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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分权(一) ...

  •   漫天黄沙紧锁西塞春色,如血残阳中一颗血迹未干的人头高高悬于令旗之上,头颅上的乱发浸染着残血凌厉地在风中张牙舞爪。
      道鲁跨于黑鬃烈马之上,森然俯视千军:“主帅有令,全军加速前进,如有拖延违抗者,就地处决!”
      沉默的行进,顷刻间空气如凝固的冷血般黏稠。

      山峦重嶂,南征之师蜿若游龙行进在山谷腹地之中。李千翌远眺暮色中苍翠厚重的贺兰山脉,故土渐远,湟水犹近。在这场战争中,无人能预测自己的未来。
      凝视片刻,他唤来侍卫,怆然道:“你们将其余四人尸身好生收殓,就地安葬,待大军回朝时再将他们的尸骨移归故土。”
      “遵命!”几个侍从领命朝野草丛中走去,那斩首兵士的尸体如牲畜般被随意丢弃。而,做为副帅,此刻他能做的亦只是信守诺言罢了。

      三日后,大军已至西凉,李元昊命大军休整一日。西凉在宋太宗时期原为大宋属地,大宋在此设立了西凉府;真宗时,由于大夏突袭攻占了西凉、京州、瓜州等地,大宋并未与之开战而是采取了议和之策,封赏了大夏国主李德明,大宋由此也失去了对西凉府的控制管辖。
      西凉自古以来为多民族杂居之地且与吐蕃仅湟水之隔,民风彪悍、部落林立。大夏占据西凉府一带后并未能妥善经营,特别是与吐蕃交界之处皆由各部落群居而治、各自为政。

      是夜,主帅传令,命各路主将入帐议事。经历上次帐前斩首后,各路主将皆心有余悸,此时接主帅召集之命不知又有何决议,不免心有隐忧。
      入帐内,只见灯火通明,各条案之上皆备有丰盛酒肉。李元昊身着黑色大氅相北而坐,正仔细研究眼前铺展开来的军事地形图。

      各路主将见过主帅后皆俯首静立原地,等候主帅发话。见众将敬畏之态,又观李千翌此刻亦有恭谨之意,李元昊这才抬头缓声道:“连日来昼夜行军、风餐露宿,各位将军谨遵军令、恪尽职守,本帅甚是欣慰。今日行至西凉府,本帅为犒劳各位特命府尹备下酒宴,请列位尽情畅饮,明日再踏征途。”
      李元昊言罢并未举杯而饮,只是饶有深意地望向李千翌与诸将——今夜他特备酒宴,只是想看看斩首之后,军中是否还有不服从主帅命令之人。如若此刻有人先行饮下手中之酒,那么此人就是他刀下的下一个亡魂。

      帐中静默,众人见主帅未饮皆不敢随意入座置酒——经历上次帐前斩首之险,谁都不愿与主帅之意相左,军中饮酒之事可大可小,切不可随性而为而枉送了性命。
      李元昊见众将如此小心翼翼,心中快意却故意语于千翌曰:“副帅以为如何?”
      众人皆暗自惴度李千翌将如何应对——他虽为副帅,但自出征以来军中重要决断、人员变动、粮草调度诸事李元昊从未与之商议。在军中,半数以上主将早年都曾随元昊征战是为心腹,其余各人亦是各有心思,如此局面之下,李千翌这副帅之职全然形同虚设。

      李千翌自是知晓这是王兄的试探之举,此前将那五人斩首正法无非也是想在军中形成震慑。
      他上前一步,脸上似是带着一种玩世不恭的浅笑,回应道:“王兄既然置酒犒劳却无歌舞助兴,终究只是乏味!”
      话音刚落,众将惊愕:二王子明知身在征途之中,饮酒作乐乃军中大忌,他怎会有如此狂妄不羁之语?

      李元昊亦不些不得其意,不过他向来知晓千翌绝非糊涂之辈,此话必定大有深意,他且不动声色,只是顺势讥道:“大战在即,王弟仍思靡靡之音、红袖罗裙,真是雅兴不减!”
      李千翌闻言竟不反驳,只是朝李元昊深深揖道:“多谢王兄提醒,千翌才知身在征途不得欢饮靡费,不然今日这主帅帐中置酒备宴,主帅邀众将一同欢饮,不知将军纪法度置于何处,千翌竟以为是南征得胜归来。若知军纪禁令如此容易改弦更张,那日前被王兄以违反军纪而斩首的五人可真是枉送了性命。”

      此言一出,李元昊弗然色变——李千翌这招以退为进,明里愧责自己不是,实则是反讽主帅执法不公、公然违令。他本是想让李千翌左右为难,不料却是弄巧成拙。
      他深目阴沉将杯中酒倾倒而出,冷笑道:“王弟身为副帅,严守军纪,不乱僭越,看来王兄适才试探之举实是多余。往后无论何人如若有违军令,各位将军应严惩不贷。”言罢,他示意道鲁将案上酒宴悉数撤去,众人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李元昊此时虽心生怒意却也不便发作,眼下他还有更重要之事需要决断。他再次朝地形图看去,沉吟片刻,正色道:“如今大军已至西凉,与青唐吐蕃仅湟水之隔,我欲将大军驻扎于天祝,此地位于我大夏与吐蕃交界之处,水草丰盛,且与吐蕃重镇邈川相距不远,易于攻城。列位以为如何?”
      众将进帐时见主帅对地形图已然了如指掌,选中天祝、先夺邈川应是心中早有定度,此刻发问无非是虚礼之举;如若此时自己与主帅意见相左,岂不是自找难堪,于是众人皆不言语。

      李千翌闻得王兄欲驻军天祝,攻取邈川,不禁心急如焚,这万万不可。虽然他明白王兄对自己的抗逆之举已然动怒,但是此时他不愿再被动受制。
      他们将要面对的是一场真正的战争,他不能因为王兄的一已之念而白白葬送了万千将士的性命。

      他将一切顾虑抛诸脑后,坦荡陈情道:“王兄,请容王弟陈述。天祝为边界之地,有吐蕃、羌、回鹘、卫藏六部等部族杂居,地形复杂、部落林立、互不统属,我军贸然进驻必会左右受肘,难以安营;再则邈川是为青唐吐蕃之要塞重镇,唃厮啰得知我军南征必定早已派重兵把守;我军长途奔袭,如若久攻不下,届时士气低迷、军力损耗、粮草不济,再战衰矣。”
      李千翌一番肺腑之辞,字字鞭辟入里,切中要害。主帅策定之战略战术缺陷立现。

      主帅帐中陷入令人心悸的沉寂,李元昊将案上的地形图揉碎于掌中——李千翌,你竟然屡次三番地公然忤逆于我,若不除你,实难消我心头之患。
      此时左卫将军严象挺身上前,劝谏道:“先攻邈川之策还请主帅三思!”
      李元昊见竟有人附议千翌之言,勃然大怒,拍案而起,斥喝道:“驻扎天祝、抢攻邈川之军机,本帅已定,如有再议者,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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