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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险棋(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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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御北将紫衣女子交与副将,纵马急驰前往救驾。江御北一路拼杀,将数名西夏骑兵斩于马下,杀出一条血路只朝太子奔去。
太子见江御北飞身而至,忙呼道:“江侍郎,本宫在此,速来护驾!”江御北带着数十骑兵将太子牢牢掩于阵内,江御北拱手向太子禀道:“末将救驾来迟,还请太子移步后方,待御北歼敌殆尽后,再护送太子回城。”
太子早已惊吓得没了主意,此时赵何见江御北渐已控制局面,便忙领着几百骑兵奔来护驾。太子见数百骑兵至此,心也安定了些。
正待众人喘息之际,忽从北面又奔来一队西夏骑兵,铁蹄卷着黄沙将互市中的货物洗劫一空,又是一阵厮杀,血肉飞溅。
太子自小在深宫中长大,何曾见过如此血腥场景,一时间心惊胆战,忙唤赵何:“赵何,那五百骑兵何在,快统统护住本宫;江侍郎,你一定要抵御住敌阵,切不可让他们危及本宫。”
言罢,太子与赵何、曹伦带着五百骑兵仓皇撤退,只余给江御北与齐征二十骑兵御敌。奔逃间竟慌不择路,走反了方向,只管朝南边环州城外狂飚,却是离驻军之地越来越远。
江御北见太子撤离,便重新跨上战马,手提长剑,率领二十骑兵朝西夏人马杀将过去。原本以为是一场你死我活的生死较量,未料西夏骑兵见江御北二十余人马,竟丝毫未抵抗,只是一路溃逃后撤。
江御北与齐征率兵奋力追击,追出数里之远,西夏人仍只管逃奔,全然不似交战之状。
少顷,江御北猛然停住,回头望向南面,象是觉察到了什么。他用力调转马头,朝众人急呼:“不好,恐怕我们中了调虎离山之计,速速回防护驾。”
闻言,众人纷纷调转马头,朝南奔去。一路上,江御北朝齐征急语道:“西夏人此次真正的目标是太子,南方必然调集了不少兵马,你我二十余骑前往无异于羊入虎口;眼下我先打前锋前去护驾,你带领两人抄山间近道急回驻地,调遣援军速来驰援。”
齐征亦知御北此去凶多吉少,他怎能一人离去,正待分辨,却只见江御北怒目圆睁:“不要再犹豫了,大丈夫舍身救主亦是使命;你速去请援,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齐征不再多言,狠心扬鞭,带着两人朝山间小道急驰而去。
江御北带着剩余二十余人急奔向太子方向。
太子领着五百人朝南撤去,只见黄沙戈壁越走越荒凉,太子慌乱问道:“曹伦,我们此时身在何处?为何还未至环州城内?”
曹伦忙举目张望,四下一片荒芜,急驰了数十里竟然还未至环州城内,莫不是只顾躲避西夏骑兵,走错了方向?
偏偏这五百士兵皆来自禁军,对环州的地形无人知晓,这可如何是好?
赵何见此情形,担心太子降罪于自己,忙上前抚慰道:“此处应是安全之地,太子先就地休息,江侍郎应知晓我们的去向,待他退敌后,自然会前来接驾。”
太子闻言也觉得有道理,于是下令队伍原地休整,静候接驾。
漠北一天之内温差较大,清晨还是微凉之深秋;而此时正当中午,烈日直射地面,似是在黄沙之上蒸腾起一层热浪,让人不禁口干舌燥,胸闷气短。
赵何脱下外衫,双手举着算是给太子搭了个简易凉棚。他不时朝远处眺望,心中焦急:这接驾队伍为何还不出现?
突然远处扬起一阵沙尘,似有万千马蹄声自北方而来,愈来愈近。赵何一喜朝太子禀道:“启禀太子,远处有人马匆匆而来,应是接驾之队伍。”
太子此时正热闷难当,闻得接驾队伍至,欣喜之至。曹伦忙将太子扶起身,三人一同面向北方。
漫天尘土中,金戈铁马、铁甲钢刀,黑巾蒙面,一支约两千人的骑兵凶悍而至。
未等众人惊骇出声,这支骑兵便将五百禁军团团围于阵中,深陷阴鸷的目光象是在欣赏眼前的猎物。
太子颤声急令五百禁军重重护住自己,他岂能料到刚出狼窝却奔虎穴,他是当今太子,天之骄子尊荣之躯,万万不应断送于此。
两队人马肃穆对峙着,天地间静默得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骤然间,只见为首的铁甲将领大手一挥,千军之师便身跨高头大马,手持钢刀长矛朝中央呼啸而至。
人怒吼,马嘶鸣,刀剑长矛尖锐相拼之声,冲天喊杀,血洒黄沙。只是片刻,禁军五百将士便已死伤过半。
残暴之师不断冲击重重护卫,这批骑兵似是受过特殊训练,个个力大无穷,残暴嗜血。在他们的无情斩杀之下,禁军并无过多还手之力,死伤之人更象是一层层剥落的人墙。
此时取太子性命竟如探囊取物般易得。热血早已迷离了太子的双眼,他只觉得天地间一片暗红,惨号声充斥着他的双耳。他的身子象个具断了线的木偶,任由赵何与曹伦架着。
天将丧我于此!他空洞地望向天空,没想到这辉煌的西巡之行竟是他命之终点。
尸身血海中,恍然间,一青衣将领率领二十余银色轻甲人马破阵而来,上击人头下砍马蹄,只杀得对方人仰马翻,长矛脱手,生生将千军铁骑之东北方撕开一角来。
赵何惊叹道:“是江御北护驾来了。”
太子闻之,顿时复活了一般。挣扎站立,象溺水之人一般朝江御北跌撞奔去。
江御北见太子安在,心中巨石这才落地。他朝赵何、曹伦急语道:“你二人快扶太子上马,我领着二十余人于前方突围,其余人马护后,一并从东北角驶出。”
一声令下,禁军随即调整阵形,于前后护主。江御北一马当先,纵马迎面破敌。
千军铁骑首领观之江御北,深目闪着冷幽之光——十年前,在大理他们交过手,那次让他侥幸逃脱;这次,他不会再那般好运……
铁骑首领朝江御北直接杀将过来,钢刀却避开抵御之长剑,直朝马首斩杀而去。江御北大惊,望向对方,看来此人也深谙惊马之道——骑兵之战,如若战马受惊必将狂奔或是腾空,必不受骑马人控制,慌乱间便给对方可乘之机,一举毙之。
此时调转马头亦难以避开,唯有弃马。江御北一跃而起,以雷廷之势将铁骑首领一侧小将刺于马上,而后翻身夺马,持长剑朝首领喉咙刺去。
铁骑首领未料江御北竟然见招拆招,只是顺势往后一闪避开刺来之剑,然手中钢刀却被长剑震落脱手。
手无兵刃,铁骑首领只得驱马后退,江御北趁机冲撞出一马之隔,护着太子朝前奔去。
铁骑首领岂能就此罢休,既然江御北难以攻克,那就先解决太子。于是阵形变换,千军形成两个半包围圈,势必将江御北与太子分隔开来。铁骑不再顾及禁军首尾,只冲着中间太子处疯狂攻击。
瞬间就将禁军队伍冲得七零八落,太子于马上护住头眼只管盲目奔逃,手上已被刀锋划破数处。
铁骑首领见突围禁军已溃不成行,他手提纲刀只奔太子而去,今日他必将取北宋太子首级献于主上。
风刀尖一般地从身边刮过,太子疯狂地拍着马背,他要逃离这里,赶快逃离这里。
“大宋太子,原来竟是如此软弱模样。”
太子抬起头,一道阴影映入他的眼中,手中的钢刀在烈日下晃晃刺目。
“脚下黄土就是你的葬身之地。”再无路可逃,铁骑首领高举利刃朝太子胸前挥去。
血喷涌而出,染红了青衣。江御北飞身跃起扑在利刃之上,将举刀之人一并翻下马背,用尽全身力气吼道:“太子,快走!”
太子见状,也不顾其他,纵马惊骇而逃。
江御北在地上死死钳制住身下之人,不让他有任何翻身之力。只是胸口的利刃越没越深,似是要将他的胸腔割裂开来。
眼前视野开始模糊。身下之人一掌奋力将他推开,他已再难招架,沉沉往一侧倒去。
江御北拼着最后一丝力气向前望去——
太子应该已走远了,死在父亲曾经征战的土地上,他也算无憾。只是他还有太多牵挂,却已是来不及……
隐隐听得远处似是有万马奔腾之声,是齐征请来的援军到了吗?
太子一路往前策马狂驰,只见前方浩荡而来一支队伍。只是此时他已无力再逃,听天由命吧!
他遂缓行于前,却只见一大将奔赴而至马下,激昴道:“太子千岁,我等护驾来迟。”
太子这才看清楚来人正是郑世恒,一时间竟热泪纵横,颤声日:“我五百禁军恐怕皆已葬身于此了。”
原是齐征抄山道奔回军中,正遇上郑世恒与韩谦肃整队伍即将出发。幸得齐征带路,才不至于错了方向。
齐征见太子孤身一人,心往下一沉,情急追问:“江侍郎何在?”
太子这才惊觉,是江御北以身挡刀才救下自己。便忙答道:“侍郎英勇无畏,为本宫以身挡刀,现在生死不明。”
未等太子语毕,齐征便带领一队人马朝前狂奔而去。郑世恒命副将领着一队人马先护送太子回城,自己与韩谦各领一队人马从左右夹击敌军。
千军铁骑见北宋援军抵达,皆火速撤退。齐征一路追杀,只见地上尸身相籍,少见活人踪迹。他心急如焚,心中默念道:“御北大哥,你与我一同西巡,岂可留我一人独归,让我如何面对父亲,如何向老夫人与玲珑交待?”
终于他于东北方看到一具血肉模糊的驱体。他惊慌下马,不敢相信眼前所见,只是那清晰的眉眼,那染红的青衫,除了江御北,还会有谁。
齐征奔上前去,撕下战袍下摆,先将他胸前深纵的伤口紧紧束住,暂时凝固血液;而后小心将他上身托起,手颤抖着探向鼻间,气若游丝。
齐征心一阵狂跳,他还活着。他忙命士兵拿过担架,将江御北平缓地移上去。
扫清残余敌军,将伤兵运转,死者就地掩埋。清理完战场,部队开跋回城。
眼下太子惊魂未定,江御北生死未卜,禁军死伤惨重。这一仗是西夏预谋还是商旅劫杀,都只能等回防后再细细盘查。
江御北一直这样昏迷着,随行御医仔细诊断过,因伤口过深伤及经脉且失血过多,怕是无力回天。
他用上了最好的刀创药,又辅以愈合伤口之汤药,不试过针灸之法,只是几日过去了,仍是高烧不退。
入夜,冷月溶溶。江御北费力地想撑开沉重的眼皮,他已这般浑浑噩噩地躺了好几日。
他的五脏六腑好似被烈火焚灼一般,而四肢却如坠入冰窖。这种水深火热之折磨,似是下到了阿鼻地狱。
也许,死亦是一种解脱。
只是,我死了,祖母又将白发人送黑发人。当年纤璇去世,他曾想跟随而去,祖母手握剑锋鲜血淋漓的画面还锥心刺骨。
玲珑自小与我相依为命,我死了,谁负得起她的血海深仇,谁护她此生周全?
“快醒过来吧!”耳边清婉的莹莹细语,润如甘露,似有清凉之柔荑抚过他灼热的胸腔。
恍惚中,他似是看到那抹魂牵梦萦的紫衣身影。
纤璇,是你吗?
他欲伸手将她拉入怀中,眼前女子却瞬间化为玲珑明辙清丽的眉眼——“你不能死,我要你好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