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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情迷(二) ...

  •   大宋环州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散入珠帘湿罗幕,狐裘不暖锦衾薄。

      “杜太医你且仔细诊断,看看江常侍的伤情如何?”正午过后,太子亲往营中探望。江御北已昏迷整整七日,军中几位太医用尽一切可用之法,眼下不知伤势可有好转。
      太子近期有些焦虑——岁近严冬,西北之地已开始大雪纷飞,冰封之期亦不远矣;且经上次一劫,这环州亦非安全之地,西巡之师近万人马还是早日归程为佳。只是江御北毕竟是因救驾而重伤,如若眼下回程余他一人在环州不闻不问,传出去岂不有损太子威名。
      思前想后,只盼他的伤情有所好转,一旦确定他伤无大碍,即刻返程,其他人应该再无异议。

      杜太医见江御北面色苍白,触之体表高烧已退;又将他的上衣解开,细细察看胸腔之伤口,较之前几日伤口红肿明显消退了些,有的地方已开始愈合结痂。
      杜太医面色微变,这纵深致命的刀伤竟然在短短数日内有愈合之势,实属罕见;如不是内服外用有神丹妙药,断不会有如此神效。只是这西北边疆之地,缺医少药,他们几个宫中太医都束手无策,怎会如此?
      这七日之中,除了他们几个太医轮流值守于此,就只有她一直侍奉在江常侍的床前。

      杜太医望向屋内不显眼一角的紫衣女子,她始终以紫巾蒙面,此时亦看不清她的表情。
      这女子便是当时江常侍从互市中救下的。由于军中多为男子,江常侍受伤后,清洗换药、喂药熬汤这类细致巧手之活,粗手笨脚之男子如何做得。待郑将军问明女子身世后,便让她侍奉在病人床前,也照料得周全一些。
      难道是她在其中动了何手脚?

      众人皆焦急地等待着太医的诊断,尤以齐征为甚,从他将江御北从战地救回后就一直寝食难安、自责不已,如果御北大哥有何不测,他亦无脸再回朝中。
      赵何最善察颜观色,他见太医神色有疑,便言语示意道:“连日来,几位太医不分日夜救治护理甚是辛苦,眼下江常侍的伤势应是好了些,杜太医可是如此?”

      杜太医于宫中多年,早已洞悉朝中一切,他做人的原则向来都是不存害人之念,不问身边是非。虽然他对江御北伤愈之事有所怀疑,却也不愿招揽是非,又闻得赵何提点之言,便也顺着他的话答道:“启禀太子,江常侍高烧尽退,伤口已渐有愈合之势,只需再静养数日,便可下床活动。”
      众人闻之皆喜,齐征忙至床侧细细端详着江御北的脸庞,朝太医询道:“既有伤愈之势,为何他还不醒来?”

      杜太医回道:“江常侍因伤口纵深失血过多,昏迷高烧亦是他身体自我保护的一种反应。现在既然高烧已退,伤口亦有愈合之势,老夫将在相关穴位施以银针助他慢慢苏醒。”
      太子闻言,心石落地。他朝众人道:“江常侍总算是吉人天相,本宫亦深感欣慰。”继而,他转向韩谦、郑世恒等人示下:“尔等招集西巡三品以上随行人员,晚膳后往忠朴厅议事,不得延误。”
      另有一件大事一直是他的心腹大患,今晚他必须处置完毕,在归程前不留后患。

      夜,在风雪肆虐中并不平静。忠朴厅中正上演着一出好戏。太子面色肃然地端坐于中,西巡随行官员皆静立于厅内等待太子发令。
      太子见赵何、曹伦、郑世恒、韩谦、齐征等当日身在互市现场的将士皆在。他今日便要打开天窗说亮话,彻底终结当日之耻。他清正身姿道:“今夜召集众卿于此,本宫是想对互市惨案有个稳妥的了结。”
      太子话语刚落,众人亦明白,当日互市之难太子险些被擒,禁军损失数百,江常侍身负重伤。于西巡而言,可谓要事。

      郑世恒一直在暗中调查此事,如若是西夏骑兵偷袭,那将涉及到两国之间的盟约关系,图谋太子无异于挑起两国交锋;如若只是商旅劫杀,则只需加强两国边境的巡逻,对往来商队加强保护,不牵涉其他。
      以郑世恒多年的征战经验,互市之难应该是西夏骑兵所为,只是兹事体大,涉及两国盟约邦交,不可断下结论。而当日所俘虏之骑兵竟纷纷在监牢中毒而亡,一时间互市之难无从定性。

      眼下闻得太子言语中将之称为“互市惨案”,难道太子有列功覆过之意?不仅郑世恒捕捉到了太子言语的信息,赵何亦早已领会其中深意。
      此事于赵何而言亦是心头一患,起因毕竟是因他与曹伦献言太子巡市而起,太子至今还未追究责任,不知会给他定为何罪?如今闻得太子有心掩盖互市之难,他心中一阵狂喜。
      毕竟执意巡市、险被生擒、损兵折将对于太子来说是件极不光彩之事,如此事传入朝中对太子声望百害而无一利。太子应该会将此事终结于环州。

      思虑前后,赵何上前奏道:“太子明鉴。此番西巡太子事必躬亲、体恤百姓,臣等有目共睹。互市之难中太子救民护民于水火之中,众将士亦舍生忘死,才驱逐了贼寇。不过此事亦凸显了环州边防之地守军薄弱,日后应加强巡防,以保我大宋商旅之太平。”
      郑世恒、韩谦、齐征众将闻赵何之言皆大有不悦。且不提互市当日他赵何弃主奔逃,当日是他们舍身护驾至今御北生死未明。眼下他不但不自行领罪竟还公然质疑环州守军之阵,着实令人气愤。
      郑世恒当下便毫不留情地驳道:“赵大人真是明察秋毫,互市之难如此轻易间便下断言。大人只言我环州守军薄弱,肯怕当日赵大人只顾护驾,连我环州守军从何方而来都不曾得知?”

      众人皆知当日赵何弃主奔逃一事,现在闻郑世恒讥讽之言,莫不窃窃私语。赵何见郑世恒当众戳穿了他,当下只觉无地自容,退于一旁无再言语。
      太子初闻赵何之言甚是满意,又见郑世恒气愤难当,仔细思虑也在情理之中。当时是他自行避开守军前往巡市,而后众将拼命护主,江御北更是以身挡刀。此时如若过份扭曲事实,定会引起众将不满。

      太子起身至郑世恒身前安抚道:“此番巡视环州,百姓安居乐业,边疆繁荣稳固,郑将军镇守之责功不可没,归朝后我定当奏明圣上。”
      太子一番抚慰之言让郑世恒心生感激:看来在太子眼中,郑某守土之责算是尽忠职守,当下便躬身谢恩。
      太子见郑世恒气盛已平,眼下解“互市之围”亦需得到他与韩谦的支持。太子环视众将士,赞道:“众将之忠诚英勇,本宫于互市救驾中皆已见识,实是我大宋之栋梁。环州与西夏毗邻,难免有散兵袭扰之患,此前互市惨案皆由此而起。为保边防百姓与往来商旅之安全,本宫将启奏圣上,往环州增派兵力与军饷,以壮边疆守军之力。”

      郑世恒与环州众将闻之,皆惊讶不已。太子竟然主动增加环州兵力与军饷,这于他们来说无异于是件天大的好事,只是此举着实令人费解。
      不待郑世恒多虑,太子心中早已有所定度,当即示下:“此次互市惨案,众将士奋勇杀敌、护偌百姓,死伤者亦不计其数。本宫着环庆路兵马钤辖郑世恒以朝廷之名抚恤死伤将士家属,以定军心。另则,安西节度使韩谦、散骑常侍江御北、侍中齐征护驾有功,待归朝后本宫上奏圣上,再行封赏。”

      此时,太子之意已然明了,他已将互市之难定性为普通的商旅劫杀、袭扰边民的惨案。伤亡的数百禁军,他亦由郑世恒代为抚恤,不必上报朝廷。
      众人心中皆知太子不愿将此事扩大至朝中以损威望,闻得太子封赏有度,亦无异议,皆称颂道:“太子圣明!”
      齐征思及江御北以身挡刀虽心有不甘,当下却也并无他法,只愿御北大哥能早日康复。

      赵何曹伦二人见众人皆得封赏,心中甚不是滋味。只是转念一想,太子未降罪下来便已是万幸,于是亦不再言语。
      夜色深沉,众人各怀心思,终是散去。
      太子亦长长地舒了口气,待江御北醒来后,他便可心无旁骛地启程归朝,此番西巡亦算得上是圆满而归。

      寒夜,朔风凛冽,积雪盈尺,营帐之内却是暖意沁人。他清矍的脸庞在一晕柔黄烛火下更显憔悴虚脱。
      她的手轻抚过他微蹙的眉峰、挺括的鼻梁,此刻他的唇冰冷而苍白。只有熟睡时,他才会褪去往日冷漠的伪装,露出令人疼惜的脆弱。
      下午太医已为他施过银针,许是今晚,许是明日清晨,他便会醒来。她将没有机会再如此亲密的靠近他。

      四下沉寂,她从怀中拿出一个极小的方盒。方盒之中有两个曲颈瓷瓶,她熟练地从深色瓶中倒出一粒暗红药丸送入他嘴中;又从另一浅色瓶中倒出一粒透明药丸,细心地将之融于备好的温水之中。
      刹那间,杯中温水竟迅速凝成膏状。她柔柔纤指以素娟绕之,轻柔地沾上透明膏体,均匀涂于他胸腔伤口之处。
      片刻后,膏体便完全消融于肌肤之内,不留痕迹。女子轻巧地做完这一切,将方盒复置于怀中,温存地为他盖好锦被。

      江御北只觉得胸腔中又是一种清凉,这种感觉几日来时常有之。他用尽全力想要移动一下自己僵硬的身躯,却终是虚脱无力。
      他只得缓缓抬起沉重的眼皮,恍惚烛火中,他似是看到了紫纱之外的一双美眸,若荒漠碧潭般幽深清亮……
      “公子,你醒了!”
      她……
      不是纤璇。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情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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