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tergalactic[磁石Y2]》阡落落

5、【卷一 长雨】5.战前

　　樱井翔同二宫和也的这盘棋酣畅淋漓，直至官子，都很难分辨胜负。相叶雅纪和松本润倒比那两人还要紧张似的，头碰着头，小心翼翼的摆弄着棋子，大气都不敢出。官子已是不大需要想象力的部分了，只要准确无误，便能顺利终盘。松本正调整着被相叶失手蹭歪的一排棋子，就听有小孩子又尖又亮的叫声，隔着几层墙面传来。
　　他警觉的抬头，樱井翔业已起身，抓紧刀鞘。
　　二宫还躺在那里，并不惊讶，只淡淡说了句「别乱」的功夫，小晴海已经一溜小跑冲进船舱，发辫松散，眼睛瞪的圆圆的：
　　「相叶ちゃん！ニノ！看到了！能够看到‘薰’之岛了！」
　　这盘眼见就要结束的棋，只得暂时搁置了。四人交换眼神，武士和忍者回身去拿武器，相叶则将权杖握的更紧一些，唯一手无寸铁的谋士把棋盘往床下推了推，带头往外走：
　　「晴海ちゃん，现在立刻去找船长，把船停下。」
　　看不出丝毫晕船的迹象，二宫和也衣摆翻飞，另外三人紧跟其后。雨自然是还在下的，年轻谋士也不遮挡，一边走，一边指点迎上前寻求指挥的船员，语气坚定：「你、去确认船体保护色是否正常，你、去下面动力室，你、去把目前手头空闲的人全部聚集到后面，我要布置任务——啊、船长。」
　　「二宫君。」
　　一身应战装束的男人拉着晴海的小手，大步过来。他有着形状非常坚毅的额头，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二宫君，正如你所料，到达能看见‘薰’之岛的距离，也并没有‘鲸’村的守备船只。恐怕跟之前大野大人的情况相同。」
　　「嗯，即便如此也不用慌。按照这样的布置，他们虽然稳固了防守，却也极大的缩小了可监视范围。只要我们不打草惊蛇，应该还能安全的停留在这里。」
　　说话的时间，他们已经到达目的地。十名船员集合完毕，排成一列，见船长与几名「神」大人出现，整整齐齐的敬了礼。
　　这些都是村民中经过层层选拔而来的、精明能干的青壮年。二宫同他们打过招呼，又转向船长：「准一さん，刚才我已经将需要紧急处理的事情布置下去了。现在，就来跟大家解释一下我们此行的安排吧。」
　　冈田准一点点头。他个子不高，但腰板很直，整个人显的极为挺拔。看他开口，船员们的神情愈发严肃，其在村民间的威严可见一斑：
　　「各位，‘鲸’村比我方提前到达‘薰’之岛周边，可由于环绕岛屿的漩涡太危险，他们还没能登陆。根据二宫大人的分析，即便无法立刻占领小岛，‘鲸’村也会全力阻止我们靠近这片海域。为节约人手，他们大概会在水面下设置暗礁。」
　　「上回，由于我们太过冒进，不慎中了‘鲸’村的招，还害的大野大人…」他捏捏拳头，「所以这次，经过长老的批准，指挥权被全权移交到二宫大人手中。轻举妄动是绝对不允许的，发生任何情况，都必须向我们汇报。一旦发现有谁因为一时冲动而胡乱行动…」
　　他的目光一寸寸扫过船员。
　　然后轻描淡写：「我会把他扔进海里。」
　　尊敬和恐怖是军队管理中必不可缺的东西。成长到如今，松本润第一次以管理者、而非部下的身份站在这里。他暗自确认袖子里的手里剑数量充足，看二宫和也勾出个和煦的微笑，衣袖一摆，上前半步：
　　「打没有准备的仗是很不明智的。因此，我们现在最需要的，不是武器，而是情报。对方究竟在这片海域设了多少障碍，指挥用的船只又躲在哪里，大约有多少名兵士，和我方相比谁多谁少…只有清楚的知道了这些，我们才能进一步商量战术。」
　　「所以，我首先要求大家，绝不可以急躁。能把收集到的信息告诉我更多一些，此行的胜算也就更大一些。请你们相信，这边的几位大人和我，还包括大野大人，都是为了帮助你们而来。」
　　这番话说的镇定而恳切。话音未落，露出满脸崇拜的船员们纷纷跪倒，以示忠诚。连身为船长的冈田准一，都鞠躬行了个礼。
　　不过…就好像你说的是实话一样阿喂。松本润暗自腹诽。

　　一席事先警告的确起了作用，方才，在船员间蔓延开来的焦躁不安被压制。在广阔无垠的灰色海面上兀自漂荡的小船，也不再显的那样无助渺小。看了看船员，二宫轻轻颔首，在冈田准一耳边说了句「接下来就按计划进行，拜托你了」，便朝立在一旁的松本润三人招招手：
　　「相叶氏、翔さん、润君…我们到前面去。」

　　***

　　冠冕堂皇的话终究只是说给「桃井」村的人听，二宫一行毕竟还有自己的所求。四人沿着甲板往前走，二宫和也童心大发，摇摇晃晃的试图踩着一条直线，樱井翔跟在后面，像是下意识的，伸手护着对方的腰侧。
　　到达船的前端，斗真仍旧站在那里，恪尽职守的朝远方张望。见二宫他们过来，他敬了个礼，自觉的回避了。走之前，向他们指了指「薰」之岛所在的方位。
　　只剩四个人相处，便不再有诸多顾忌。二宫和也顿时收了那副冷静精明的气场，斜斜倚上栏杆，双手合起抹了把脸，睫毛上水雾闪烁。
　　「唉…做‘神’大人也太累了吧——好想回去睡觉。」
　　「ニ——ノ！」掉线已久的相叶雅纪轻轻捶了二宮一下，后者捂着手臂展现「痛死了——要断了——」的逼真演技。两人来回过招几下的功夫，樱井翔始终往斗真指点的方向张望，同他们的轻松氛围正相反，眉头紧紧拧着。
　　待他们玩够小剧场，相叶雅纪这才分过神來：「翔ちゃん、看什么呢？」
　　樱井翔没有很快回答，只是抬起手，示意他们也去看。

　　这片茫茫的海域，全是深浅不一的灰。由于太过广阔，波浪的推移速度都极慢极慢。呼——吸、再呼——吸，即使将吐息放到最深，世界仍像是完全凝固的。下一刻即是此刻，而此刻，亦是前一刻。
　　然而，就是在这样无聊静滞的天地尽头，隐隐约约，能看见一个黑点。
　　那黑点真是小极了，又远又缥缈，仿佛眨眼间就会消失。但无论揉几次眼，那块斑点都还是缀在那儿。同四周无机质的灰相比，几乎令人怀疑，那本身便是生命。
　　对于世代踩在船上，鲜少有机会脚踏实地的「桃井」村而言…
　　「我总算理解了…」樱井翔声音轻轻的，像怕惊动了什么。
　　「…总算理解了，这个世界的人对土地的敬畏之心。」

　　***

　　因为这句话，四人各怀心事的望向「薰」之岛，讨论暂时中断了。松本润眯起眼睛，仔细辨认着那片岛屿，一想到自己的小殿下曾长时间凝视着它，并试图以他独特的笔触记录下它，就恨不能长出翅膀来，立刻飞到那里去。即使掘地三尺，也要找到那幅画，然后永远贴身保管。
　　二宫和也的神情也有一瞬恍惚。这并不像他。而相叶轻咳了一声，他便立刻反应过来，挥挥手，四人围成一圈。
　　总是漫不经心的嗓音里，带上一点严肃。
　　「嘛、会游泳的人，举手。」
　　「……？」
　　四个人全举起手来。
　　「呃，相叶さん你直接pass…接下来，能长时间待在水里的。」
　　无视满脸「我也很能干的说干嘛要把我排除掉！」表情的相叶雅纪，二宫自己收回手，轻轻叹了口气：「好吧，果然还是只有翔さん和润君呢。」
　　樱井翔反应很快：「我们要跟去的吧。」
　　「嗯，翔さん说的对。」二宫点头，很慢很慢的，拉下相叶依然执拗举高的胳膊，「虽说已经安排了‘桃井’的人下水去勘探对方的陷阱，但我们毕竟还有别的情报要收集。‘鲸’那边的暗礁绝对会有缺口，我们自己必须想办法尽快到达‘薰’之岛。已经在这个世界耽误太久了，找到Oちゃん的暗号就立刻转移。」
　　樱井和松本默默点头。
　　唯独使劲挣脱开二宫的相叶雅纪提出异议：「等等，ニノ…也就是说如果我们找到了智殿下的暗号，就立刻离开？」
　　「当然。要不然呢——」碰到相叶黑亮亮的眼睛，二宫本能的摇起头，「——不行，相叶氏，绝对不行。」
　　「为什么！智殿下也是想帮‘桃井’的啊。」
　　「就算是想帮，你也不能本末倒置吧。」
　　「ニノ怎么就知道我们帮忙是本末倒置呢？」
　　「…你、你这家伙也好心过头了，难道你不想尽快追上Oちゃん吗？」
　　「当然想——我当然想啊！」相叶雅纪激动起来，声音变的愈发沙哑，他将权杖横在胸前，那里面，有他的老师留下的半片灵魂，「但是——但是如果这边的事情是我们能够帮上忙的，我当然想要帮下去！小和你不是都有猜到嘛，‘鲸’村围着‘薰’之岛设置了一圈陷阱，只留了一个缺口作为大本营！只要我们声…声什么西什么，就能顺利的甩开他们靠近岛屿！」
　　二宫被气的一时说不出话，只瞪着眼睛。旁边松本润也不知如何开口，还好樱井翔抬起刀鞘，生生拦在两人中间。
　　「是‘声东击西’呀，相叶君…古书有云，‘故用兵之道，示之以柔而迎之以刚，示之以弱而乘之以强，为之以歙而应之以张，将欲西而示之以东’，意思就是要给敌方误导之后，抓紧时机攻其不备。」
　　「那所以——」
　　「但我们现在谈论这个，还太早了不是？」樱井拿刀鞘推了推相叶的胸口，「说不定我们根本就不会碰到这样的两难选择。在纠结到时应该如何行动之前，先像二宫君说的那样，去搜集足够的情报回来吧。我们需要的，首先是情报。」

　　「那么…我想去，请让我去吧。」
　　而在樱井翔心平气和的劝导后，松本润总算抓住时机，高高抬起手。
　　他抿着嘴，一张小包子脸，认认真真的绷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