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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探香(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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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待到夜色微沉,这严寒冬日料想堡内各苑之人这会都应回房取暖了。玲珑匆匆唤过小雨儿,悄声耳语道:“阿福可将车马备好了?”
小雨儿见小姐这般心急之状,心中不免忧心冲冲,支吾良久才回应道:“小姐,我们还是不要去了吧!倘若被少主发现……”
“小雨儿,你总是这么胆小,象我这么机智灵敏怎会被师父逮到?”玲珑全然不理会小雨儿的忧虑,正站在衣橱前费力地翻找着什么。
机智灵敏?
在小雨儿的记忆中,小姐哪次导演的“周密诡计”瞒过了少主?这次她又准备“故伎重施”,想起数月前那次惊险之行,小雨儿真是对小姐很没信心。
见小雨儿还杵在原地耷拉着嘴角,玲珑故意扬了扬手中那一大叠银票,信心笃定道:“我的好雨儿,你看我都不留痕迹地从姑姑那拿到了这么多张银票,所以这次出行我可是做好了十足的准备,我会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玉沉香,会一会那位神秘的头牌,然后还师父一个清白。”
玲珑将此行的目地又郑重地重申了一遍,小雨儿听罢无奈上前,看来今夜小姐是铁了心要一探玉沉香了,但愿她这次不要“失手”。她接过小姐手中的银票小心翼翼地收在一个荷包里,这才回道:“按照小姐的计划布署,阿福早已备好马车在门楼下等侯接应我们。”
玲珑愉快地点了点头,一把将衣橱里那成堆的衣物直接拖曳出来,求助道:“上次我们出行的那两套男装,我怎么也找不到了,是不是奶娘收起来了,还是小雨儿你来帮我找找吧!”
小雨儿看着眼前堆成小山的衣物真是欲哭无泪,她快步走到书房,利落地从书桌底下拿出一个小包袱,又一层层地打开。
玲珑看着一头雾水正准备问个明白,便看到那个包袱最后一层打开时里面就放着那两套“珍贵”的男装。
她欣喜地扑过去,拿起其中一套青荷色长衫边换装边疑惑道:“小雨儿,你为何要将这两套衣服塞到书桌底下?让我一顿好找。”
小雨儿只得“叫屈”道:“小姐,那两套男装是上次你遇险回来后,便包了好几层藏到了书桌底下,还一再叮嘱奶娘和我不要随意动它。”
“哦,原来是这样!”玲珑讪讪地笑了:“看来我真有远见,知道它们还有机会派上大用场。”
主仆二人匆匆换上男装,一路低首小跑至门楼下,还好堡内并没人发现她们。
远远看到阿福站在马车旁焦急地候着。见二人身影,他忙赶着马车迎了过来。见玲珑小姐与小雨儿都是一身男儿打扮,一阵惊诧又不便多问,只是速速将二人扶上马车。好言招呼了门下守卫,这才松了缰绳朝御风堡外驶去。
马车踏着飞雪穿行在应天府的夜中。一眼望去,整个街市灯火连绵、暖意蒸腾、歌舞升平,红艳艳的灯笼映衬着残雪暗夜别样地挠人心房。
“原来应天府夜市如此热闹!”玲珑坐在疾驰的马车上拉起车帘,望向车外疾驰而过的绮丽街景,啧啧称奇。
小雨儿亦凝神望向车外——近了,更近了,直至“碧天阁”三个大字清晰地映入眼帘。她的心突然有些期待更多的是惆怅,竟脱口轻叹道:“不知夏公子近来可好?”
只是极细微的一声叹息却触碰到了玲珑的心里——
是啊,夏小二近来可好?
她第一次着男装出游便遇到了他,那时他深目温存、笑意清浅,有那么一瞬间她都差点沉入他朗润如玉的世界里。
他险境之中舍身相救、乔装进府伴她功读、山寺夜中陪她赏灯、
他为她巧手制钗、搜罗珍奇,他为她做得太多太多……
思及此,玲珑突然觉得自己对夏小二太残忍,是的,“太残忍”,她只想到了这个词。
她总是将他放在可有可无的位置,孤单时伤心时他便出现了,待她快乐无忧之时便将他彻底忘却,甚至连一句平常的关心与问候都不曾给他,她甚至不及小雨儿对他的半分用心。
可是,明明知道如此,她对夏小二却什么也做不了,给不了,补偿不了。
此刻她的心里眼里全都是师父,没有位置再容下其他任何人。
看着“碧天阁”辉煌的门楼从眼前一闪而过,迅速倒退,玲珑在心底轻语道:夏小二,对不起!
应天府玉沉香
身未至坊中,清歌先已闻。马车刚停稳玲珑便心急地从上面一跃而下,直吓得阿福一阵脚软,连声唤道:“小姐……”
这话才出口,他又赶紧捂住嘴,当下玲珑小姐明明着一身男装,只得又急急地改口称道:“公子,慢着点。”
玲珑充耳不闻地领着小雨儿径直朝大门奔去,一抬头“玉沉香”这座别致雅苑便呈现眼前。
她刚想探身一观坊内之景却被一门子生生拦住。那门子眼泛精光上下打量着眼前二人,油滑道:“二位公子光临玉沉香,可有请帖?”
“什么请帖?这种地方不是有钱就可以进去吗?”玲珑大刺刺地往前一步,她今天可是备足了银票,底气十足。
门子见这位青衫公子虽是唇红齿白、眉目清秀,语气狂放,却穿着一身下人的粗布衣衫,想必是哪府公子的贴身小厮;这玉沉香是什么地方,有头有脑的大人物他见得多了,大家都冲着玉沉香姑娘的名号而来,哪个不是一掷千金,岂轮得到一个卑贱小厮在这撒野。
思忖间,门子便也出言不善,一边往外推搡着玲珑,一边不屑斥道:“今儿这被赵大人全包下了,其他闲杂人等不得擅入。”
玲珑看他那一副势利嘴脸,心中不悦,便用力甩开那门子的手,正欲硬闯。小雨儿见状生怕小姐吃亏,忙挤了个笑脸从荷包中拿出一张银票塞进门子手中,好言劝解道:“这位大哥,我家公子今夜慕名而来,看能否通融一下。”
那门子斜眼睨了一下手中的银票,不禁倒吸一口冷气——真是人不可露相,眼前这两个小厮出手竟如此阔绰。他的脸色瞬间便谄媚起来,立马躬身哈腰道:“小的刚才有眼不识泰山,两位公子想听哪位姑娘清唱,小的马上领路。”
玲珑眼下也不愿与之计较,大度道:“今晚,我就要点这玉沉香的头牌。”
那门子闻言似是颇为为难:“这清影姑娘今晚恐怕不能与公子相见,她被赵大人亲自点了去。公子您看,别的姑娘可否?”
清影,玲珑眉目一动——传闻中让师父迷恋不已的女子原来唤作清影,单从这花名来看全然不似烟花之地女子名姓,竟透着一丝书香气。
“那这可真是不巧,我只是想一睹清影姑娘芳容,不会做其他逾越之事。”玲珑暗自思量着,这赵大人今晚包下玉沉香可是专程为庆贺师父荣升?
那门子见这位小公子一脸落寞之态便好心提醒道:“公子若实在想见清影姑娘,在下有一法子。”
“哦?”玲珑将信将疑地上前,那门子悄语道:“清影姑娘此刻正在苑中的贵客厅,公子进入苑内从左侧曲径抄过去,穿过一条回廊再绕过一座假山便是。公子切记只可远观,不可贸然入内。”
玲珑朝那门子会心一笑,待阿福将车马安顿后,三人循着门子指明的路线一路快步走去。
玉沉香内雅竹青翠、奇花争妍、流水潺潺,置身其中仿佛已入暖春一般。曲径通幽,三人绕过假山却又是另一番天地。
眼前似是腾空而出的一座精巧楼台,重楼红幔、浮金缀玉、曲韵悠人,远远便闻得觥筹交错、欢言鼎沸之声。
玲珑蹑手蹑脚地推门而入,往里是一个金碧辉煌的花厅,厅正中竖着一个巨大的紫檀绘彩雕花屏风,玲珑便趴在屏风后透过雕花的缝隙朝里望去。
这花厅全然不似普通正厅般周正规矩而是临水而围,厅中一方突起一弧形露台,台中花藤环绕、香雾迷离、轻帷薄幔,乐师艺人皆隐约于重帷花影之中,如真似幻。
花厅三面则是宾客之席,白玉为案、玉盏珍羞、美酒轻漾,韶华仕女频频穿梭期间。玲珑一眼便在那一众昂扬意气的武将之中找到了师父——他青衫挺拔、眉目俊逸,手把玉盏冷冽而饮,面对此起彼伏的赞誉之词,他微扬的嘴角掩饰不住孤傲的疏离。
他,真的在这里。
玲珑的心,似是沉到了深不见底的冰湖之底。
她的手竟然有些颤抖——这些时日,师父对她的冷漠、回避、疏离,原来答案都在这里……
玲珑的脑海一片空白,她从不知被人遗忘的滋味竟是如此苦涩难尝。
恍然间,只闻得花厅内一阵骚动,众人纷纷引颈而盼——鼓瑟声起,露台深处数十素裳舞伎簇拥着一抹淡紫纤影渐次清晰,云鬓微斜,眼波流转,纤荑抚琴瑟、朱唇低婉吟。
满座宾客皆叹倾慕之声——
“这便是清影姑娘,真真是人间少有之清婉女子!”
“玉沉香这名号果真实至名归……”
闻得众人如此惊叹,玲珑愈发好奇:令师父如此流连忘返的女子,她定要看个明白。
她遂将身子向屏风更加贴近只想看得更真切些。不料耳边却响起洪亮一声:“哪个泼皮在此窃听!”
玲珑回头一看,两个身形魁梧的壮汉直朝她奔将过来,好象随时能将她拎小鸡似的扔出去。
玲珑见被人发现一时慌乱,手足乱舞地想要夺路而逃,不料前面的屏风牢牢挡住了她的去路。一个踉跄,她重重地扑倒在屏风之上,那屏风承受着她小小的身躯扑天盖地的朝花厅中央轰然倒去。
众人还来不及反应,在一阵强烈的冲击下,玲珑被狠狠地摔在一堆嫣红的纱幔之中。
她一时被摔得蒙头蒙脑的,费了好一番力气才摇晃着从那堆纱幔中狼狈地爬起身来。
“玲珑?你怎么会在这里?”满堂惊慌间,众人之中阔步走出一位少年将军朝玲珑惊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