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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西巡(二) ...

  •   北宋京兆府

      潼关道上一行蜿蜒车马往西疾行,惊起铺天尘埃。经历上次夜袭之事已使太子心有余悸,他命西巡队伍加快了进程,原本计划在一月内赶至京兆府,眼下日夜行进,只消半月便已至灞桥官驿。
      灞桥此处本为旧时长安之冲要,凡自西东两方而入出峣、潼两关者,路必由之。队伍在此安营扎寨,亦算是守险居之。

      接连半月的日夜兼程,兵士早已疲惫不堪,安顿后皆在营中休憩。太子一路惊觉至此才安定心神,便也不急着召见京兆府之长吏,只是在官驿外安排双倍守卫,又命齐征值守,这才沉沉睡去。
      见太子安睡,节度使韩谦这才邀上江御北策马至灞桥之上。时值十月中旬,极目远眺,天际苍白高阔,西北之地已有了深秋凉意。

      韩谦抚上斑驳的桥梁,叹日:“史书上载:盛唐之时,灞桥两岸曾筑堤五里,栽柳万株,游人肩摩毂击,为长安之壮观。彼时有多少纵横之士壮志未酬,在此折柳惜别,而今转眼皆成云烟。”
      瑟瑟秋风起,萧萧落叶下,残阳映红了桥下湖面。此情此景,不禁让人陡然升起怀旧之感,江御北亦心有感触,随性吟咏道:“天元遗没旧荒台,翠柏苍松绣作堆。马蹄迎霞红一片,尚疑胡儿进贡来。”
      韩谦闻之拍手称道:“素闻江侍郎才思敏捷,今日一见果然令人刮目相看。”

      “大人,过誉了。御北也只是徒发感慨而已。自唐朝以降,灞桥不再车马辚辚,废弃了华清池,废弃了大明宫,同时也废弃了大唐的盛气。”江御北此前甚少与韩谦接触,只知他亦是朝中少有的主战良将,此番同行,才觉得是意气相投之人,于是便多了些言语交流。
      二人在桥亭中静默良久——大宋的清平盛世又能否千秋万代?他们谁也不敢去深思这个命题。

      一日后,太子突然一改这半月的谨慎之态,命曹伦从随行禁军中挑选出千人护驾,他要巡视整个京兆府的内城。
      此处是昔日长安,盛唐的皇城,辉煌的象征。此前太子并未到过此地,也许他也想一睹昔日皇城的风采。
      京兆府知府引领在前,韩谦、齐征二人骑行在前护道,而后才是太子的紫顶华盖八骏马车。江御北则紧随太子座驾之右,警觉四顾。
      车马缓缓驶过内城正道,街边百姓皆呼“太子千岁!”

      长安——天下之脊,中原之龙首也。既禀中原大地敦厚磅礴之气,也具南国水乡妩媚风流之质。在那个鼎盛朝代衰败后,往昔的盛世繁华也早已在历史的长河中灰飞烟灭。
      此时此刻,被千人簇拥在这长安城中,太子心中升腾起一种无法抑制的骄纵尊荣之感——终有一日,他将是这整个大宋朝至高无上的皇帝,而眼下只是走向权力巅峰的序曲而已。

      行至城中,参知政事赵何不知何时已策马上前与江御北并驾而行。赵何似是有意于江御北拉近关系,殷切道:“此次西巡侍郎一路忠诚护主,太子甚是器重,亦是我等人臣之表率。”
      江御北平素从不介入朝中任何派系,对赵何亦保持着距离。上次祖母大寿,他登门贺寿亦是不请自来,当下他主动示好,必是有所图。
      江御北亦不动声色,虚礼道:“大人言重了,随驾护主是御北职责,理当尽职。”

      赵何见江御北并未冷遇于他,心中暗喜,继续攀谈道:“早闻得侍郎文武全才,亲见之果不其然;江府世代功勋忠烈,侍郎如若早入朝中,官至一品亦非难事。”
      此刻,江御北见赵何对自己曲意奉承,于赵何在朝中之官品,他全然不用低首于自己,莫不是他仍对大寿时所提之事念念不忘?江御北不愿与他过多纠缠,便直言道:“大人,有事可照直语于御北。”

      赵何见江御北如此爽直便也不再拐弯抹角,明朗道:“侍郎果是性情中人。在老夫人大寿之日,我曾贸然请求老夫人将府中的表小姐许配于在下,虽言之唐突却是真心;赵何亦知表小姐自幼母亲亡故由老夫人抚养长大,御北身为长兄,古语有云,长兄如父,不知赵何可有此等福气,与江府结为姻亲?”

      这些年来,赵何于朝中呼风唤雨,鲜少对人如此低声下气。江御北早知晓赵何之意,且不说他对赵何此人没有过多了解,就若晴而言,她在祖母提及此事当日便已断然拒绝。
      身为兄长,他不管赵何如何身居高位,权倾朝野,他自是以若晴的意愿为重。只是当下赵何如此低就,他如何拒绝。

      赵何见江御北良久沉默,以为他在犹豫不决,便挑明了一切:“若表小姐肯嫁入赵府,赵何断不会委曲于她,必是以夫人名义明媒正娶;届时江赵两府于朝中自是亲如一家,你我兄弟相称,自是不分彼此。”
      于赵何而言,迎娶美娇娘自是美事一桩,季若晴与他府上的几个美妾相比,容貌身段自然不是非常出众,可是她的身份却无人能及,她身后的江府足以让她担得起赵府夫人之位。与江府结为一派才是他赵何这一招妙棋赢得的最大筹码。

      话已明了至此,江御北怎会不知赵何之意,只是江府从来不是用来获取权势的工具,他轻笑应道:“大人乃朝中重臣,身份门第尊贵,表妹若晴孤门弱女恐难当赵府夫人之位,还请大人另择佳偶;承蒙垂爱,御北替若晴谢过大人。”
      赵何闻言,不可置信地望向江御北,他轻笑的眼中分明满是坚毅的神采——他竟如此轻易地拒绝了自己?

      赵何是何等修为,他压制住满腔怒火,平缓道:“望侍郎三思,先前之言,赵何可以当作不曾闻之。”
      江御北亦知眼前之人绝非善类,此时还是不便激怒于他。于是温和回道:“多谢大人提点,御北暂且先行一步。”
      不待赵何再言,他已轻拍马背纵马向前。

      西夏兴庆府

      李德明端坐廷前,与殿中玄衣少将怒目相向。此时南怀宫内两父子正处于“一触即发”的状态。
      李德明一早宣旨:将国中少量兵力调入狼柔山往北沿线一带,此处正是与宋朝接壤之处,亦是此次宋朝西巡之驻地。
      通过千翌密信与死士探明的情报,李德明更加确信宋之西巡意非挑起西夏之战,不可为此撼动国中军队之防御布署。

      李元昊惊闻父王此番旨意,无亦于雷霆震怒——十年前,他于大理苦心经营的谋划亦是因父王一念之差毁于一旦。
      而今,宋朝西巡之师已过潼关,不日将临环州;此等良机,不急调国中精兵良将于东,举全国之力一举歼敌,更待何时?
      他顾不了那许多君臣之义,怒发冲冠立于殿中,朝父王狂语之:“眼下,宋之军队已入长安,父王如不立即调遣国中兵力,待宋军再往西进则为时晚矣!”

      李德明见元昊在朝上如此张狂,心有不悦,训示道:“元昊,宋之真宗向来奉行睦邻之策,太子亦无征战经验,宋之西巡队伍之中并未有武将随行,亦未配备兵器,此行绝非与西夏交战;如若我朝贸然调动西北兵力集结于东,彼时辽与吐番突袭而来,我边防空虚无守,该当如何?”
      国主之言如醍醐灌顶,主战之臣皆幡然惊觉,辽比之宋更似虎狼之辈,不得不防。

      李元昊一听父王之言,便知这其中定有李千翌之愚见,他从小就仰慕汉人那一套,一昧软弱退让、贪生怕死、望之生厌,只是父王偏偏每次都听信于他。如此想来,他甚是肝火结郁,怒火难消。
      于是愤懑驳道:“父王仅凭懦夫之言便错下判定,可国家大事岂是纸上谈兵,误了军机,可有人担当得起?”
      元昊此言一出,朝堂之上议论哗然。

      李德明非常清楚元昊是意有所指。他与李千翌兄弟之间日益分歧,元昊于人前从不掩饰对王弟的鄙夷与轻视。
      李德明冷眼望向自己的儿子——元昊自小狂妄暴虐,眼下他竟敢在众臣面前公然质疑自己所做的决定,他将自己作为一国之主的威严置于何地?

      李德明勃然大怒,怒指元昊,喝斥道:“竖子,你可知忤逆之罪?”
      众臣愕然,纷纷缄默。李元昊岂料父王会如此暴怒,只好暂且收敛锋芒,负手立于一侧。
      李德明见大殿之中,鸦雀无声,再无从异议,当下立断道:“着兵部调遣五千皇城守卫军即日赶赴狼柔山以北,不得延误。”

      鹰击长空,鸿雁哀鸣。
      早朝散去,李元昊并未回行宫。他在贺兰山下一路纵马狂驰,直到心中积郁之怒潮稍稍退却,才返宫中。
      道鲁领着一队人马早已于宫中恭候。见元昊驾至,众人皆俯身称道:“参见主上!”
      鹰一般敏锐阴鸷的目光扫过众人,他,李元昊绝不会如父王一般坐以待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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