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tergalactic[磁石Y2]》阡落落

6、【卷一 长雨】6.出发

　　「那么…我想去，请让我去吧。」
　　很长时间，松本润的这句话都在樱井翔的脑海里回荡。小忍者的声线很甜，带着再可爱不过的鼻音，语气却是极为坚定的，颇带了些舍我其谁的霸气。他仔细反刍着，总像是与这句话产生了强烈的共鸣似的。
　　既然人选决定下来，其他准备就迅速很多。在二宫的带领下，四人把「薰」之岛周边的地图印进脑袋。但是，漫天乌云遍地是水的世界，根本无从辨析方向。无论如何，他们的行动都不可以离开「桃井」的船员们。
　　或许正是生物进化的伟大，「桃井」的人们，具备与生俱来的强大方向感。
　　出发的那天早晨，松本润吃的很饱——长久的待在水下，他需要足够支撑自己的热量。整理好行装，到达甲板时，不当值的船员们已经全部集结完毕了：他们都是来为情报员送行的。
　　二宫和也一袭白衣，斜倚在栏杆上，手指缓慢的摩挲下巴；樱井翔离他几步远，黑色长袍随海风猎猎飞舞，一双像是盛了星空的大眼睛，遥远的眺望着他们魂牵梦绕的那块土地。如果不是身在异世界，如果不是有任务在身，松本润真会觉得这是一幅画。
　　走到近前，他行了个礼：「二宫君、樱井君…诶、相叶君呢？」
　　二宫醒过神来：「啊、润君，你来了…相叶氏今天有点不舒服，我让他在船舱里休息着。」
　　「没事吗？」
　　前两天还活蹦乱跳的，怎么突然就不好了。
　　「没事没事，」二宫摆摆手，「他倒是挺歉疚的，反复托我转告你，‘那个啊—告诉松润—一定、一定要注意安全撒’，这样。」模仿起来还真是活灵活现。
　　松本润便笑了：「还说我…他自己不先好好照看好自己。」
　　「嘛、那家伙不好好看着就会暴走，我也头疼的很…不过话说回来啊，润君。」吐槽自家人已经成了习惯，二宫勾起嘴角笑了笑。而再沉下脸来，又是遮不住的威严：
　　「润君，这任务不比之前，你一个人出发，这么陌生的环境，我们还都帮不上忙。收集情报固然重要，人身安全却仍然是第一位的。碰到什么危险的情况能躲则躲，躲不开立刻回来也没关系…明白吗？」
　　这席话一反常态，简直啰嗦了。二宫握住松本的小臂，轻轻摇晃着，四目相对。
　　松本迟疑片刻，老老实实点头。
　　「相叶氏给你的信号发射符，带好了吧？」
　　少年拍拍贴身的口袋：「绑在最里面了。」
　　「那就好。哦——你的同伴来了。」
　　「润ちゃん！」
　　「…润君！」
　　甲板咚咚的上下振动，两个清脆的童声隔着老远响起。松本润一回头，就见头发全部绑高、各背了一袋行李的小双胞胎一前一后冲来，到了栏杆面前灵活一跃，噗通噗通水光飞溅，眨眼间，两个小东西便已经浸在水里，扬起圆鼓鼓的脸蛋，朝松本招手。
　　晴海：「润ちゃん，快点！出发吧！」
　　「那、我走了。」朝樱井和二宫、以及身后前来目送的船员们点点头，松本润一撑栏杆，以同样的姿势跳下去。他深深的看了那两人一眼，然后没入水面，同晴海和清海一道消失在了无垠的大海之中。

　　***

　　「…竟然让年纪那么小的孩子去做先遣侦查员。」
　　松本润等人离开许久，船员各自散去，只留下二宫与樱井在甲板上，望着远方出神。今天的雨势有些大，潮湿的衣服吸收着体温，但谁都没有移动的意思。樱井翔突然叹气，手臂在栏杆上打了个滑。
　　二宫只笑：「那对姊妹的水能力出类拔萃，要不然怎么会被带上这船，你就别操心了。」
　　「但她们还小啊，明明还是应该享受关爱的时候。」
　　「…嘛、在这样的世界里，能够享受关爱的孩子，不难道才是少数吗？」
　　语气虽说轻快，但又有些异样，引的樱井翔扭头去看…侧面精巧的无可挑剔，眼神却是冷的。
　　「啊…抱歉。」他似乎说错话了。
　　「ふふ，干嘛道歉，不是翔さん的问题啊…不过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等了。都会没事的。」

　　然而几天之后，在预定时间返回的，卻只有那一对儿小双胞胎。

　　***

　　湿漉漉的黑发贴在头皮，一双大手拿着毛巾靠近，颇有气势的盖上去，擦拭头发的动作却意外温柔。小脑袋随着动作前后左右晃动，而当目光撞见端坐对面的男人，那对本就在海水中泡的通红的眼，突然滚出大粒大粒的泪。
　　给她擦头发的男人吓了一跳：「啊！晴海ちゃん！」
　　被叫到名字的女孩抿紧嘴，无声倔强的盯着对方。她挣脱开相叶雅纪的手，蹒跚走到男人面前，与那对琥珀色的、深不见底的眼久久相对。而她的妹妹.清海，裹进毛毯，窝在角落，脸埋的很深。
　　泪水狼藉的小脸，露出深刻的恨意——是指向自己的。她两膝一软，额头「砰」的撞上地板：「请…请二宫大人降罪，我们、我跟清海，把润君弄丢了…！」
　　「丢」字一出，角落的清海猛烈瑟缩一下。
　　二宫和也的神情罕见的僵硬着，他捏紧拳头、放松、再捏紧，来回反复几轮，这才重新在唇边挂上笑意…虽说仍然有些苦涩：
　　「先…说正事吧。你们这几天侦察的结果如何？」
　　倔强的保持跪拜姿势，晴海咬着牙：「…正如、正如二宫大人所料，‘鲸’村在‘薰’之岛四周设下了环形陷阱…只留了一个供己方船只进出的缺口。但守备在缺口的兵士没有想象中那样密集，据润君推测…最多也就五艘船的样子。」
　　「五艘吗…」二宫垂下眼睛，「虽然不多，但也不是能够强行突破的。」
　　「那松润他…」相叶张大嘴巴。

　　松本润与晴海、清海下水后，按照预定计划前进，很快就摸到了「鲸」村暗礁的边缘。他们顺着暗礁摸索，一路绘出陷阱的布置图，大约绕「薰」之岛旋转了四分之三后，才发现了暗礁的第一个缺口。在那里观望了一阵子，松本打算摸进缺口，到包围圈的内部搜集情报。小双胞胎尽管反对，却也无力阻止。
　　离开前，松本嘱咐两人，倘若他半天未归，就直接返回战船，别耽误了二宫的计划。
　　这句嘱托竟一语成谶。然而两个小姑娘并没有完全听从于他，还是坚持将剩余的暗礁全部侦察完毕，才连夜赶回，把陷阱图交到冈田船长手中后，几乎累晕了过去。醒来时，晴海更是坚持要直接向二宫等人报告…和道歉。
　　等说完全部内容，晴海的嘴唇已经被咬破了，细细血丝顺着下巴直滴在地板上。相叶倒是比她自己还心疼似的，急的直跳脚，几次去握小姑娘的肩膀，都被甩开。
　　这也难怪，几个月前，她们俩刚目睹大野智为了拯救船只毅然落水；几个月后，又因为没能竭力阻止，而眼睁睁的看着松本润消失在敌方的包围圈里。再有意志力，她们也毕竟还是孩子。
　　「好啦，相叶氏。」结束问询，二宫和也站起身来，「你先带着她们俩去休息吧…并不是你们俩的错，别想太多，好好休息吧。之后，也有要拜托你们的地方哦。」后面这句，是对着俩姊妹说的，他轻轻拍了拍清海的头，冲相叶使了个眼色。
　　也不知是不是封闭式船舱太过昏暗，相叶竟显的有些苍白。
　　二宫拉开舱门，眯了眯眼睛，光线一股脑涌进来。
　　「啊…翔さん，准一君。」

　　樱井翔和冈田船長，直直的、正站在船舱外。也不知等了多久，衣摆吸足水分，滴滴答答的往下流。
　　道歉的话已不必再说，他们都明白事态紧急。二宫做了个手势，示意想同樱井翔单独聊聊。冈田低下头，把全部的歉疚和决意都寄于这一躬，再起身来，只问：「明天，就出发吗？」
　　二宫看了看樱井翔：
　　「嗯，没问题，明天就出发。」

　　***

　　曾经有小姑娘欢笑嬉戏、几乎让人觉得嘈杂的甲板，如今安安静静；曾经塞进四个人的拥挤的舱室，如今，只剩的两人枯对。谁都没有想到点灯，二宫和樱井面对面席地而坐，中间摆了那张两个孩子拼命带回来的陷阱地图。
　　唯一的缺口，离他们并不遥远。
　　他们两人心知肚明，可都在拖延挑明的时间。
　　在深深浅浅的阴影里，樱井翔的眼睛简直亮到极致。他的手指顺着缺口，滑向些许偏南的地方，指甲在那里扣出深深印记。终究，二宫和也还没开口，樱井的声音便把他压过去了，带着点沙哑，温柔而笃定。
　　「刚才我跟冈田君去再度确认了他们的武器库，是百分之百的冷兵器时代呢。这样的话，相叶君就必须得跟着船留下了吧。而你作为领导，也必须留在这里。所以只能由我带人去‘缺口’了。」
　　「……」
　　「‘声东击西’，总得同时需要两拨人不是？既然你跟相叶君负责了‘声东’，那‘击西’的工作我就是当仁不让了。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
　　「松润可是跟在智殿下身边的人，一定能照顾好自己的。而在下，既然宣誓为殿下效力，那么早就将性命置之度外了——啊、好，抱歉，我错了。」——二宫锐利的瞪了他一眼，——「既然宣誓为殿下效力，穿越世界都要找到殿下，那我肯定不会死在这里。你我都知道，这是最合适的任务分配，对吧。」
　　良久，二宫和也还是不情不愿的点头。
　　「那我这就去找斗真，为明天的事情做准备了。」
　　获得二宫的同意后，樱井翔连一秒都不敢耽搁，抓起地图就向外走。
　　正打算拉开舱门，只听见背后微不可闻的一声叹息：
　　「翔さん…之前我们没下完的那盘棋…可別忘了后续。」
　　而他慢慢的挺直腰板，并不回头：「你放心。」

　　***

　　胸口像是正被沉重的铁块挤压着…
　　脑袋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响…
　　对了，呼吸。有多久没能呼吸了…腥咸的海水倒灌进胃里。
　　好…难受，好想…出去，好想…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