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玲珑》戴领领

69、探香（二）

　　玉沉香花厅内，正当满座宾客皆惊艳于清影的雅韵风情之中，似是从天而降一声轰鸣巨响。
　　众人还未及反应却只见从露台那堆嫣红的纱幔里钻出一个青衣小厮来。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竟象是街市之中大变戏法一般。
　　更让人称奇的是，细看之下那青衣小厮清俊迷糊的模样竟比露台上的那些素裳舞伎更显娇俏怜人。

　　玲珑狼狈不堪地站在花厅之中正待溜之大吉，她万万不曾料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
　　那两个魁梧壮汉不知何时已至跟前正欲将她擒住，小雨儿与阿福此时也飞身而至一路惊呼，这还不算堵心的；谁知在这竟然遇上了许久不见的齐征，更要命的是他竟然一眼就认出了自己，还在满堂宾客中高呼自己的名字。
　　完蛋了，玲珑似是已经看到了师父狂怒的眼神……

　　江御北只闻得花厅中一声轰鸣，再一抬头竟看到玲珑惊慌失措的眸子。他本无心今晚盛宴，玉沉香他亦无意多留，只是回到堡中，那令人窒息的情思暗涌让他无法冷静。
　　他承认自己嫉妒，只要一想起玲珑与夏小二的爱慕情深，他便嫉妒得发狂。
　　为何自己只是离开了短短数月，归来时一切都变了。他不能呆在堡中，他害怕自己无法自制而将他与玲珑之间仅存的师徒之情也一并毁灭了。

　　玉沉香，他只能逃避至此。
　　世人只道他这个情痴终陷温柔乡，
　　流言又如何，也许她温婉的眉眼还能让他在内心深处找到一丝慰藉。
　　酒能消愁，哪顾它愁绪更添。他本是心无旁骛地畅饮，耳边却又响起了她的名字。
　　逃到这里仍是躲不开她。

　　“玲珑……”他凌空跃起，迎风一掌将那两个扑向玲珑的壮汉击出一丈开外，将眼前娇小的青衣身影牢牢护于怀中。
　　“师父！”玲珑低着头就象只受惊的兔子乖乖躲入师父怀里，滴溜转动着乌亮的眼珠，连大气都不敢出。
　　众人瞧得更是一头雾水——这青衣小厮与江大人、齐大人之间又是何关系？
　　今晚这玉沉香，可真是好戏连连。

　　那厢清影见自己的一出好戏被人生生的搅了心中早已五味杂陈，明面上娇容却不动声色，只是冷静自若地让那两名魁梧门子退去，吩咐侍女将满地纱幔清理干净。
　　一切妥当后，这才走至玲珑身侧，嫣然询道：“公子可有受伤？”
　　玲珑见这清影姑娘初次相见，自己还搅了她的清唱，她却没有一丝责备之意反而如此关切自己，本是气势汹汹前来“兴师问罪”的，这会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只得细语应道：“我不曾受伤。”

　　“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不待玲珑回过神来，江御北严苛尖锐的眼神却已映入眼帘。
　　玲珑知道这次肯定躲不过师父责罚，只是她来这里还不是因为他。玲珑一抬眼见花厅内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一时羞赧难当，只得转向清影姑娘自嘲道：“清影姑娘的歌声太美妙了，我情不自禁地被倾倒了。”

　　众人一看青衣小厮那娇憨羞愧的模样，皆忍俊不禁地欢笑起来，玲珑见众人如此善意亦跟着笑了。
　　江御北见玲珑如此不懂规矩，在众人面前又不便发作，只得将玲珑拉至身后低声训道：“一深闺女子夜入教坊之中，成何体统，简直胡闹！”虽是训斥，眼神中又掩饰不住关切之情。

　　玲珑见师父将错全推到自己身上，心中不免愤懑。她见清影姑娘就站在自己身侧，她来之前一直以为师父迷恋的烟花之地的女子应是
　　浓妆艳抹、妖冶醉人的，一见之下却是这般清雅温婉。
　　她原就是个心思澄澈简单之人，竟对眼前这女子生出好感来。又见师父当面训斥于她，便故意与他呛声道：“原来清影姐姐是这样一位素雅的美人，师父能流连于此，我就不能来听听姐姐的吟唱？”

　　清影原本听多了赞叹之语从不为所动的，可此时从玲珑口中闻得“素雅”二字，她颇为受用。
　　又见江御北对她如此隐忍怜爱，她更是要好好安抚眼前这刺猬般的小丫头。于是清影轻携了玲珑，两人如知己般亲密交谈起来，直将怒而难言的江御北生生晾到一边。
　　这花厅中的宾客多是应天府中将门世子、府吏官人，今夜设宴本是为庆贺江大人荣升二品，这玉沉香不似其他世俗教坊，倒是颇有些清修雅致，更难得的是江大人愿赴此处，不料宴席中途会闹这么一出。

　　众人素知江御北向来孤高桀骜，不易亲近。十年前妻子早逝后，更是淡漠尘世、孤云野鹤般，任这世间绝色佳人、名媛闺秀痴缠不悟，他皆从不为所动。
　　只是传闻，在十年前他从异域带回一年幼孤女，收为徒弟，从此对她百般爱护、宠溺有加。
　　看眼下这情形，与他呛声的这清俊小厮称他为师父，江御北对他亦是无限隐忍，众人这才恍然大悟——时光荏苒，当年幼童已出落得如此清丽动人，虽此时一袭粗布青衣男儿装扮仍难掩明净之姿。

　　这席中的年轻公子更是暗自欣喜，他们早就闻得如今这应天府中有两大美人：一位是玉沉香中的清影姑娘，另一位便是御风堡的玲珑小姐。
　　清影姑娘今日大家都已见过了，而玲珑则自小在御风堡中，养在深闺人未识，平日想要一睹芳容可真是难如登天。
　　今日可不知是哪辈子修来的好福气，两大美人竟并肩而立，那惊艳的画面真是赏心悦目的一大幸事。

　　江御北见席中年少公子皆醉心望向玲珑，心中更是不悦。他沉着脸再次将玲珑拉至一旁，低声警示道：“不许在此胡闹，即刻回家！”
　　玲珑见师父脸色微蕴，不断地在众人面前训示自己，心中老早就不高兴了。她嘟着嘴眼下四顾，正迎上齐征专注的眸子，她顿时看到了希望忙朝齐征娇语求助道：“师父，我是专程来看齐征哥哥的，我们都有好几个月没有见面了。”

　　齐征未料玲珑竟对自己如此厚待，心中难免欣喜难以自制，这位身经沙场的少年将军闻言竟一时脸红耳热，连言语都不连贯了：“玲珑，其实，其实西巡归来后，我一直想去看你的，可是，可是……”
　　他见江御北冷面严苛地望向他，心里的话只得生生咽下，支吾数语却终是不便明说，因为他总不可能说是因为御北大哥，我才不敢登门造访的。

　　众人一听乐了，原来是这两个小情人许久没有见面，彼此相信了才闹出夜闯玉沉香这么一出。又见齐征与玲珑，一个年少英武，一个明眸清丽，年龄相仿、门户相当，真真是一对天造地设的好姻缘。
　　当下，今夜宴会的主人赵大人见齐征那焦虑之状，遂出面撮合道：“我说御北兄，你这个师父似乎有些不近人情。小儿女分别数月难忍相思，何尝不让他们相见一诉衷肠！”

　　此言一出，众人皆附和道：“齐将军与玲珑小姐郎才女貌，不如择日请太傅大人成全好事，齐江两府联姻正是天赐良缘！”
　　齐征自是喜上眉梢，只是微笑不语望向玲珑；玲珑自小散漫顽劣，从不知世俗礼教为何物，此时看着一旁的师父怒不可言的气郁模样，她更是解气，全然不将众人之言放在心上，只当玩乐一般亦微笑回应齐征。

　　穿透满座宾客艳羡与贪念的目光，她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与其他男子眉目传情，将自己毫无保留地暴露在人心险恶之中，她是在挑战他容忍的极限吗？
　　江御北已怒不可恕，管那般世俗之礼、蜚短流长，他一把紧紧扼住玲珑的手腕在众目睽睽之下拽着她向外疾走而去。
　　眼前的师父就象一只狂怒的困兽——那强劲的掌力似是要将玲珑小小的身躯腾空起来。

　　玲珑使劲挣扎也无济于事——她应该见好就收的，此刻惹怒了师父，如何收场？
　　她只得再次将目光投向齐征，可怜兮兮地望着他，指望着他能将将她从可怕的师父手中解救出来，遂柔声乞怜道：“齐征哥哥，玲珑不想回去……”

　　齐征见玲珑那楚楚委屈之态心都软了，立马上前拦住江御北去路，劝慰道：“江大哥，玲珑好不容易出府一次，就让她尽性地玩一次……”
　　不待齐征言尽，江御北寒冰似的眸子似是要将他冻结一般：“让开！”
　　齐征一时惊愕，只得后退一步，朝玲珑急语道：“玲珑，我明日便到御风堡来看你！”
　　玲珑还来不及回应，已被师父粗暴地带入寒意的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