溜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