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Forgive》向随然

14、第 13 章

　　曾君谅望着手里的明信片，笑意慢慢浮上嘴角。
　　那是一张东巴纸明信片，上面还盖满了红色的东巴文印章，有“玉龙雪山”“木府”的字样。曾君谅不必看邮戳也知道这明信片来自丽江。
　　“小谅，最近好吗？
　　一定要好好吃饭，乖乖睡觉呀。
　　丽江的天气很好，很想跟你一起晒太阳呢，什么时候来看我呢？
　　随然”
　　怎么随然姐又去丽江了么？许多年前的那次丽江之旅，也是因为她那句“丽江是个艳遇之城”。现在想来却觉得自己幼稚无比。
　　桌上的电话忽然响起来，曾君谅把明信片塞进办公桌，接起电话，“小曾，发出去的数据对方说已经做好了，你下午去拿回来吧，这个报告晚上一定要出来。”经理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不带一丝感情。
　　“好，我知道了。”曾君谅答应着放下电话，晚上的加班已成定局。

　　烈日骄阳。
　　曾君谅站在路边等车，即使有公车站的遮荫顶棚，但热浪般的空气依旧一波波袭来，挡也挡不住。从客户那出来，曾君谅就感觉身体有些不舒服，空乏的感觉从脊椎一点点上蹿，而此刻更是汗滴不断下滑，衬衣也早就湿透，紧紧贴在后背，黏腻的感觉让人原本不爽的心情更加郁闷。
　　“这什么鬼天气，今天天气预报还说下雨的！”
　　“是啊，今年夏天也太热了吧，今天有37度的吧。”
　　“我看是不止，这一天喝下去的水里马就蒸发了，我现在一天都能喝好几瓶矿泉水……”
　　曾君谅站在一边也是口干舌燥，喉咙的灼热感一层层上涌，出汗似乎消耗了身体的全部水分，全身叫嚣着渴望清爽。
　　“你说这公车怎么还不来，早知道不如去坐地铁……”
　　“地铁又没有直达，还要换线……”
　　“可也比在这里受罪强啊……”
　　“那倒是……”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模糊，眼前的光线却是越来越刺眼，晃得他眼前一阵阵发白，背脊也是莫名酸软，站直已经费去他好大精力，“公车来了！”曾君谅听到声音费力的睁开眼睛，忽然一阵眩晕，身体疲软，眼前一黑。

　　温热的水哺进来，曾君谅下意识渴求不肯放开，似乎感应到他的需要，那温水源源不断，只是……为什么是咸的？
　　难道是自己的眼泪？
　　龚赞……
　　想到这个名字，曾君谅的意识就渐渐飘远，朦胧中回到了那个“决绝”的夜晚……

　　“砰”！
　　冰冷的关门声，一下子刺进曾君谅心头，他记得自己当时紧紧握住了手掌，死死咬住下唇，喉头一片酸痛，浓重的铁锈味充斥着上颚，充盈了整个口腔。深呼吸深呼吸，心里不停默念，直到把渐渐弥漫的水汽逼回去。终要走到这一步。逃不掉……现在不过提早到来，长痛不如短痛，就这样结束，也好。
　　可是，那拼命忍耐的水珠还是滴落下来，无声无息的弄湿了自己手腕……
　　为什么想哭？为什么流泪？
　　为什么？
　　早已预见的结果，无法继续的道路，执着的结果……
　　不过是徒增烦恼，只是……为何还是无法放开？
　　曾君谅，你真是个孬种！何苦把自己逼入如此境地？
　　何苦？

　　这一觉睡得极不踏实，曾君谅一直觉得有什么在不断拉扯自己神经，一点也无法放松，脑袋“突突”得疼，浑身上下也是酸痛得厉害，什么姿势都不舒服。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视线一片漆黑。
　　“噼哩啪啦”的熟悉声音丝丝钻进耳里，曾君谅适应了一下黑暗，缓缓撑起身体。幽暗中，正对面却有荧荧光线，那是对面沙发上坐着个人，膝盖上的笔记本电脑被敲得键盘直响。
　　“啊……”曾君谅忽然意识到什么，大惊一声！
　　灯光忽然亮起，曾君谅被刺激得一下闭上眼睛，好一会才缓缓睁开，就看到沈明坐在床沿，一眼不眨的盯着自己。
　　“我……”曾君谅看他严肃表情，所有的思考都逃了开去，任何完整的语句都说不出来。
　　“你又中暑了。”他说。
　　曾君谅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在医院，刺鼻的消毒水味道一下子充斥了整个嗅觉，让他不由蹙眉。
　　“呀！”曾君谅忽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立即掀开被子想下床，却被人一把抓住。
　　“你干吗？”沈明着急问到。
　　“那个报告我还没做呢，今天一定要发出去的！”曾君谅也是着急，经理特别关照，他自己自然知道这个文件的重要性，不敢有丝毫敷衍，可是谁能料到身体会有突发状况？
　　“你现在做也来不及了，已经过了12点了。”沈明说，手里却是一点也不放松，把曾君谅按回床头。
　　“啊……”纷乱情绪一下子占领了曾君谅全部理智，怎么办？他不禁抚了一下额头，完蛋了！
　　都说情场失意，赌场得意。自己虽然没有去赌博，但怎奈连工作也接二连三出状况？难道这“失意”也是连带的？曾君谅长叹一声，跌回病床。明天等着挨批吧，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如果失去这份工作会怎么样？四年同学，三年同事，自己与龚赞的记忆仅此而已，难道连继续的可能性都要失去？胸腔顿时酸楚弥漫，自己这么小心翼翼，还是不行吗？
　　“还是不舒服吗？”耳边传来的是沈明温柔语调，曾君谅抬头看他，缓缓摇头，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你放心吧，”沈明拿过电脑放在曾君谅面前，“报告我做好了，也已经发出去了，这是回单。”
　　“咦，”曾君谅把电脑接过来一看，欣喜顿时浮上心头，“谢谢你。”他说，这次的笑容终是真实而安慰。
　　沈明淡淡笑了一下，把电脑放到一边，“真要谢我的话，你就对自己好一点吧。”想起刚才赶到医院，看到他毫无血色面颊，整个人了无生意心里不由惊慌，眼前的人仿佛脆弱的随时会消失。
　　医生说了一大堆的注意，沈明也无法一一记得。但“精神压力过大，营养不良，血糖偏低”之类的名词他还是明白。只是，在这个物质充足的社会，他还真没见过有谁“营养不良”。可现在事实摆在眼前，不由得他不信。
　　“我……”曾君谅不免尴尬，垂下视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龚赞走的这几日，再没有人热菜热饭得招呼着，自己自然也没有胃口，几乎就没有好好吃过饭。却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来的医院？“我是怎么来医院的？”
　　“有人送你来的，我到的时候已经走了。”沈明想到刚才若不是有人好心，送他到医院的同时还给公司打了电话，那后果……沈明也无法想象。
　　“哦……”那就没有办法谢谢别人了。
　　“肚子饿吗？要不要吃点东西？”沈明看他脸色虽然好了一些，却依旧病态，心里不知什么滋味。
　　“现在不饿……”曾君谅轻声说道。似乎龚赞的离开把他的触觉味觉都带走了……
　　迟钝的反应，包括饥饿感。只是身体深处的无力却是越发浓重，一波波上涌，无论如何压抑都无法解脱。
　　“你……”沈明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么久未曾进食，他竟然会说“不饿”，真不知道是身体的反应还是精神的控制。他微微叹了口气，拿过一旁的保温瓶，“多少吃点，你饿着肚子睡也睡不踏实。”说着从里面倒出一小碗粥，香气四溢。曾君谅看着他动作，一时无语。
　　“吃点吧，”沈明把瓷碗递到他眼前，“新鲜的鳕鱼粥。”
　　“可是……”曾君谅有些为难，他毫无食欲，甚至连饥饿的感觉都没有。不知道是不是感官忽略太久，麻木得厉害。
　　“多少吃点，你身体很不好。医生说你营养不良，再这样下去……”沈明不敢往下说，医生估测的“最坏情况”并不是他所乐见的，因此他宁愿曾君谅不知情，“再这样下去身体会垮的。”
　　曾君谅望着他从碗里舀了浅浅一勺送到自己嘴边，皱眉向后缩了缩，淡不可闻的鱼腥味让他胃中翻滚，他艰难的咽了一下唾沫，抬起视线，却对上沈明眼中“坚决”，他咬了下唇，接过沈明手里的碗，“我还是自己来吧。”
　　沈明看着他慢慢把一碗粥吃完，才放心的叹了口气。
　　“睡吧。”沈明收拾好，扶他躺下，熄灯。
　　“你回去吧……”黑暗中响起曾君谅声音，睡在对面沙发上的人“嗯”了一声却没有动静。
　　“沈明……”曾君谅觉得自己“一个人”已然十分习惯，况且他也不是严重的毛病，就是中暑昏倒，休息好就没事了，根本不需要有人陪夜，他这样，自己反而过意不去。
　　“没事，反正我也请了假，明天送你回家。”沈明说得轻松，语气中的坚决曾君谅还是听了出来，后者没有办法，只能闭眼睡觉。大不了以后请他吃饭吧，曾君谅睡着前这样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