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相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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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天府御风堡
我心似此玲珑钗，白首不负相思意——
玲珑将钗放于掌心，素手青玉，盈盈一握似是有股刺骨的冰冷直达心底。
师父此封书信，未提归期却寄诗一首，是何用意？
再细看那错落的行书，便发现不似师父笔墨，师父的行书虽飘逸挥洒却能收敛自若。
玲珑思忖良久，终不得头绪。小雨儿见小姐握钗展信神姿迟疑，此前欣喜之色已然隐去，便不解问道：“小姐，少主可是近日归来？”
玲珑茫然摇头，忽又瞥见妆盒之中的另一封书信，许是师父在别处提及归期。展信仍有淡雅墨香，只见青荷信笺中《子衿》之意跃然纸上。
你青色衣襟，似我思你悠悠心境；
纵使我不曾出现，难道你就此断了音讯？
你青色衣佩，似我念你悠悠神情；
纵使我不曾会你，为何你不主动来寻我？
我站在高高的城门之上，
踱步，等候，眺望……
我日夜思慕的人啊！
一日不见，思念竟如三秋那般绵长！
她反复默诵着《子衿》之意，竟莫名被其中悠然绵长的情思感染——不管时空如何变换，女子对心上人的思慕之情竟是如此心意相通。
那么，姑姑日夜思慕的心上人该是怎样一位男子，是否亦如师父一般俊朗轩逸、神姿清？
一时间她的脑海中满是师父的身姿眉眼，玲珑的脸蓦地飞起一片绯红。
可是，师父为何会突然寄信来解此诗之意？
一番回想，玲珑恍然大悟。她差点忘却了几日前她曾差阿福往碧天阁送过一封书信，信正所问正是《子衿》何意？
夏小二！
原来是他！
那一瞬间，玲珑将钗置于盒中，心底弥漫起一种怅然若失的情绪——钗不是师父所寄，诗亦不是师父所作。
然而，也只是片刻的失落。玲珑心中有些愧疚——她总是将她与夏小二的约定轻易地忘记。
此钗定是夏小二所赠，那么他可曾来找过自己？
思及此，玲珑快步小跑至屋外。小雨儿见小姐忽走向苑外，急急地拿了件梨白暗花斗篷紧跟其后。
雪后初晴，日光都似冷冷的，屋檐树枝上不时有残雪滑落。玲珑不顾小径湿滑一路急走，梨白斗篷似是与残雪融为一体，愈发衬得青丝如墨，唇面娇红。
刚至前庭正遇上季腾飞从外归来。玲珑一见便匆忙上前问道：“姑爷爷，夏小二今日可是来过？”
季腾飞见玲珑一脸红润便知是匆匆而至，他并未急着回答只是让婢女上了杯热茶，待坐定后这才答道：“玲珑拿到了紫楠妆盒？”
玲珑连连点头，追问道：“可是夏小二送来的？”
季腾飞品了口清茶，笑道：“看来我们玲珑对这位夏公子很是在意。”从那日夏小二之神思举动，季腾飞便知他对玲珑有意。
玲珑并没有听出季腾飞话中深意，只是如实答道：“因我前几日托阿福带过一封信给夏小二，我想他也许会来御风堡找我。”
季腾飞缓语道：“夏公子并不曾来过，他只是差人送来了那只妆盒，并叮嘱务必送到玲珑小姐手中，并未言及其他。”
“哦，原来他没有来过！”玲珑喃喃自语——这冰雪天道路难行，想必他也不愿冒雪前来。
季腾飞见玲珑一副失落之态，便安抚道：“这天已放晴，待冰雪消融后，夏公子许会亲至堡中来找你的。”
回千影苑的路上，许是残雪消融更觉严寒，才走一段玲珑便觉手脚冰凉，她只得将斗篷裹得更紧了些。
一路上，连在堡中行走的丫环小厮都似少了许多。眼及之处树木枯敝、花影孤绝、池水冷凝，似处处都是残败之景。
“小雨儿，你说师父是不是将我忘记了，近两月都没有来信了？夏小二也不来找我……”从前庭出来，玲珑的心情刹时跌到了谷底。
小雨儿忙走上前安慰道：“小姐，许是少主已在归来的路上，所以才不曾寄信回来；夏公子不是托人送来了礼物与书信吗？”
“可是……”玲珑欲言又止，因为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向小雨儿表达自己此时空荡的心情——是那种满怀欣喜瞬间转为空无一物的感觉。她垂头丧气地缓行在前面，一路叹气。
小雨儿见小姐情绪如此低迷，见不远处便是晴翠阁，于是提醒小姐道：“小姐，我们也曾几日没去若晴姑姑处了，眼下路过，去小坐片刻，可好？”
玲珑闻言也觉得不错，主仆二人便朝晴翠阁走去。晴翠阁似是终日暖意融融的，此时素娟正往铜炉中添加炭火。
见玲珑小脸冻得苍白，忙递过一个紫檀手炉，关切道：“这融雪天可比下雪更冷，玲珑小姐可别冻伤了手。”
“还是素娟姐姐对玲珑好！”玲珑抱着暖炉径直往姑姑闺房走去，边走边问道：“姑姑可是在忙什么？”
“小姐在房中静心刺绣，玲珑小姐来了正好可陪着小姐解解闷。”言语间便到了若晴闺房内。
季若晴正用心缝制着一个随身佩戴的香囊，针线在她手中似是长了脚般灵巧地穿梭。抬头见玲珑至，若晴暂且放下手中针线，招呼玲珑坐于身侧。
“几日不曾来姑姑这，眼下来得正巧。你看这香囊配哪种颜色的穗子合适？”季若晴边言语边将七色丝线置于玲珑眼前。
玲珑拿着香囊细细看了一会，烟青色——见此色泽，她不由回想起姑姑弹奏的那首《子衿》：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看来这香囊也必定是为“斯人”所制。
“以姜黄色为穗配之如何？”季若晴拿起丝织细细地比配于香囊之侧，又喃喃自语道：“好象过于明艳，他素来偏爱冷色……”
如此反复，季若晴眉目微妍地挑选着配色之物，那戚戚若之的神色就如思慕之人在她眼前一般。
玲珑望向姑姑，不由轻语道：“姑姑可是有了思慕之人？”
季若晴闻言手指一滑针尖瞬间刺入指中，她神色慌乱地将手指压在唇边轻吮，继而凌厉望向玲珑正色道：“玲珑为何会有如此怪诞之想法？”
玲珑从未见过姑姑如此庄正之神情，她忙起身给姑姑倒了杯温茶过来。她本是欲提《子衿》之意，眼下只得压回心里，小心应道：“玲珑也只是胡乱言语而已，姑姑不要放在心上。”
季若晴见玲珑畏惧之态，忙收回凌厉之色复又平和道：“这天好不容易放晴，姑姑也在屋里呆得乏闷了，不如我们一同去祖母处陪她老聊天解乏可好！”
玲珑顺从地点了点头，近段时间玲珑隐隐感觉到姑姑不似平常般温厚近人。她从小就与姑姑亲近，姑姑对她从来都是温言软语，有求必应的；眼下师父远巡，姑姑亦有些疏远于她……
思及此，玲珑冷寂之意涌上心头，还夹杂着些许伤心。
几人行至庄宜苑，未至内堂便已闻得其中谈笑风生。进去才知原是别府的几位夫人过来拜会老夫人，这会正聊得热络。
老夫人见若晴与玲珑相约而至，甚是欣喜，顿时慈爱地招呼她们坐于左右身侧。季若晴见众夫人皆在，随即展颜福道：“晚辈若晴向各位夫人请安！”
玲珑因心有郁积，则一直垂目坐于曾祖母身侧，全然不曾注意到这房中他人。闻得姑姑称谓，这才一齐请福，勉强挤出一个明晃的微笑亦算是问安了。
众夫人平日亦难得见这两位候府闺秀，眼下见之皆心生感叹。
“老夫人真是好福气，得如此两位如花般娇艳的孙辈。这若是哪家公子能有幸迎娶家中，实在是天赐的好姻缘。”
她们似是爱极了玲珑清丽无双的模样，对她是格外上心，屡屡追问她的生辰八字、性情爱好；家中有儿子侄子的夫人们，纷纷在玲珑面前极力称道他们的过人之处；那些家中没有适龄子侄的，恨不得将她们能力所及范围内的年轻公子都一一拿来匹配。
老夫人见夫人们皆如此中意看重玲珑，亦是高兴得合不拢嘴，欣喜道：“我家的小玲珑可是要许配一位智勇双全、气宇轩昂的伟岸丈夫。” 众夫人皆随声和之，连连点头称是。
玲珑闻言羞得面若桃花，又不知如何答话，只得转向姑姑求助。岂料姑姑亦顺着老夫人之意，笑语道：“祖母所言极是，玲珑自幼就是整个御风堡众人掌中的明珠。如若哪天真许配给哪家公子，恐怕老夫人还舍不得呢！”
大家尽□□谈着，其实这些候门贵妇之间的谈资与寻常市井的三姑六婆并无二致，无非也就是些谁家公子小姐可曾婚配，哪位夫人又添置了奢华新衣，别府老爷又纳了美妾……
玲珑实在无意插话又不好起身先走，只好保持着一脸微笑，直陪到用过晚膳，众夫人才姗姗离去。
老夫人聊了一下午也是乏了，命两个婆子将若晴与玲珑送回别苑，也就早早歇下了。
回到千影苑已是掌灯时分，奶娘正在门前翘首以盼。见玲珑与小雨儿归来忙绞了个热帕子，将脸和手润得暖暖的。
玲珑也感觉有些倦意，于是匆匆换了寝衣，等奶娘铺好锦被便也睡下了。
残雪消融，时有水滴声自屋檐而落，夜间此种清静声响更是入耳。也不知躺了多久，玲珑一直未入睡眠。
她索性起床，披了淡绿色牡丹纹的锦袄，趿了双软靴便往外间走去。此时夜已更深，奶娘与小雨儿早已安睡。
玲珑在房内踱了数步，轻推开窗，一股冷风迎面而来——不远处，师父的房间漆黑一片；往日这个时分，师父的房间定会有一盏烛火，每当她梦中醒来时，只要一看到那柔黄的光心里就会感到安定。
今日不知为何如此想念师父。
突然，玲珑想去师父的房间看看。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相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