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玲珑》戴领领

7、浴火

　　黑衣人用力斩向祈沙双手，祈沙一阵剧痛晕死过去。黑衣人摆脱束缚，紧追上前，破门而入。见屋内多为老弱妇孺，正欲上前宰杀，突见一老者手持青月刀横亘于前，凛然斥道：“老夫一生闯荡江湖，所遇山匪强盗无数，都不曾见他们杀戮无辜妇孺，尔等行径牲畜不如。”
　　此话一出，黑衣人明显被激怒，他横刀向前朝老者用力一刺。老者挑起青月刀，将黑衣人之刀拦于胸前，双方握刀之手皆青筋暴起，运气如注。

　　突然黑衣人凌空一脚，正中老者右膝。老者身子一沉，右腿着地，双手招架明显吃力。
　　“父亲——”原来老者正是翡家老爷。见父亲身处险境，翡景驰挣扎起身，上前用尽全力斜刺一剑，黑衣人将刀收回，往左一闪，轻松避过。
　　翡老爷费力支起右膝，举刀再向黑衣人砍去，无奈英雄迟暮，这一刀并无致命威力。黑衣人凌空跃起，反手一刀正着翡老爷持刀之手，翡老爷青月刀随即脱手。

　　黑衣人并未迟疑，举刀再砍，翡老爷已无还手之力，眼见刀将落下，倾刻间翡老夫人飞身扑向翡老爷，黑衣人一刀正中翡老夫人后背，深入骨髓，抽刀之际鲜血如注。
　　“母亲……”
　　“祖母……”
　　“佩青……”
　　在数声凄厉的喊声中，翡老夫人闭上了眼睛。翡老爷看着在怀中断气的妻子，四十余载的相儒以沫，未曾想晚年竟为自己命绝刀下。
　　他怒目须张，起身拾起青月刀向黑衣人劈去，黑衣人亦举刀向他劈来，刀带着两股强大的气流，桌上瓷器纷纷迸裂。黑衣人一刀正中翡老爷脑门，翡老爷之刀未及落下，身子便沉沉向后倒去。

　　一瞬间，两位至亲惨死眼前，黑衣人步步逼近。看着玲珑那惊恐的双眼，女儿还那么年幼，她不能死，不能死……
　　翡景驰怒吼而起，全然不顾经脉惧裂之险，用尽全身内力将胸腔之物倾数逼出，鲜血亦喷薄不止。运力将毒酒逼出后，他也知自己经脉俱损，剩下的时间不多，他要拼尽全力，护住幼女。
　　黑衣人见翡景驰已将胸腔内的毒酒强行运气逼出，大惊，慌忙举刀铺天盖地朝他直劈过去。
　　翡景驰亦握剑在手，狂怒中一招“排山倒海”使出，剑锋所及之处，玉石俱裂。黑衣人只觉一般强劲的气流扑面而来，手中钢刀竟无半分抵御之力。在剑气冲击下，他被甩出数米之外，胸骨迸裂，气绝身亡。
　　翡景驰见黑衣人毙命，赶紧上前扶起两亲，父母此时皆已气息全无，撒手西去。翡景驰撑住身子跪伏在地，泣拜：“儿子不孝，让父母双亲晚年不得善终，等儿手刃仇人后，再来地下陪伴双亲。”

　　屋外，又有两名黑衣人闯入，翡景驰眼中满是杀气，他昂然挺立用尽最后一丝气力，运气提剑，剑到之处，两名黑衣人应声倒地。翡景驰见两人已亡，才放下长剑，此时鲜血从他的鼻腔口中喷涌而出。
　　“景驰……景驰……”凝香扶起夫君，大声悲泣，她只恨自己是女流之辈，不会武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双亲毙命，山庄被焚，夫婿重伤。此刻，她唯有与夫君共生死。
　　“凝香，别怕，我会保护你们。”翡景驰一手紧紧牵着妻子，一把将玲珑抱入怀中，他深深地望了一眼凝翠山庄，这座翡家世代苦心经营的山庄已陷入一片火海，冲天的火焰如毒蛇般吞噬着山庄的每一个角落。

　　兄弟们仍在外殊死厮杀，翡景驰悲怆一拜：“兄弟们，对不住了，来世我翡景驰做牛做马再来报答。”他起身将门重重关上，凝香将屋内的桌椅案台都移过来堵住大门，这样暂且能抵挡一阵。
　　翡景驰无力地跌坐在地上，鲜血仍不断地从鼻腔口中涌出，眼睛开始模糊，他知道自己全身经脉已断，撑不了多久了，他要让妻女尽快离开山庄。
　　屋外，黑衣人不断地撞击着大门。“凝香，你抱住玲珑快随我来。”翡景驰拼命支撑起自己的身体，带着凝香进入内室。他缓缓转动置于床头隐秘位置的一尊小象木雕，床板下突然出现一个两尺见方的洞口，凝香惊讶地看着夫君——这许多年来，她从不知内室的床下会有密道。

　　“凝香，你看着我，以后凝翠山庄就此消失，你带着玲珑赶快从这条密道逃走，一直往北方走，去应天府御风堡找御北，找到后永远也不要再回大理，记住了吗？”翡景驰深深地凝视着妻子和女儿，好象要将她们刻入自己的骨子里。
　　凝香象突然觉察到什么，她死死地抱住翡景驰：“要走一起走，你不走，我也不走。”
　　翡景驰忍住眼泪，故作轻松道：“你和玲珑先从密道走，我和兄弟们杀光黑衣人后，我们在大理城南会合，如果我没有准时到达，你就带着玲珑先走。”
　　“不……不……”凝香声嘶力竭地摇头，她知道这一别也许就是天人永隔，她不愿独活于世：“我不走，我不走……”
　　“凝香，你是凝翠山庄的主母，是玲珑的母亲。你要坚强，难道你忍心看着玲珑被无情杀戮？你必须带着她走，赶快走。”翡景驰此时不敢再多看妻子女儿一眼，他怕自己会心软，怕自己不敢再去面对死亡。

　　泪汹涌而下，她要怎么办？凝香紧紧地抱住玲珑，她是翡家唯一的希望了。玲珑惊骇地睁大眼睛看着这一切，一个晚上，爷爷走了，奶奶走了，现在爹爹也要走吗？她害怕，她害怕……
　　“快走……”翡景驰的胸腔犹如千万只蚂蚁在啃食，他将妻子和女儿送入洞口，微微一笑：“凝香，我爱你！带着玲珑好好活下去，忘记翡家，忘记仇恨，让玲珑过平凡人的生活！”
　　凝香听罢，泪如雨下，她知道这是丈夫与自己的诀别。
　　翡景驰紧握长剑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他心意已决，就算是死，也要和凝翠山庄一起，和兄弟们一起……
　　翡景驰打开房门，凝翠山庄就象是一座人间炼狱，烈火、杀戮、鲜血……
　　“翡景驰在此，都冲我来！”他手持长剑冲向漫天的火海之中……

　　此时，一个高大的黑影幽灵般出现在内室，他阴狠的深目紧紧地盯着凝香与玲珑母女二人，高举的利刃在黑夜中闪着寒光，手臂上野狼的刺青让人战栗。
　　凝香抱住玲珑，手紧紧地捂住她的眼睛，绝望地看着寒刃——也许这就是天意，让翡家一门都葬身于这片火海之中吧！
　　几秒后，刀没有落下，只听到一声沉闷地倒地声，黑衣人在凝香面前瘫倒在地。不等凝香惊讶，奶娘从黑衣人身后走了出来，用沙哑的声音说道：“快走，我只是用迷药暂时制住了他。”
　　这是凝香第一次听到奶娘说话，看着奶娘突然出现，凝香似乎看到了一丝生机。

　　她注视玲珑片刻，突然一把双膝跪在奶娘面前，奶娘一时不知何故，慌忙上前要将她扶起，凝香却是一动不动，忍泣悲切地恳求道：
　　“奶娘，你在山庄八年有余，照料玲珑亦有三载，你平日待玲珑如亲人，我们都铭记在心感激不尽。今日山庄遭此大祸，老爷夫人不幸遇难，景驰亦生死不明，作为山庄主母，我不能一人苟活。只可惜我儿玲珑年幼，我实在不忍她受伤害。奶娘，凝香在此恳求你将玲珑自密道带出，护她周全，一路北上去应天府御风堡，将玲珑托付于江御北；不必告诉她今日横祸，也无须让她记住仇恨，让她过平常人的生活。奶娘你的恩德，我翡家永世不忘，来世结草衔环也当报答。”凝香说完，伏地嗑头叩谢。
　　奶娘知山庄突遭横祸，凝香夫人决不会独活，此时将幼女托孤，自是责任重大。她凝重地点头应允，亦跪倒日：“余定不付夫人重托，当拼死护小姐周全。”

　　凝香知奶娘并非普通妇人，玲珑交与她手，应该会有一线生机，自己也可安心随夫君同去。凝香起身将玲珑的手放在奶娘手中，眼中那种决绝的不舍让人肝肠寸断。
　　玲珑似乎也知道母亲即将离去，她紧紧地攒住娘亲的手，哭得声嘶力竭：“娘亲，不要丢下玲珑，玲珑害怕……”
　　凝香看着女儿那稚嫩的小脸，悲恸不已，娘亲何尝愿意舍下你，我的宝贝……
　　玲珑一把挣脱奶娘的手，紧紧抱住娘亲，抵死不放。眼见黑衣人在地上缓慢蠕动，迷药的功力正渐渐退去。
　　奶娘狠心上前，轻轻在玲珑背上一点，玲珑软软向奶娘身上倒去，凝香大惊，奶娘嘶哑道：“我只是点了她的昏睡穴。”
　　凝香再次凝视女儿的眉眼：“我的女儿，娘亲希望你长大后做一个平凡人，嫁一有心人，相夫教子，白头偕老……”

　　终于，凝香转过身不再看女儿，扑向火海之中，白色的衣袂在火焰中逐渐飘散：景驰，我来了……
　　奶娘怀抱着玲珑迅速进入密道，再次转动密道之内的另一尊小象木雕，洞口缓慢合上，只剩凝翠山庄在一片火海中化为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