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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出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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旌旗敝日,战鼓擂鸣。号角声中,千军铁骑整装待发。李德明率朝中文武百官于大兴殿前为出征的将士们饯行。
元昊千翌身披寒光盔甲脚跨汗血战马,昂然领于千军之首,阳光在将士们的铁甲与利刃上闪着荣耀的光芒。
李德明展望眼前之大夏雄师,心潮澎湃:“将士们,今日你们带着党项族人的血性与彪悍去开疆拓土、浴血南征!本王祝愿你们马到成功、凯旋归来!”
万众瞩目中,他缓缓走下龙阶,将帅印郑重交与李元昊之手。
元昊与千翌即刻翻身下马,肃立仗前。李元昊自父王手中接过帅印,紧紧握于掌中——这方小小帅印是三军统帅的至高权力象征,如今终于握在了自己手中。
李元昊高举帅印,洪声宣誓:“儿臣定不负父王厚望,待千军凯旋之时,便是吐蕃纳入我大夏版图之日!”
千军将士们顿时热血沸腾,齐声高呼道:“扬我大夏国威,誓死荡平吐蕃!”
随着李元昊振臂一挥,千军齐发、战马奔腾。
这一刻,李千翌跨上骏马,回望身后在滚滚战鼓声中雄浑出征
的铜墙铁壁。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做为王族所背负的不可逆转的使命——这千军将士以及他们身后成千上万的父母妻儿,他们都毫无选择地将前途、希冀与生命交到上自己手中。
踏上征途,自己所做的每一个决定便不在只关乎个人,而是决定了这千千万万人的生死。每一次错误的命令、每一个不当的部署,必然都会葬送无数人的性命。
他绝不能错!
刚出庆兴府,主帅李元昊便传令:“南征军所有将士无论步兵还是骑兵,皆以急行军之速不分昼夜加快行进,十日内务必到达西凉府。”
旗兵得令,速速传令至各营各帐,南征军一路往西南疾行开跋。
几日后,军队行进至贺兰山下。此时已是春回大地,雄阔绵亘的贺兰山从严冬冰封中苏醒过来,鹰飞草长、鸟兽盘桓、山花吐蕊、河源奔流,好一派勃勃生机。
远远可见山脚处鸡鸣犬吠、男耕女织的田园之乐。连日不分昼夜的急行强渡,将士们早已疲惫不堪、神思恍惚。行至此处,不禁放缓了脚步——家乡也应该是早春耕种之时,不知家中妻儿老小可好安好?踏上战场,生死未卜,不知还能否回到故土再见亲人?
一时之间,思乡之情在行进的队伍中弥漫扩散。李元昊见行军速度突然放缓,不知其因,甚是恼怒。
此番出征他是志在必得,务必在一月之内拿下青唐吐蕃。他原计划十日内到达西凉府,驻扎于天祝之地。
选择驻军天祝是他经过深思熟虑才定妥之地。此前请战之时,他在朝堂上被李千翌驳斥得全然无还手之力,回宫后他痛定思痛,这才开始冷静下来研究吐蕃地形。这一战关系到王位最终落入谁手,他绝不能掉以轻心,让李千翌再占上风。
出征前,他已了解到天祝位于吐蕃与大夏两国交界之处,与青唐吐蕃之邈川相距不过百里,且水草充足利于战马补充给养;再者邈川是为唃厮啰政权的中心城池、要塞之地,如若能一举攻下邈川,那夺取青唐吐蕃之首府西宁则易如反掌。
天祝距离兴庆府一千余里,以急行军的速度不分昼夜行进不出半月便可达到,再以半月之余速速攻克邈川、西宁两城,应是不在话下。
然而眼下行军不过四日,速度竟已渐缓,岂非坏我大计——李元昊顿时怒火中烧。
待传令旗兵至,他猛然举起手中长鞭朝他鞭去,生生将那旗兵的半边脸鞭笞得鲜血淋漓,勃然大怒道:“尔等欺我,我令你传令下去,各营士兵每日行进不得少于百里,为何才几日便放缓速度,是何原因?”
那旗兵早已吓破了胆,匍匐于地颤抖回禀:“小的岂敢欺瞒主帅,实是因为前行士兵之中有人见贺兰山下春耕之景,不免生出思乡之情故缓行下来……”
李元昊闻之更是弗然色变——出征在外,思乡之情乃是军中大忌,岂可任由蔓延?他急传道鲁将阵前那几个思乡小兵绑来。
不消片刻,道鲁便架着几个五花大绑的兵士至主帅帐中,那几名兵士不知所犯何事被绑至此,只是抬头见主帅森然坐于帐前,纷纷跪拜于地。
李元昊立即召来副帅李千翌与数位征前大将。李千翌刚入帐中,便见地上匍匐着几个被绑的兵士,不知何故,他且不动声色端坐于主帅之左,静观其变。
李元昊见李千翌与各营主将皆会于主帅帐中,出征至此,他很清楚这南征之师中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愿意臣服于自己。眼下正好借此机会来个杀鸡儆猴,以敬效尤,如若日后再有公然违抗主帅之命者,杀无赦。
李元昊威严扫视帐中,见众人面上皆有恭谨之色,心中甚是得意。静默片刻,他才正色道:“各位将军,此刻将大家召至帐中,乃是有士兵公然违抗主帅之命。”
言及此,他示意道鲁将其中一个兵士推至前方,阴冷问道:“你可知所犯何罪?”
那兵士本在阵前行进突然被绑至主帅帐中,实是不知所为何事?只是低道求告道:“属下愚钝实是不知所犯何事,请主帅开恩点拔?”
“道鲁,你语与他知晓。”李元昊不屑于之多费言语。
道鲁朝前几步,除了主帅,在军中他向来不将其他人放在眼中,当下便狂傲直言道:“主帅在出兴庆府之时便已下令命所有将士不分昼夜以急行军之速行进,尔等竟然公然违命,于贺兰山下私谈思乡之念,延缓行军速度,惑乱军心,其罪当诛!”
那几个兵士本以为突然被绑亦不至于犯下滔天大罪,突闻“私谈思乡之念,惑乱军心”,霎时间面如死灰,这在出征之时可是斩首之大罪。
几人惊恐万状纷纷叩头求饶,直叩至头破血流亦不止。李元昊全然无视几人告饶,只是将斩首之令掷于地上:“将这五人推至阵前斩首,并将首级悬于旗杆之上示众十日。此后如有再公然违命者,以此为戒!”
言毕,李元昊深目狠鸷地扫过众人,帐中众将皆面面相觑,那五人更是伏地哀鸣告饶不绝。
李千翌闻言便知王兄之意,且不论这五人之罪如何定度,“私下思乡、惑乱军心”更是全由道鲁一言概之,并无旁人佐证;退而思之,纵使士兵有思乡之念,亦不至于以斩首示众之极刑。
王兄只不过想以这五人之死来震慑他人,树立威望而已。
这几日,他在巡视军营中发现,由于王兄下令昼夜急行,连日之中不少步兵却已出现虚脱之状,骑兵尚还能勉强为之但战马虽每天以大量草料和豆饼补给,仍是有大量掉膘倒地无法负重。
长此以往,十日之内不但不能如期到达西凉府,恐怕不出七日不但将士会因长途奔袭而体力严重透支、难以前行,战马亦会丧失战斗力,届时还未开战,我军已衰;且此时大量消耗粮草,战时如何及时供应补充,粮草一断,战之必败。
李千翌几次向王兄进言阐述急行军之弊,其他众将也将军中兵士偶发暴毙、疲于奔命、战马伏地等情况及时上报主帅,皆被他敷衍驳回。此时军中怨怼之言日盛,以至今日,士兵们行至贺兰山下而生出思乡之念。
不问缘由,只知重罚,王兄如此视人命如芥,刚愎自用,怎会不令众将士心寒。
他又岂能袖手旁观。
李千翌骤然起身朝王兄诚意道:“千翌对此事心存疑惑,不知主帅可否释疑?”
李元昊见李千翌此时发问,不知他是何用意,虽心有不悦却只能隐忍不发,应道:“王兄不妨直言。”
李千翌“谦逊”询之:“王兄严执军令是为吾等表率,只是军纪如山亦有章法可循,将士定罪论刑应遵循军条军令,岂可仅凭无名莽夫之言随意定度?敢问王兄这五人是触犯军纪中哪条哪款,以至斩首示众?千翌疏懒,还请王兄明示。”
千翌语毕,李元昊早已是怒目圆睁,激得道鲁更是面如肝色。副帅话虽有理有据,可眼下公然质疑主帅之令,众将皆暗暗为副帅涅一把冷汗。
李元昊冷笑一声:“副帅是想为这五人开脱求情了?”
“并非求情,征战在外,军纪不得不明,千翌只是求个说法而已。”李千翌寸步不让,针锋相对。
帐中气氛陡然尖锐起来,李元昊怒向李千翌——他分明是为急行军之令公然与自己为难,他是在挑战自己的权威。如若此刻在众将面前自己退让半步,今后如何能统帅千军?
他猛然从道鲁腰中抽出长刀,以雷霆之速将前伏一人之首级决断斩下。这一切来得太快,只待鲜血飞溅,纵使是眼前这些身经百战的大将们仍是惊觉大骇。
“军纪?自古将在外,君令有所不授,此后军中主帅之令便是军纪。谁有不服,可再来辩之。”李元昊拿起帐中一尺白凌将刀上残血擦拭怠尽,沉寂地望向众人。
“王弟,如你再无异议,我可以考虑将余下四人留下全尸,就地安葬;否则他们将如此人一般,身首异处,死后亦无葬身之地。”
伏地那四名兵士早已惊得魂飞魄散,知道自己难逃一死,只是好歹让自己留下全尸,死后亦不至于做个孤魂野鬼。
他们泣血声声向李千翌哀求道:“求副帅成全,让我们安心上路吧!”
李千翌顷刻间心如刀绞,在权力欲望面前,人命甚至轻如草芥,他身为副帅又能如何?
罢了罢了,
“你们安心上路吧!待回朝之时,我会将你们带回故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