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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分权(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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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帅帐中,帅将争锋,一派剑拔弩张。李元昊弗然怒色望向眼前之人:这严象算是朝中老将,早年曾随自己征西凉、夺瓜州,虽说不上是自己的心腹之臣,可他亦不曾在朝中与自己为难;然而他竟在此时违逆主帅之命,附议千翌,实是让人气盛难遏。
他断不能让李千翌左右军中局势,驻军天祝、先夺邈川断不能改。
“严将军你本是朝中老将,攻城之事,本帅早有决断,你不要人云亦云,失了分寸。”李元昊踱步至严象之侧,阴沉提醒道。
严象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之色,思量片刻,只得拱手禀道:“末将只是就事论事,攻城决策最终还是由主帅定度。”
“看来严将军心明矣!”李元昊满意地回到主帅之位,正待部令。
李千翌见众将缄默心中不免戚然——攻城掠地,行兵布阵,此间每一个决断皆是由万千将军以性命相搏,怎能如此轻易草率。
这众将之中并非只有他一人知晓:天祝不宜驻军、邈川易守难攻。
只是自古以来,权力这把利刃堵塞了多少人的唇舌,蒙蔽了多少人的良心。
纵使驻军天祝已成定局,然夺邈川无异于陷全军于险境矣!
他们不敢违逆,他却不能退缩。
“王兄自南征以来殚精竭虑、废寝忘食,千翌甚是钦佩。王兄速战速决之策亦是三思而谋……”此时李千翌并非要与王兄对峙而立,更未想过在军中与他分权。他们是兄弟,同为大夏征战,胜负成败早已同为一体。
李元昊忽闻千翌一番谦诚转折之言,不禁心下一动,脸色亦松弛了几分。然转念一思:他向来与自己不相为谋,怎会如此轻易臣服,切不可再被他言语所蛊惑。
李千翌见王兄若有所思,进而苦心释义道:“王兄先攻邈川之策确是兵行险着,如若旗开得胜,必然可以给唃厮啰致命一击,由此南征必胜矣;然,战场之上,你思我谋,对手亦有致胜谋略,邈川要塞重镇是为青唐吐蕃首府之喉,唃厮啰亦非等闲之辈,必将精兵强将于此待之,我军欲速战速决实不易矣!而湟水西则之乐川是为小城,兵力薄弱,我军易取,一旦夺取乐川可以此为据,我军在此休整时日,再夺首府西宁则万事备矣!”
乐川?
侍从忙奉上一份新的地形图,李元昊一眼瞥去——此处位于吐蕃首府西宁以东数百里,位置尚可,只是此凋敝荒塞之小城夺来又有何益?
李元昊念及千翌并未再有激烈之辩,则敷衍道:“王弟素来聪颖,岂会不知夺邈川与夺乐川,孰轻孰重?抢夺那荒野小镇岂非让我南征之帅贻笑于世人?”
众将闻主帅如此言语亦一同讥笑起来——副帅果真是受中原文化熏陶,一座蝼蚁小城便能饱餐胃口。
左延见众将不问青红皂白,皆附议主帅蔑视二王子,心中愤然,据理力争道:“自古以来,首战告捷甚为关键,夺城亦不在其大小而在于其险要,诸位讥讽乐川为蝼蚁小城,敢问诸位谁能告之左延,乐川到底地处何处?”
左延一语将众将哽住,一时竟无人以对。只是众人皆知他是为二王子心腹亲信,眼下终是孤掌难鸣。
李千翌见众人缄默,仍是不懈陈谏道:“请王兄三思,行兵布阵一步错则步步受肘,这其中可是千千万万将士之性命!”
见千翌左延主臣二人违逆之言屡禁不止,李元昊心中早已暗生杀气。他拂袖而起,对李千翌之劝谏已然充耳不闻,他所定下的,无人能够更改。
“行令官听令,大军明日寅时三刻起程,限两日内抵达天祝,驻军天祝以南二百里处,以夺邈川!”
李千翌见王兄执意独断,不得以而强硬道:“主帅如此独断专行,身为副帅断然不服!”
“独断专行?”李元昊狠鸷地扫过众将,骤然训示:“主帅之令,列位主将可有异议?”
严象朝图中乐川之地望去,以他多年征战之见,且不说邈川难以攻下,夺乐川远比邈川于往后战局更为有利。只是眼前他人微言轻,无可奈何也!他只得暗自喟然长叹,从众将躬身齐曰:“臣等未有异议者!”
“甚好!攻城之令唯有副帅一人不服,可见一意孤行之人并非本帅。”李元昊讥讽地望向李千翌——待夺邈川后,他这副帅还有何颜面立于众将之中。
他将令符交与传令官,凛然下令:“战略已定,若有违者斩立决!”
月明星稀,山重水复。李千翌颓然出帐,一袭白衣孤立地溶入苍郁月色中。
“左将军,你可听到江川奔流之声?”骤然停住脚步,李千翌望向广阔无边的深邃天际,一声若有所失的喟叹。
左延很少见二王子怅然之态——在这军中,他虽为副帅却无将依附、无兵可调、处处受制,行兵布阵、攻城略地之苦心良策更是被主帅弃如破履,如此处境他怎能安然处之?
思及此,左延心中顿时沟壑难平:“末将只听见满耳的鸦鹊乱鸣,
末将为殿下心鸣不平!”
李千翌望着眼前这位一直追随自己的老将,心有戚然,可是眼下再与王兄争执劝阻终已无用。他宽宏远谋道:“两日后便临湟水,但愿王兄驻军天祝后,能速与当地各部族友善同盟,如此以天祝各部作为后盾,供给粮草、休整军旅,进可攻退可守,抢夺邈川胜算也多了几分。”
“殿下深谋远虑,宽厚待人之苦心,唯愿大王子能诚意纳之。”在出征前,西王妃曾召见自己将心中所惧全数语之,她早知元昊在军中必不能容千翌,欲除之而后快,她托付自己切不可让千翌锋芒毕露,须处处小心为之,护他全身而退。
可眼下二王子虽受尽排挤辱没,尚能宽以待人、不计私怨,以征战大局为重;自己反而心胸狭隘,未能宽容护主,实是有负王妃重托。
夜色沉练,左延一直默然随行于殿下之后,心事重重。他几次将手伸向窄袖之中——那里面虽只有密信一封,此刻却似有千斤之重。
今日清晨,他突然收到李禁加急密信。殿下离开应天府时将李禁留在了应天府,暗中保护玲珑小姐并吩咐如若御风堡有任何异常举动,速密信报之,眼下这封密信必是与玲珑小姐有关。
左延本是要将密信交与二王子,只是出征才几日大王子便独断横行、排除异已、手段狠辣、毫无顾忌,二王子处处受制,无所施展;来日战场之上,二王子如若不小心提防、步步为营,恐怕稍有不慎就会招来杀身之祸。
他必须要让二王子心无旁骛地赢得与大王子的这场征战,他并非存心欺瞒,如若他日二王子降罪下来,他以一力承担。
不觉中副帅之帐已近在咫尺,李千翌见左延神思有异,不禁细心询道:“左将军,可还有事相商?”
“殿下……”左延踌躇片刻,终是思虑已定,从容答之:“天色已晚,殿下回帐请早些休养,末将告退。”
左延回到帐中,速将袖中密信取出阅之:
御风堡数十人化成寻常商队急出应天府,江御北、玲珑同行其中。
李禁密信之中却未曾提到,此商队去往何处?
江御北为大宋二品朝官,为何要以寻常商队之名外出,且带上玲珑同行,其中有太多疑问。
左延来不及细思,即刻提笔回复道:
李禁暗中随行,如遇突发之状,以玲珑安危为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