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西巡（一） ...
-
汴京紫宸殿
艳阳肆意盛放在皇城上空，琉璃瓦折射的耀眼光芒将宫殿的每个角落映衬得流光溢彩。
紫宸殿外，文武百官分列两侧。太子身跨枣红骏马昂扬于西巡队伍之首，西巡之文臣肃正容姿，武将身披铁甲，整装待发。
华盖彰彰，钟鸣鼓磬。真宗自高阶缓缓而下，太后、皇后、太子三人并行于后。
众臣见圣驾，皆躬身齐颂：“吾主万岁安康！”
真宗见众志成城，“宋”字旗迎风招烈，西巡队伍英姿勃发。大宋朝自太祖开疆拓土以来，从未巡视西疆，此次西巡也算是开天辟地之举，思及此他心中不免升起万丈豪情，豪迈道：“众西巡将士，朕愿你们扬我大宋国威，守西疆百姓之太平，早日载誉归朝。”
太子得令，振臂一挥：“出发！”
号角声起，西巡威武之师浩荡穿过宣德门，外城百姓皆夹道相送。于百姓而言，国家最崇高的意义在于能给他们缔造一个安稳之盛世。
出汴京后，队伍行进的速度陡然加快，马蹄踏跃与步兵坚实的步伐随即在官道上扬起一阵尘土。
此次西巡路途以万里之遥形容亦不为过。路线也是圣上与太子屡次召集老臣名将再三斟酌才确定的——
先西行再北上：从汴京出发向西途经河南府，自京兆府稍作停留，再自西往北上经平凉府，最后驻扎环州。
此路线经停之河南府与京兆府，两处皆为大唐盛世之皇城，如今那个强大的朝代已渐渐远去，昔日皇城亦变成今日之寻常府郡。这其中的兴衰更替之慨叹，也许正是圣上想让太子所体会的。
西京河南府
且不提队伍一路西进平稳无话。十日后抵达西京河南府。知府率府州大小官吏亲往城门外迎驾。
连日劳顿，步行兵士皆有倦态，恐入城后清扰百姓。太子见状于入城前先行示下：“今后各府州长吏无需大费周章刻意相迎，只需将士兵休憩粮草安顿妥当即可；西巡将士亦应严明纪律，不得有扰民之举。”
众人闻太子严明体恤之言皆信服，纷纷肃正衣冠，整齐入城。
江御北策马缓行于太子右侧贴身保护，河南府原是古城洛阳，隋之炀帝、唐之女帝都曾迁都于此，丝绸之路与大运河在此交汇，被世人誉为“千年帝都，牡丹花城”。
此时入城观之，牡丹已过怒放时节，盛唐之建筑在连绵的战乱硝烟中早已残败不堪，眼下西京格局与集市亦有种无法言语的凋敝之感。
午宴过后，太子屏退知府备好的歌舞清唱，将各级长吏召集入府衙，当面述职，他想亲自了解西京财政、军费、民生之现状。
众人皆暗自揣度太子之意，不知如何应对。参知政事赵何素闻太子刚正勤勉，今日见之才知所言非虚。他向来懂得左右逢源，于是他恳切应承道：“太子车马劳顿，刚到河南府便广开言路，亲临问政，此乃河南府百姓之福祉。府中长吏无需顾及其他，只管尽心谏言，太子定当呈报圣上为一方解忧。”
太子见赵何深得他意，甚是看重。知府亦从参知政事的言语中得到一丝“讯息”。于是各级官吏都避重就轻，纷纷略述民生农桑之举，重在申诉财政军费开支之艰难。
太子虽勤政睿智毕竟平日深居皇宫鲜与地方官吏打交道，更不了解一方之政事。便也偏听偏信，一时无法分辨所奏真伪，只是命太史官一一录之，待回朝后再禀明父皇。
在河南府休整两日后，正待西行。安西节度使韩谦主动请缨，奏请太子让他与散骑常侍江御北带领小股骑兵先行开道。
韩谦此举并非媚主之意。此番西巡关乎国祉，太子之安危不得有丝毫纰漏。此出河南府往西便越来越接近西疆广袤之地，连接河南府与京兆府的只有一条“潼关道”可行。
此必经之官马大道两侧崇山峻岭、地形复杂。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与江御北率数十骑兵开道先行，曹纶、齐征跟随太子于后护驾，此乃两全之策。
太子见韩谦行事如此谨慎，遂依他而行。西巡队伍继续向西行进，白昼赶路，夜晚行至驿站休息。沿途百姓闻太子出巡，亦有不少蒙冤受屈者拦路告状，这一路上太子亦受理了不少冤情错案。
虽然这一行至此算是风平浪静并未有险情出现，然而于太子之安危，江御北与齐征却丝毫不敢懈怠。
这夜，月黑风高，江御北夜巡营地归来，正待回营帐中休息。转身之余，突闻得官道之侧草丛中似是有极细微的声响。他忙屏住呼吸隐于暗黑中仔细观察，果然不消片刻，只见两条黑影灵活地跃上官道直奔驿站而去。
江御北恐来人危及太子，连忙运气急追，一阵脚底生风很快便赶上黑影。江御北一心想生擒来人，于是他并未拔剑出鞘，猛然从后面使出一招猛虎掏心将其中一人牢牢扣于胸前，使之动弹不得。
另外一人见同伴瞬间被擒，大骇，忙冲上前来与江御北交手。江御北一手扣住被擒之人，一手与另一人过招。数招间，便已有些招架吃力。
此处离营地还有一段距离，夜静更深，呼人来援手也未必有人接应。情急之下，江御北只得一掌击在被擒之人的后颈之上，那人即刻晕死过去；江御北这才得以空出手来，全力对付剩下之人。
那人已与江御北过了数招，亦知自己不是他的对手，此刻他唯有逃脱一计。
那人见江御北朝他攻来，随手从怀中掏出一物置于嘴边，只往江御北和晕死的同伴脸上吹去。只见一团白雾状的气体急速扩散，江御北忙止住呼吸，迅速扯下长衫一角将口鼻掩住，低首俯地躲过那团气体。
就在一刹那间，待白雾散去，那黑衣人早已消失在无边的夜色中。江御北起身欲追，无意中却只见地上晕倒之黑衣人，口鼻之处皆泛起一层白雾如霜冻一般，细把脉络已无跳动迹象。
此时，齐征已带着一队人马朝这边奔来。原来他与江御北一同夜巡却迟迟不见他归来。心中担忧，又隐隐闻得远处有打斗之声，于是带着人马至此。见地上一黑衣人已气绝身亡，其死状甚是诡异。幸得江常侍并未受伤。
江御北见夜色苍茫，于这一带地形也不甚熟悉，还是赶紧回营护住太子要紧，于是便暂且放弃追捕，先将此事上报太子。太子闻之大惊，恐有人谋行刺之举，急召杵作查验黑衣人之尸身。
蒙面黑巾褪下后，此人面目细看并不似大宋人士，韩谦见之，隐忧重重：“莫不是西夏探子已明我西巡队伍之行踪？”
杵作将银针穿刺入尸身口鼻与喉部，银针顷刻间化为乌色，杵作将银针置于药水中还原毒类，细细观之许久日：“此毒来自于西域的狼毒草，此毒遇空气便会化为白雾状，一旦吸入口鼻之中立即丧命。”
齐征闻之，朝江御北心悸道：“好在你及时护住口鼻，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江御北本想留下活口找出点线索，不料黑衣人却遭同伴灭口。此黑衣人已危及太子安全，此时他却理不出许多头绪，他朝太子愧色道：“未将失手，未能留下活口。”
太子见江御北神态略有疲惫，亦知他与黑衣人此前交手已使出全身功力。今夜若不是他巡视营地，岂能发现这偷偷潜入之人，当下便对江御北另眼相看，出声安抚道：“江常侍机警过人才得以及时发觉险情，不至于酿成大祸。从即日起江常侍随护本殿下营前，不得本殿下召见，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营帐。”
众人得令。
西夏兴庆府南怀宫
夜至深更，左延行色匆匆地急进南怀宫，他有紧要之事面见国主。此时，御书房中仍是灯火通明，西夏国主李德明坐于椅中，良久深思：
大宋西巡之事已在国中掀起轩然大波。众臣中建议主动迎敌者甚多，他们皆视大宋此番西巡为挑衅之举。元昊更是态度强硬，多番进谏请求调遣国中所有精兵集结于东，趁此机会痛击大宋西巡之师。
李德明却迟迟未采纳元昊之见，这十多年来，他对他的对手真宗甚是了解。他生性仁慈软弱，对周边各国都安以“睦邻”之策，垂暮之年，他应该不会断然挑起战乱。
而眼下若依元昊之见，调动全国之兵马续结于东，这必然会使国之西北、西南两地兵力空虚，给予辽国、西凉、吐番可乘之机，此举太过冒险。
朝中请战之声尘嚣日上，李德明亦有些拿不定主意。月初，正值左延赶回朝中，带来千翌密信。
千翌游历中原已有数月，此时突然呈上密信必是事出有因。李德明展信阅后甚是欣慰——原来千翌对大宋西巡一事与他的看法不谋而合。在信中千翌反复警示：切不可随意调动国中所有兵力。
正思忖间，又闻李廷请见，深夜至此，定有要情禀报。李德明立即让侍从将左延引至书房内间。
岂料左延一见国主便躬身请罪道：“微臣办事不力，请国主降罪！”
李德明见左延如此便知应是“暗夜行动”生出了变故。他起身将左延扶起，宽慰道：“左将军，先不必自责，何事慢慢道来。”
左延自月前带回二王子密信后，国主便委任他组织一只死士队伍每逢暗夜潜往大宋西巡队伍之中，摸清西巡目地和从侍人员的数量及身份。
“暗夜行动”自西巡队伍从汴京出发就一路尾随，一切进展顺利。然，前夜两名死士往西巡营地刺探消息时，竟被大宋将领所擒，致一死一伤。幸亏被擒之人已中毒身亡，另一人忙飞鸽传书将情况回传。左延才知行动已暴露。
“此时，宋西巡之师已加强戒备，夜间加强了巡逻，任何人等进入太子营帐都需细细盘查，死士们已很难再探军情。”左延将行动败露之事向国主详细禀明。
李德明浓眉紧锁，神色沉炼，询道：“可曾得到有利情报？”
左延恭谨答日：“此次行动虽已败露也并非一无所获。据传回来的情报，宋之西巡之师中并无军中名将，随行人员大部分为六部之臣；除安西节度使韩谦以外，其他人都从未有过征战经历；所经河南府之时，太子也只是召集府中长吏问询一地之政，并未涉及兵力粮草。”
李德明闻之——这种种迹象皆表明，大宋此次西巡意在树立太子威望而非征战。
思及此，李德明神态才稍稍缓和。须臾，他突然沉声问道：“前夜，大宋是何人擒住了我西夏死士？”
“江御北！”左延即刻回道，对于此人，他实在过于印象深刻。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西巡（一）
